“很難看到‘緋紅’如此狼狽的模樣呢。此次得見,真是榮幸。”


    猶如鸚鵡魚啃珊瑚,尖尖細細的聲音在腦海中回蕩,拉普拉希帶著濃濃惡意的吐槽聲,硬生生將喬從昏迷中喚醒。


    用力甩動著麻木、僵硬的腦袋,昏昏沉沉的喬,好容易才想起了剛才發生的事情。


    梅爾斯‘綁架’了自己,利用自己逼退了威圖家的下屬,帶著亞南順利的逃脫了。


    半路上,梅爾斯一拳砸暈了喬。


    這一拳用力過猛,現在喬的腦漿都有點痛。


    應該是腦震蕩了,喬感到額頭附近昏沉沉的,很是沉重,而且有點惡心,想要嘔吐。這種感覺,喬並不陌生。他從小和圖倫港的紈絝子們打架鬥毆,多少次被木棒掄在了腦袋上,這種感覺他起碼領教了十幾次。


    “梅爾斯……”喬在心裏默默念叨這個名字,用力的咬著牙。


    他抬起頭來,應該有人在他昏迷的時候,又趁機給了他苦頭吃。喬的兩個眼睛都腫得厲害,他極力睜眼,也隻能將眼皮掀開一條縫隙。


    眯著眼向四周打量了一下,喬發現自己正坐在潮濕的地上,背靠著一個造型複雜的鐵架子;他雙手高高舉起,手腕上扣著特大號的精鋼手銬,兩根拇指粗細的鋼鏈子穿過手銬,緊緊的固定在上方屋頂的一個鐵環上。


    這是一間很大的,用巨大的四四方方的石塊壘成的石屋,長有百尺,寬有五六十尺,高度超過三十尺,地麵潮濕,空氣中有血腥味和魚腥味,四周都沒有窗子。


    喬皺著眉,極力的回想圖倫港內類似的建築。


    這麽潮濕,肯定不是倉庫。


    血腥味、魚腥味,加上牆壁上這種造型複雜的鐵架子,嗯,石屋的天花板上還有一條條橫七豎八的鐵梁,地上放著幾個碩大的金屬架子。


    這些金屬架子的下麵,是碩大的石磚壘成的水坑,有水道連起了幾個水坑,碩大的水坑裏,黑紅色的汙水中浸泡著巨大的皮革狀物件。


    這是剖魚場。


    喬確定了自己所在的地點,這應該是一個專門用來分割大型漁獲的剖漁場。


    圖倫港有漁港,常年有大大小小的漁船在風暴洋上作業。一些大型經濟魚類,如長須鯨、抹香鯨、藍鯨等,體型巨大,每一寸都價值高昂,卻在漁船上極難處理,唯有專門的剖漁場進行解剖分割,不浪費任何一塊有價值的血肉。


    圖倫港有三處漁港碼頭,唯有‘獨角鯨’碼頭,雲集了數十家專門的剖漁場,有處理大型鯨類漁獲的能力。


    獨角鯨碼頭,距離金桔丘陵可是蠻遠的距離,金桔丘陵在圖倫港的西南角,獨角鯨碼頭在圖倫港的東南角,兩者之間,幾乎橫穿了整個圖倫港的所有新老碼頭,隔著巨大的圖倫港內海東西相望。


    ‘嘿’的一聲,喬怪異的笑了起來。


    威圖家在圖倫港屬於混不吝的那一種存在,任何可以賺錢的行業,他們都生冷不忌的橫插一刀。


    鯨魚狩獵,成本低,利潤高,回報率極其可觀。在圖倫港,就有好幾支遠洋捕鯨隊掛在薔薇商會名下,每年為威圖家上繳巨額利潤。


    在獨角鯨碼頭,自然也雲集了大批端著威圖家飯碗,為威圖家賣命的水手、漁夫和工人。


    晃了晃身體,喬有點艱難的站起身來。兩條手臂掛在頭頂太久了,已經有點麻痹。喬活動了一下手指,好容易才讓兩條手臂變得舒服了一些。


    踮起腳尖,將衣領送到了被手銬銬住的手掌前,喬小心翼翼的活動著十指,肥厚的手指輕巧的從衣領裏抽出了一根細細的、柔韌性極高的鋼絲。


    “鬼臉掌櫃以前,究竟是做什麽的?”喬低聲的嘟囔著這個問題,將鋼絲在手銬的鑰匙孔裏輕輕的劃拉了幾下,手銬就悄無聲息的打開了。


    放下雙手,將鋼絲重新插回衣領,喬用力的抖動著雙手。


    這一套行雲流水般的逃脫動作,的確是來自鬼臉掌櫃的傳授。喬還依稀記得,他十四歲的那年夏天,鬼臉掌櫃給他傳授了很多有趣的‘生存技巧’。


    “誰也不能保證,這輩子一定就順風順水,是吧?所以,什麽技能都學一點,總歸有用的。”


    喬還清晰的記得,鬼臉掌櫃說這些話的時候,那股子莫名的寂寥和惆悵。哪怕鬼臉掌櫃已經醜成了那種模樣,那股子莫名的寂寥和惆悵,依舊讓他充滿了某種殊異的魅力!


    這幾年,喬在沒人的時候,經常刻意的模仿鬼臉掌櫃那天無意流露的惆悵。


    學了幾年,依舊不得其門而入,喬心裏莫名有點恨恨的。


    躡手躡腳的,喬來到了石屋角落那扇可供四駕馬車並行的大門後麵,偷偷摸摸的,湊到了正中的門縫下方,朝著門外望了過去。


    門外,還是一個碩大的石屋,同樣沒有窗子,屋子正中,放著一具巨大的長須鯨骨架,血淋淋,上麵的血肉都還沒剔除幹淨。


    石屋的角落裏,一張簡陋的原木方桌旁,放著幾張木椅子,梅爾斯坐在木椅上,無奈的低頭俯瞰著一張木板上躺著的亞南。


    亞南光著膀子,他斷裂的四肢已經被處理過,打了夾板,包了繃帶。


    “亞南閣下,我已經極盡全力的救治了你。”梅爾斯手肘杵著雙腿,躬著身體,雙手交錯,放在麵前輕輕的搖晃著,語氣很是輕鬆。


    “為了救您,我不惜惹上了威圖家,這可是個馬蜂窩,能蟄死人的馬蜂窩。”梅爾斯歎了一口氣,紅色的眸子裏閃爍著莫名的光芒。


    “請您記住我的人情,所以,請讓我們開誠布公的談一談。”梅爾斯微笑著:“我對聖希亞王國,如此果決的清洗手段,表示……驚歎和欽佩!”


    “您在說什麽?”亞南一臉懵懂的看著梅爾斯:“梅爾斯閣下,我承認,您救了我,沒錯,您從那個凶殘的、暴虐的、無法無天的小崽子手裏,救了我。我記住了您的這份人情,您會是我聖希亞王國的朋友,我一定……”


    喬猛地瞪大了眼睛。


    梅爾斯拎著喬那根特製的灌鉛包銅的警棍,突然一棍輕輕的點在了亞南的小腿斷裂處。


    亞南的身體劇烈的抽搐了起來,他‘嘶嘶’的倒抽著涼氣,張開嘴,想要大叫,卻被劇痛將他的叫聲全都憋了回去。


    “我說了,我希望,我們能夠開誠布公的談一談。”


    梅爾斯歎了一口氣:“貴國駐圖倫港總領事,我的老朋友,受人尊敬的弗朗哥閣下,連同他的家人,他的幾個心腹下屬,在仲秋之夜被人謀殺。”


    “卑鄙的謀殺,無恥的謀殺。”梅爾斯溫柔的看著亞南:“聖希亞王國,是什麽時候知道的?弗朗哥閣下已經是女皇陛下的忠心臣屬,這個情報,你們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梅爾斯拎著警棍,輕輕的在亞南四肢的骨折處不斷的戳來戳去,亞南不斷從喉嚨深處發出‘啊啊’的痛呼聲,他的身體猶如蟲子一樣蠕動著,卻怎麽都無法擺開梅爾斯的虐待。


    “請您告訴我,藏在我們德倫帝國外交部內部的,那隻可愛的鼴鼠究竟是誰,好不好?”


    梅爾斯抹了抹自己精致的小胡子,慢吞吞的說道:“您主導了這次的清洗,毫無疑問。還請您不要否認,我有我的消息渠道,我也掌握了足夠的證據。”


    “是您,將弗朗哥閣下,還有他的家人,他的心腹下屬們,借用仲秋慶典的名義,送去了粉色美人魚。”


    “是您,提前得知,粉色美人魚會爆發一場衝突,您將他們送去了最危險的戰場……我們美麗卻衝動,堪稱愚蠢的海軍海外水文資料調查局的高級情報官,胸大無腦的海妮薇閣下,在粉色美魚人引爆了一場戰鬥。”


    “在那樣的戰鬥中,誤殺幾個高級外交官和他們的家人,這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隻是,您事先也絕對不會想到,粉色美人魚當晚,不僅僅有你們的圖謀,更有人計劃了更加可怕的陰謀。老炮台的炮擊,讓聖希亞王國駐圖倫港總領館近乎全軍覆沒!”


    “當然,我不關心他們的死活。”梅爾斯微笑道:“我隻關心,我們內部的鼴鼠是誰。你不會讓我失望的,是吧?”


    亞南劇烈的喘息著,冷汗浸透了他的頭發。


    他看著梅爾斯,艱難的說道:“梅爾斯,我隻是一個……”


    梅爾斯再次一警棍落下,重重的敲在了亞南的斷臂上,‘哢嚓’一聲,本來已經被正骨,已經打上夾板和繃帶的斷臂,再次被暴力砸開。


    斷骨劇烈摩擦,對骨頭、骨髓、神經、肌肉,都形成了可怕的二次損傷。


    亞南‘嗷’的一聲慘叫了起來,他的嘴唇迅速變成了死灰色,他嘶聲道:“不,梅爾斯,你說的這些,我完全……”


    有女人和孩子的哭泣聲傳來。


    二十幾個身穿皮質圍裙,做工人打扮,手持鋒利的剖魚刀,渾身煞氣森森的精悍男子拉開了石屋的大門,將三個女人和三個男孩、四個女孩推進了石屋。


    梅爾斯微笑起來:“那麽,事情將變得不可收拾了。”


    “我從來不希望動用這種毫無底線的暴力手段,但是……我別無選擇,不是麽?”


    亞南麵孔抽搐,一臉歇斯底裏的看著被推進來的女人和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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