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公司後,又從張一明那裏抓了一把喜糖。


    周不器拿了一兜,回頭可以給辦公室裏的小秘書們分一分。不過,對於外包的事情,張一明的了解並不比周不器多,這種人力管理方麵的事情,一般都是由賀陽來負責。


    那索性就兩人一起,下基層去做調查了。


    多找幾個外包員工問問。


    第一站來到了朋友網,見了一個名叫鄭宇的外包前端。


    鄭宇是個樂天派,就很看得開,說道:“外包挺好的,平時啥也不用管,就專心寫需求好了。如果沒有緊急任務,下班到點就走。有什麽對外溝通交涉的活動,直接扔給主管。沒有文檔任務,也不用參加各種會議,也就每個版本初期聽一下需求宣講會。”


    當周不器問他想不想晉升時,他表示完全不想,“我見過內部的各種變態考核,我可受不了。那種工作壓力太大了,現在這樣挺好的。”


    感覺這小子水平還可以。


    轉而就去了見了朋友網的人力總監。


    人力總監對這種現象也見怪不怪,“很多人就這樣,不上進,也缺乏很好的職業規劃。職場上很多時候就是這樣,不進則退。在外包崗時間長了,長時間不承擔重要工作,就像鐵釘生鏽一樣,就真的再無法獨當一麵了。一般人都是沒有選擇了,才去當外包。如果是暫時找不到工作,短期過度,這還可以,要是長期擺爛,那人就有問題,這種人幹不長。”


    周不器道:“每個人都有不同的選擇。”


    人力資源總監說道:“是啊,每個人都有選擇的自由。說實話,這種基層的程序員,國內有太多了,根本不愁量。我們隻是覺得有些人明明很有能力,卻選擇了擺爛,覺得很痛惜。他們現在二十來歲,技術什麽的都適應,有這個資本,以後怎麽辦?三十歲呢?四十歲呢?那就意味著一定會失業。”


    周不器笑道:“外包員工,應該沒有什麽年齡的限製吧?”


    外包員工通常沒有35歲的焦慮。


    反正都是做一些重複的技術含量不高的工作,沒有什麽上升空間,就是幹活而已。


    大公司裏存在的35歲焦慮,主要指的是正式員工。


    因為正式員工的存在邏輯,最重要的是“潛力”。


    如果一個員工到了35歲,還沒能展現出能力,還在基層混,那他可以說就再也沒有任何的潛力了。沒有了潛力,自然也就沒有了正式員工的定位邏輯。


    要是不看潛力隻看能力,很多外包員工的能力也很強。


    為什麽不用更便宜更靈活的外包,而用一個失去了潛力的正式員工?或者不幹脆用一個應屆大學生去替換?


    最後遭遇的就一定是淘汰。


    人力總監說:“理論上外包員工的確沒有年齡的限製,可是這裏有一個麻煩。一個三四十歲在職場工作了十幾二十年的外包員工,願意接受一個初入職場的年輕小夥領導嗎?就算他們願意,年輕小夥願意領著一群大叔開展工作嗎?他指揮得動嗎?還有一點,就是技術的更新換代。我們這種科技行業,最大的淘汰因子其實不是hr的選擇,而是技術的選擇。”


    張一明在旁解釋道:“朋友網也有過兩次技術上的全麵升級,很多早期的員工,也是因為這樣都離開了。高速成長的公司裏,不僅有業務上的快速變化,還有技術體係上的不斷改變。很多人的學習能力弱,甚至很多人就不愛學習。技術高手可以精通多種編程語言,很多人學會了一種語言裏的一小個模塊,就以為能吃一輩子了,這是行不通的。”


    人力總監說:“每個人成長之路,都是靠著他自己的雙腳走出來的。哪怕他不在乎公司,最起碼也得在乎他自己吧?很多年輕人我看著真有點心疼,他連自己都不在乎。就隻是活在當下,對未來完全沒有規劃。年輕時候是行啊,以後怎麽辦?”


    接下來,又見了朋友網的一個叫劉德安的後端外包。


    劉德安今年已經三十出頭了。


    是個二本大學生。


    這麽多年的摸爬滾打,很不容易。


    說起外包這樣一個似乎有些歧視的崗位,劉德安不以為意的說:“打工賺錢有啥看不起的?你不幹,自然有人幹。別人憑什麽是正式員工,又不是中彩票中的!但凡能進大廠的誰願意做外包,問題是學曆能力就卡死了一堆人。倒是一些年輕人做外包,就怕他們有什麽誤解。”


    周不器問:“什麽誤解?”


    劉德安道:“外包崗位,真是沒什麽技術含量,項目見識少,缺乏流程和建模設計的經驗,都是別人定好了,外包去執行。大家也不參與、不琢磨,也不去考慮架構應用,就不可能獲得技術上的成長。稍微拓展了一點自己不會的,就會感到很自豪。我身邊有一個就是,他說會什麽什麽技術框架,追問一下就露餡了,其實就是別人搭起來了,他跟著跑了一下,有點像把輸出個helloworld當成掌握了一門新技術。”


    之後,周不器和張一明又一起去了紫微雲。


    一問之下才發現,這邊沒有外包團隊。


    張一明道:“紫微雲算是公司裏最有技術含量的業務了,這還真不好雇傭外包團隊。一來是技術要求高,二來可能也是出於保密的需要。現在國內公司都在做雲計算,都盯著咱們呢。”


    周不器笑笑,指了指旁邊的那棟辦公大樓,“去那看看!”


    那裏是微點事業部。


    這裏的外包員工就太多了。


    在過道的走廊裏,有幾個人在抽煙,一問之下就發現都是外包員工。


    一個叫吳翰林,前幾年畢業於一所211的大學,說起工作就歎息著說:“工作裏的事情……別的也都好說,我就是覺得不被信任,總是分配不到重要的工作。我有超過4年的職場經驗,可是……可是我們團隊裏的一個新人,大學畢業這才一個多月,試用期還沒過呢,就被領導安排重要的工作了。他什麽都不會,很多時候還得我去教他。”


    “什麽都不會?”


    張一明笑嗬嗬的,感覺有點陰森。


    很明顯,對方這話不真。


    大學畢業加入紫微星……這是應屆大學生啊,都是從國內優中選優選出來的,怎麽可能什麽都不會?而且試用期都沒過就被重用了,很有可能是他早早就“加入”紫微星了,可能大學期間就來實習了,所以對紫微星的工作流程、業務和技術環境都很了解。


    果然,這麽一追問,吳翰林也就承認了,說道:“他是清華的,學東西是快,有時候我就說了個開頭,他就什麽都明白了,是聰明。我對正式員工和外包員工的待遇,倒沒什麽想法。我一共換過三份工作,現在公司給我的薪水,已經是最高的了。就是我手裏的工作都太邊緣化了,瑣碎又日常,感覺發揮不出我的能力。”


    周不器問:“很多人都說外包員工是二等公民,你怎麽看?”


    吳翰林不以為意,淡淡的說:“二等公民,那至少也是公民了。在別的地方,說是奴隸都不為過。我上一份工作,薪資少不說,每天還要挨罵……還真是,咱們公司裏的正式員工都是高學曆,素質也真是高,說話都笑嗬嗬的,我還真沒感覺他們對我有什麽歧視。有時候項目進度落後了,也都是心平氣和的溝通,情緒管理都到位。要是上一份工作,早就劈頭蓋臉的給我罵過來了。”


    周不器又問:“那你覺得有什麽需要改進的?”


    “呃……”吳翰林猶豫了一下,也不好意思貪得無厭的談加薪,他在紫微星的這份工作已經是他工作這幾年裏薪資最高的了,就說道:“其實我就一個要求,工位上最好是有銘牌。正式員工,行政的妹妹都會主動給安排。我的銘牌,是我自己去打印的。”


    “改,一定要改!”


    周不器給了他一個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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