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承九年新年, 顧茂丙接到了家信,可終究還是沒有回歸上京, 對於所謂的家庭他早就不在期盼,母親如何, 阿兄如何,這些皆不是他需要考慮的事情,至於阿兄說分了他多少祖產等等之類,那些不過是過眼雲煙不要也罷。


    因為他受命監督的最後一座大驛站,終於修建完成,顧茂丙覺著此生便也做了一些事情。


    如今他在外疆的馬場,馬牛羊均過萬匹萬隻, 尤其是戰馬質量更是一年年的節節上升。如今兵部用馬, 十分之三能從西疆免費直接調配,相應的每年便是買戰馬的銀錢便不知道給國家節省了多少。要知道,當年安吉侯爺誇富,最低一匹駿馬也要好幾千貫錢。如今他這裏的戰馬可是免費給兵部調用的。


    最後一座驛站也是顧茂丙四年來修建的第一百二十一個驛站。這個驛站位於鳳章岸邊, 原本那裏屬於三不管地帶, 可是小叔叔來信道,地盤這東西誰占了便是是誰的,因此顧茂丙便毫不猶豫的在鳳章修建了一座規模不小於官道州府規模的驛站。從此大梁邊疆再次往西挪動了三百裏,鳳章周邊盡屬於大梁所有。


    驛站在天承九年三月建好,由此,大梁國第一家諜報機構網就此形成,這也是顧昭一直期盼顧家可以掌握的一股力量, 從南到北,從西到東,隻要有驛站的地方,必然就有國家線人存在,這些人都是從顧家軍裏挑選出的身體略有殘疾的軍人,他們成為站頭之後,便開始秘密培養自己手裏的線人,雖然目前各站鴿訊還未完全,但是框架已起。眼見著,這舉國上下南來北往,官上民下莫不在阿潤的監控當中了。


    天承九年三月,燕王趙元秀歸京,這一天正是交子的驚蟄日,也萬物複蘇的好日子,這一天大都督李齋,將軍李奇,泗水王趙元芮,潞王趙元善都在十裏長亭親迎燕王歸京。


    京中的重臣並未驚動,因燕王並未嫡子,又常年在外並無自己的關係網,當然與皇子保持距離也是慣例,因此便隻有燕王府的一幹屬臣從來迎接了一下。


    自小便沒見過幾麵的三兄弟終於在上京城門見麵,雖以前關係一般,但是兩位兄長為了籠絡自己的小弟弟都表示出了最大的善意。燕王對他們的威脅不大,不過是區區一介庶出,其實威脅最大的其實就是身邊的一奶同胞。


    這些年,泗水王與潞王爭鬥的不可開交,因父皇年紀正直青春,早年又因為繼承的問題受過迫害,因此朝臣也不敢在立儲的問題上強迫。


    泗水王與潞王自小便受外公教導,胸中對帝王心術也悄悄地習得一二,雖今上今年初才頒旨著他們三個皇子一起臨朝聽政,不過,這兩位嫡子在朝堂之上卻已經出現了多次爭鬥,尤其是在政見上已經出現分歧。


    泗水王趙元芮在處理問題上,多以穩妥為重,他身為長子,心地良善,喜愛佛事。潞王趙元善卻信奉鐵律,講究規矩,注重兵事。


    在婚事上,去年泗水王給自己求了理學大師鄧州顏氏嫡出長孫女為妻。而潞王卻求了自己的嫡親表妹,他大舅舅家的嫡出表妹為妻。今上並未刁難都一一準了,隻待今年年尾就成親。這兩人心智身體早已成熟,家中如今四個妃位均都滿員,甚至潞王今年九月怕是就要做爹了。


    自六歲離家,轉眼近九年,燕王趙元秀如今年已十五歲,他是阿潤唯一的親子,也是長相最與阿潤相似的孩子。雖無阿潤那般精致,卻也是相當俊俏的人物。如今他穿著一身銀色的盔甲,身材飄逸高大,又在外征戰多年,身形氣質已經早與當年的懦弱童子判若兩人!


    在那兩人的故意暗示安排下,他一直受到的是最高級的帝王教育,因此,他一到十裏長亭,隻端坐在馬上,從氣勢上便壓過了自己的兩位長兄。


    自馬上下來,趙元秀雙手抱拳,對兩位長兄施禮:“兩位皇兄,請恕元秀有旨意在身不能給哥哥們行大禮了。”


    泗水王趙元芮親切的笑著,毫不在意的過去雙手攙扶起自己的小弟弟道:“自家兄弟,講那麽多虛的,你如今回來,咱哥三兒算是齊全了,以後呢咱們要盡心盡力為父皇排憂解難,這樣才算是為人子的,老三說是不是。”


    趙元秀還未回答,潞王卻上前一步一把抱起他想舉,奈何趙元秀身上那套鎧甲重約六十多斤,他連續抱了兩下盡未舉起,隻能放下手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記得你小時候,我還抱得起你,如今盡抱不動了,你長大了!可還記得二哥?小時候,我帶你放過風箏。”


    有過那樣的日子嗎?元秀自認為記憶還算是好的,他與重俊就住在家中的夾角的小屋裏,在那邊一年四季不見人來,他吃的是重俊的份飯,有時候重俊沒飯吃了還要到處哭求,他們才能活下去。


    趙元秀一笑,對趙元善道:“那時候元秀不懂事,總給二哥添麻煩了。”


    潞王欣慰拍拍自己小弟弟的肩膀,歎息道:“有何麻煩的,這都是做哥哥的該著的!你那府裏都已經準備停當,前幾日我還去看了下,你那屋子小了些,就在平洲郡公府的後麵,雖是以前延德王爺的舊宅,可是如今也擴建了兩年了。我看還住得的。


    前幾日哥哥去尋人找了一幹永宗的美女子給你送去開葷,卻不想被父皇知道了,哎!整整罰我在山上念了一月的經文,昨日才放我下山。那山上沒肉,沒曲兒聽,可憋死我了。”


    泗水王一甩袖子道:“你也好意思提你是做哥哥的,元秀才多大,你就帶著他不學好。”說吧,泗水王雙眼含淚,握著元秀的手道:“阿弟不知,阿父這些年……一直不太愛保養自己,每日沒日沒夜操心國事,不食肉糜不說,甚至日日抄寫經卷,你若有空好歹求求父皇,千萬保重龍體,這才是你我之福,天下之福……哎,你最小,阿父也許還能聽一聽。”


    趙元秀一笑,點頭應了,再次感謝兩位哥哥關照,兄弟三人親親密密,好不和諧也。


    這日早朝,阿潤早早的下了朝在水澤殿等元秀,元秀在兵部交了兵權之後,收拾停當,一路健步如飛的來至後殿,這一路趙元芮與趙元善一路相陪並表達出了最大的善意,奈何,趙元秀一副傻乎乎的樣子,對誰便也是同樣的。到達水澤殿外後,孫希從那裏麵出來,依舊是一副老古板,尖酸非常的樣子,他對三位皇子按照規矩施禮,趙元芮與趙元善一起過去扶他起來,連道辛苦。倒是趙元秀一動不動的來了一句:“起吧,父皇可閑著?”


    孫希麵無表情的回道:“陛下正在批閱奏折,兩位大殿下回去吧,小殿下還需等候一段時間。萬歲爺吩咐,皇後娘娘身體不好,小殿下也不必去打攪了。”


    趙元秀看看兩位皇兄,臉上微微露出一絲尷尬。趙元芮與趙元善相互看看,看到父皇一視同仁,心裏便穩妥了,因此約了下次團聚的時日,各自相互瞪了一眼後離去。那出宮的夾道本不寬敞,他們兩個人卻擺明立場,一人站一邊,絕對不會一起並列在中間走。


    孫希見那兩人去了,這才露出一絲笑容道:“殿下,老奴叫他們給您搬椅子,您坐著等。”


    元秀卻問:“平日皇兄們是如何等的?”


    孫希道:“有時候站著,有時候跪著。”


    元秀笑道:“那孤也站著。”


    孫希不敢多言,隻能略微點點頭道:“是,那老奴回去回話了。”


    “去吧。”


    趙元秀站了一個時辰,那裏麵終於叫見,如今這上上下下便都有了認知,今上對那位皇子都是一般無二的,都是相當嚴格,甚至可以說的上是刻薄的。


    他們卻不知道,趙元秀這一路進了水澤殿之後,先是大禮參拜了父皇。


    接著,阿潤命左右退下後,便笑眯眯的走到兒子麵前,看著這張與自己長相略相似的臉,半天之後才伸出手摸摸他的腦袋道:“不是不願意回來嗎?”


    趙元秀雙眼含淚,半天後一伸袖子抹了淚道:“阿父,孩兒不是不想回來,我心裏想的緊,隻是外麵如今千瘡百孔,孩兒……於心不忍……”說完他一伸手抱住阿父的腰道:“孩兒如今到處又巡了一圈,各地如今也算穩妥,如此孩兒也安心了,這不是趕緊就回來麽。”


    阿潤沒舍得推開自己唯一的孩子,隻是拍拍他的腦袋道:“你呀,以後不可這樣,你小爹爹這幾日總做夢夢你,怕你吃不好,睡不好的。”


    “這不是沒外人嗎。”趙元秀哼哼了兩聲道:“小爹爹呢?”


    阿潤無奈的歎息道:“也不知道他教了你什麽,竟這般沒有皇子的樣子。”


    趙元秀放開自己皇父,笑著抹抹淚道:“小爹爹說皇父是個悶蛋,我們都需主動些。”


    阿潤失笑,一伸手拍了他一下道:“回去吧,我也要“清修”去了,你回府裏且“病”個幾日,外客少見為妙,這樣也好歪纏他幾日,免得他常常抱怨我把你丟那麽遠。”


    趙元秀低低的歡呼,轉身就跑,跑到門口有不好意思的回來施禮告退,再次走出門之後便又是那副麵無表情的樣子。


    燕王走遠,天承帝才回頭問道:“先生看我這幼子如何?”


    那金山主慢慢自後殿挪出,一直以來金山主一直有個疑惑,一個強大的帝國,除了政事,還有一項要緊之事就是對繼承人的培養。卻不想這天承帝對自己的嫡出兒子寡淡的很,若仔細觀察有時候他看自己兒子的眼神竟充滿的厭惡與憎恨。


    原以為帝王天生薄情,如今看來卻不是如此,此間必有隱秘,卻不是他該問的,金山主道:“小陛下天庭飽滿地閣方圓,舉手投足龍行虎步,有陛下風姿,隻不過……”


    “嗯?”


    “……嗬嗬,跳脫了些。”


    阿潤低低一笑道:“朕對他自小是嚴的,隻是阿昭寵他,元秀……算是他教大的,先生不知,這些年,他教了元秀什麽從不告訴朕,朕也不去問,不過……阿昭的想法向來……跳脫,想法是好的,有時候……有些過快了,未必……就適元秀學。”


    金山主一笑,心裏覺著無比妥帖,這是帝王對他思想的認同,有時候表麵上那小子總是贏,其實也就是嘴巴上贏,大部分治國之道,其實按照他的理想去行進的話,未必行得通。


    金山主點點頭:“老臣知道了,過幾日三位殿下開課,老臣會悄悄給小殿下多講一些……嗯,他常年在外,耽誤不少功課,也該補補的。”


    趙淳潤深以為然的點點頭:“不錯,儒家那些他懂了就好,他要通的是法家的法理,理家理學……”說到裏,今上看著金山主低低的吩咐道:“還有其它政學,還有阿昭說的那些治學……”


    金山主心裏了然,告辭而去,那一路他心中自是浮想聯翩一會子想起嫡出皇子與陛下的關係,一會子又想起元秀於趙淳潤相似的麵孔,自古郡王便喜怒無常,常因個人喜好而有偏向,因而亂國,難不成今上因幼子與自己相似,竟放著良才而隨了自己的心麽?


    心下矛盾萬分,金山主竟為難起來,在他看來,君王的喜好其實恰恰是帝道最不重要的一環,卻是禍國之源,走得一會金山主計上心來,卻也有了些主意。


    這晚,顧昭早早的叫人把府門關了,把家裏的閑人都攆了,他自己親自去廚房給元秀燉了一碗雞蛋羹,他如今依舊記得,以前元秀睡前最愛吃這個,一定要他抱著,一勺一勺的親自喂才吃。不管元秀是不是當年那個小娃娃,他還記得他與自己相處的每一日。兩輩子,就這一個娃兒,不親不成啊。


    顧昭一邊在廚下忙活,一邊問門口的細仔道:“他都回去半天,都在家裏幹什麽呢?”


    細仔自然曉得顧昭問的是哪個,於是笑笑道:“小爺回去,先沐了浴,吃了些點心,接著滿府邸亂轉,最後挑了最大一顆老樹,正吩咐人造樹屋呢,這幾年小爺走到哪裏都愛修這個。”


    顧昭一笑,打雞蛋的手快了很多:“他還記得這個呢!都多大了,還惦著玩。”說完,他看看院子道:“我記得咱家高大的老樹也不少,也修一個吧。”


    細仔笑笑稱喏。


    這一晚,夜幕降臨,地下黨們好不容易的歡聚一堂,那碗雞蛋羹已經熱了好幾次。


    元秀見到顧昭,頓時收不淚,一撩袍子跪下端端正正的磕頭道:“元秀給小爹爹磕頭,小爹爹身體可好。元秀不孝……”


    顧昭頓時滿臉通紅,蹦起來一伸手拉起他,卻不想元秀的身高如今比他高了半頭,這一站起來顧昭頓時覺著自己老了。


    “你……怎麽長這麽高?”顧昭鬱悶的不成。


    阿潤無奈,在那邊道:“還有嫌棄孩子比自己長的高的,趕緊過來吃飯吧,我都餓了。”


    吃飯間,顧昭不停夾著大塊的燉肉給阿潤,阿潤自是來者不拒,吃的很香。元秀不由想起泗水王在十裏亭說,父皇每日吃素念經之事,於是便低低笑了起來。


    阿潤見他失態,便嗔怒道:“這麽大了,吃飯沒個樣子!”


    顧昭卻不以為然,一伸筷子給元秀夾了個雞脖子道:“這塊最好,我記得你最喜歡吃。”


    元秀點頭道:“嗯,鴨脖兒也是喜歡的,下次要吃那個!”


    “好,我叫他們每此都給你做。”


    如此一家人親親密密的可算團圓了。


    飯罷,元秀將自己帶著的好幾箱禮品盡數獻給顧昭,他父皇竟是毛都沒有一根。搞得阿潤一時間是好不嫉妒,坐在那裏有些沒意思。


    顧昭得意,嘲笑他道:“天下間,什麽不是你的?如今還跟我搶這個?還吃起兒子的醋來?”


    阿潤哼了一聲沒吭氣。元秀笑嘻嘻的指指外麵道:“阿父,兒子給你帶回來十多匹上好的駿馬,明日您去瞧瞧喜歡不?”


    阿潤心裏得意,嘴巴上卻嫌棄道:“我每日都在宮裏,要那個做什麽?”


    元秀無奈的笑笑,低著頭將一個個的箱子打開,取出裏麵的各種古籍道:“小爹爹您看,這是醫術,農書,前幾年小爹爹寫信叫我尋訪的一些匠作密錄都在這裏,買這些花了足足幾百萬貫!如今路上還有幾十車不全的,隻是有些文字已經失傳,還有些口述的我也叫人錄寫下了,過幾日就到,小爹爹且等幾日。”


    顧昭驚喜,便脫去鞋子,盤膝坐在地上一本一本的翻看,一邊翻看一邊歎息道:“元秀可知我叫你收集這些書籍的意義?”


    元秀到底年紀小,這些年也多次問,顧昭卻隻是叫他自己想去,如今他還未相同自不知道答案,因此便也脫去鞋子,盤膝跪在顧昭麵前問:“雖有些明白,但是有些卻也有疑惑,嗯,這些東西孩兒也一直翻看,卻不知道有何意義。匠作之事向來低賤,這與治國之道何幹?再者許多匠作技藝已經過時,再無用處,卻不知道小爹爹收來何用?”


    那兩人親親熱熱的說著家常,阿潤有些嫉妒,無人請他他便也盤膝坐下,坐在一邊表示自己也參與了。


    顧昭立刻便知這人有些沒意思,於是向後挪了一下屁股,與他坐在一排,拍拍膝蓋上的書道:“以前,我不願意講給你聽,也是因為你年紀幼小,很多東西不通,如今你走了很多州府,郡縣,大概對這個國家有些許了解。


    在我看來,也許我真的不合時宜,不過有些道理卻是要嘮叨給你的,這個國家的中流砥柱並非文人,而是匠作。文人講究的東西隻是控製百姓的思維……嗯,我們姑且把這些當做國家信仰。至於匠作卻是關係到衣食住行,這些雖被文人看見不上,不過……你卻想想我們身上穿的,嘴巴裏吃的,那個與這些沒關係呢?”


    元秀依舊不動,他與阿潤的思維依舊是盤旋在農業奉養帝國的思維上。心中雖對顧昭的想法各有各自的批判,卻不願意招惹他不高興,便都笑笑一起應付他。


    顧昭又犯了癮,猛拍拍膝蓋上的冶金之卷道:“冶金之卷,能發展國家最有利的農具,武器。醫術能延續人的性命,提高全民的身體……嗯,素質還沒有詞匯,這麽說吧,假如一個城市,擁有一個國家鐵匠鋪,國家藥局,國家紡織司,國家農業署,國家畜牧署,那麽,這個城市便可以自我循環,這也是一個城鎮最基礎的形成部分。”


    阿潤聞言便插嘴道:“各州縣不是都有鐵匠鋪,郎中,農人自己也養有牲畜自行買賣,我們如何好幹預,這不是與民爭利嗎?”


    顧昭失笑並不爭辯隻是歎息道:“前些年我看甘州郡誌,甘州本有種植甘麥技術,一年兩季,那甘麥雖澀,口感不好。可是一年兩季已是非常難得的了,若不是瘟疫,自古甘州雖多有天災卻少有流民,皆因為當地兩季甘麥可以果腹。


    如今戰亂瘟疫之後,甘麥種子卻已經失傳,甘麥種植術也找不到了。你們想想,若甘州有一個農業署專職收集種子,推廣種植技術,若瘟疫來臨之時,當地藥局立刻可以受帝國統一調配進行防治,便不會有絕戶郡這樣的地方了。”


    元秀於阿潤都不說話,卻都微微點了一下頭,若天下每個城鎮都有這樣的部門,這些部門隻做研究開發,並不與民爭利的話,還是有利於民的。隻有一樣不好,一來投資過大,二來便是如今讀書人都學得是文理大道,匠作之事畢竟不是主流。到時候何人去做官?何人去管理?


    顧昭看他們百般糾結,便笑道:“急什麽,如今百業待興,慢慢來吧,現如今我也就是有個計劃,將這些東西先收集起來,再慢慢研究開發,什麽斷了,匠作之事萬不可斷,這也是我對你的要求元秀,就如遷丁司,當年也沒人看好,萬事有了想法,也不必去管別人如何想,如何做,當一步步循循漸進才是。


    自然,倘若以後國家富裕了這些東西皆不是問題,這些卻正是當年我創立刀筆吏司為他日做準備的。”


    這一晚,一家三口,談論了很久,論聰慧趙元秀不如潞王,論對理學研究,對帝王學的研究,趙元秀不如泗水王。不過好在他愛學,也肯學,這便令阿潤心裏安慰很多。


    深夜,元秀告辭回家,顧昭有些舍不得,卻也莫奈何,他家的家庭就是這般特殊,如今想來也是命中注定吧。


    這一日,阿潤睡得有些沉,便又發了噩夢,他又夢到在那座深山寺院內,阿兄躺在床上,吐了很多血,他瞎了,什麽都看不到了,明明是他搶了自己的帝位。可偏偏他卻理直氣壯的以一副受命於天的語氣,笑眯眯的對著麵前說:“阿潤,我在那邊等你!你殺兄篡國,違背天意!我看你到了那頭,如何跟父君交代……”


    阿潤大叫一聲,一身冷汗的坐起來。


    阿潤一醒,顧昭也醒了。這些年阿潤常常這般,在夢裏掙紮,無聲的辯解,接著一臉冷汗的坐起,大力喘息,胸中心跳如鼓,直擊靈魂。


    “可是魘著了?”顧昭撩開床幔,一伸手將夜夜預備好的安神茶端進去,阿潤接過去喝了幾口,神情倦倦的躺下,半天不說話。顧昭不語,隻是一下一下的撫摸他的胸口。每個人都有秘密,阿潤這份秘密是無論如何不願意與顧昭分享的。


    好在,顧昭也從不問他到底夢到什麽,隻是每次他被魘住了,阿昭卻總有辦法寬慰他。果然沒過片刻,阿昭那在那邊道:“你說,元秀如今也不小了,也該著為孩子看一看了,看下誰家閨女知書達理,賢淑大氣……。”


    阿潤一笑,扭頭摟住他,將腦袋下巴靠在他頭頂道:“我相中你家銘慧了,那姑娘自小與你親厚……”


    “喂!我自己填了你家不算,如今還打上銘慧的主意了?你快別想了!我看呀,護帝六星家你是誰也別考慮,已經足夠富貴,就別再給他們膽子了。我家不成,那些大宗族也不成,要我看啊,隨元秀喜歡誰就是誰,帝王喜歡個女人,還用看別人的麵子嘛?何必看門第出身,誰這一輩子不隻喜歡一次,看孩子自己吧。”


    阿潤點點頭,心裏卻不這般想,帝王的婚姻豈是他們能做主的。


    阿潤親親顧昭的發頂道:“嗯,再緩幾年吧,這些年你也幫我看看,也不求別的,就求……一輩子能跟元秀有個體己話就好。”


    顧昭與他多年,他就是不說此刻也明白,因此便拍拍他的肚皮笑道:“你呀,睡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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