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趙元秀歸京,上京先是熱鬧了幾日,不久便又恢複了平靜,這上京永遠不少新鮮事物,如今最經典的一件事兒,卻是上京平洲巷子顧家前幾日丟了大臉。他家三爺顧茂峰的外室,也不知道是如何了,挺著一個大肚子跪在府門前給未來的孩兒要個身份。


    如今哪家男兒不風流,你舒服了,就要洗幹淨屁股!免得惡心到家裏人。玩物就是玩物,外麵的就是外麵的,鬧到家門口就不對了。國公府住的又不是你一戶,上麵有長輩,下麵同輩的可有四戶,姑表姨表來求依附接濟的也不少,往遠了,往近了幾代人,就沒有出過這般惡心人的事情。那女子哭哭啼啼直說找孩子爹,她的爺們,這府裏爺們多了去了,這衰人一不小心帶累全家。


    那日許多人都看到了一場熱鬧,顧茂峰這人本身就是風流種,再加上他這幾年手中有錢,混的十分開,狐朋狗友的,各個階層的他的錢耍的滴溜兒通透,他到處有關係。如今顧家如日中天,誰不給他麵子。


    而且外室也他不是養了一家,一個男人如何能日日新房,外室整的太多,難免就有個愛惜的,新鮮的,特別關照的。可那玩過去的,過了時的卻也有之。不愛了,隨意丟到一邊忘記的好幾位呢。


    那日在顧府門前胡鬧的,便是顧茂峰早年間找的一個外室,早年顧茂峰手裏無錢,外事的素質自然一般。


    這兩年他去的少,也就是前幾月他心情不好,闖了禍,便秘密的在城外莊子躲了幾日,卻不想那女子竟然有了,那女子如今年紀大了,眼見著沒了前程,便算計起來。有了也不吭氣,隻待肚子大了才去顧府門前鬧騰。她當國公府是鄉下土財主呢,一聽有孫子了便什麽都不顧了。


    世間女子隻覺得,男人愛惜臉麵,卻不想,那不要臉的,你就是怎麽鬧,鬧到命都沒了他不稀罕你。你隻當他家老人定然看晚輩的麵子要給你幾分麵子,那也要分誰家。顧家如今最不缺的就是子嗣,顧老太爺的心眼子又是偏的,因此那女子跪了一上午,還是盧氏著人帶著她從家中小門進去的。


    至於那女子後來如何了,她既有勇氣扇顧家門臉,那後來的日子,那便是她自己選的。


    顧茂峰嚇得不輕,他素來就是個靠著錢家裏權撐臉麵,沒有家世,沒有銀錢,這人便狗屁不是。那日一出事,這人半分擔當沒有的便躲了,躲了幾日後,他又想回家,不回家他便覺著自己不是顧府的三爺,他思來想去,路子隻有一條便是去求自己小叔叔。他爹皇帝老子的話未必能聽進去,可小叔叔那是說什麽是什麽的。


    因此,這日一大早,顧茂峰帶著自己花了一千多貫高價買來的一整套牙雕的羅漢像去郡公府巴結。他到這日,也巧了,允淨兩口子也在。這不是允淨家如今又得了一個嫡子,行三,過幾日家裏要給孩子辦周歲,因此兩口子一起上門請小叔爺爺到日子去吃酒聽戲。


    家中添了人口,顧昭自然高興的,因此話便多了一些,問問孩子如今多重了,可有了大名兒什麽的。這幾年允清在禮部混的不錯,這孩子雖事業上沒有大建樹,可人家詩文做的激情澎湃,梅蘭竹菊隻要提筆就能畫上幾幅拿的出手的,每當有了新詩文,那也是上京沒過幾日到處傳唱一番好詞句。


    他妻子歸氏十分愛他,對他仰慕非常,表現愛的形式便是常常理直氣壯的給顧允淨納小妾,如今顧允淨三十出頭,卻是六個孩子的老爹,這娃兒真心的有些子孫福氣。


    顧昭管不得家中子弟的私生活,因此便隻能把住大局,隻要他在京中。家裏的一幹子弟還是可以很好地維護住的。前提是,你們這些孩子做事兒別過分,要乖一些,別不踏實就成,這個要求真不高,可偏偏有人就是做不到。


    老鬆居中,顧昭這幾人正拉家常拉的熱鬧,卻不想那顧茂峰便急巴巴的上了門,顧允淨都進來了,也不能叫他伯伯在外麵等著吧?顧昭心裏厭惡卻隻能道:“即來了,便叫他進來吧,今日是怎麽話說的,都商議好了來我家竄門子了。”


    顧允清有些尷尬的笑笑,平心而論,他看不上這位伯伯,這人在上京名聲不好,什麽醃臢事兒背後總能聽到他的名字,因此私下來往不多。他也風流的,但是好歹他都是給了名分的,他家後院一向和諧,每每想起,顧允淨自然也是要暗暗得意一番。


    沒過一會子,顧茂峰顛顛的進屋,一進門先是給顧昭施禮,又受了允淨的禮,顧昭看著他笑道:“我說老三啊!平日不見你孝順我,今兒可是有什麽難處了?不受難為……你能想起我?”


    顧茂峰趕緊辯解道:“怎麽敢,平日小叔叔政事繁忙,侄兒一介閑人也不敢常來打攪。”


    那廂允淨兩口子自然不好意思坐著,於是一起站起來,跟顧昭告辭。


    顧昭打發奶哥親自送這兩人出去,這個待遇顧茂峰卻是沒有的。


    允淨兩口子出去後,顧茂峰便自在了一些,顧昭坐在上麵也不問他的話,就隻盤腿坐在椅子上,也沒個長輩樣兒,一邊喝茶一邊磕著瓜子兒等顧茂峰放屁。


    顧茂峰憋了半天,終於還是沒夾住,他訕訕的笑道:“小叔叔這幾日身體可安?”


    顧昭懶洋洋的道:“還成吧,你有心了,我還是老樣子,我雖是長輩可年紀也不大,誰沒事兒了得病玩兒。”


    顧茂峰一副安心了的樣子道:“侄兒前幾日有些事兒,一直沒來給叔叔問安,幾日也是巧了,我門下收了點好東西,侄兒一看卻真是好物件。素日小叔叔待侄兒一向好,最疼的也是侄兒,您看!如今得了好東西侄兒第一個就想到您了,因此……這不是,就給小叔叔送來了嗎。”


    顧昭聞聽,哦了一聲淡淡的問:“什麽好物件,竟令你這個財主入了眼,拿過來我瞧瞧。”


    顧茂峰見小叔叔有心思瞧,頓時大喜,忙拍拍巴掌,不多時便有小廝抬著一個沉重黑色長漆盒進屋,穩穩的放在地當中後退下。


    顧昭依舊斜坐著,嗑著瓜子兒,腦袋微微歪斜著看了眼。顧茂峰先是故弄玄虛的圍著盒子轉了幾圈,他看小叔叔盯著物件,便猛地一開蓋道:“小叔叔請看,這是上好的牙雕,十八羅漢像……”


    他話音未落,顧昭一吐瓜子皮道:“來人,將這家夥帶他的東西一起丟出去。”


    顧茂峰生平常吃小叔叔的憋無數,這般不給臉麵也不是第一次,顧茂峰厚著臉皮頓時大叫道:“小叔叔,侄兒也是孝順您,如何這般對我?”


    顧昭丟下手裏的瓜子到地上道:“如何這般對你?哎……這話兒真有趣兒?且不說這是佛像,本行的是慈悲普渡之事,你卻用這殺生害命的獸牙雕了佛身送我,如此大凶之物拿來送長輩你作何居心


    再者,我這人平生從不挑揀,你今天就是隨意送一筐粗糧吃食我都收下,可偏偏你今天是來孝順我的?呸,你也好意思說孝順?


    你這人什麽名聲你比我清楚,你當我不知道你去歲做的那些醃臢事兒?茂甲再不好,他也是老顧家人,你當著外人踩了自家人,這就犯了我的忌諱,不止我,你爹,你其他叔叔們的忌諱你都犯了!你當大家不說話這事兒就過了,你想的美!哎,顧茂峰啊,顧小三兒,你也不看看,現如今家裏那個兄弟與你來往!若不是看大兄麵子,你以為你能好好的到現在?我老哥哥一輩子清清白白怎麽就生了你這麽個東西?”


    顧昭越說越覺得有道理,跟這種人有什麽好囉嗦的,想到這他站起來拍拍手掌,也不理顧茂峰如何爭辯,便離開了。


    顧昭從老鬆居出來,坐著軟轎一路去了衙門。


    一入衙門口,顧昭便看到下司馬的幾個工匠正抬著油棚頂子往裏走。打頭的是一位老者,這老頭兒一頭白發,身穿粗麻,赤足披發,短衣背後背著一個大大的白底黑匠字兒。


    “呦,老段頭,這是新宣車頂子?”顧昭下了軟轎,背著手一邊說,一邊往裏走。


    那工匠頭目姓段,是下司馬的老工奴,前年那會子,顧昭從下司馬抽調了五十名轅車匠人來下司馬做工,起先這些匠人都是麵黃肌瘦,身無四兩肉。沒過幾年,這些人便被遷丁司薄皮大餡兒的包子潤養著健壯起來。


    如今給顧昭幹活兒,一個月還給七百錢的工錢,逢年過節還給大倉的糧票,油票,肉票,布票等等福利,顧昭此人做事,從不虧下麵人,那些匠人得了好處,自然賣力做工。


    老段頭一見顧昭,先過來施禮。因他年紀大,顧昭對匠人一向照顧,就免了老段的跪禮。老段咧著一口大黃牙笑笑唱肥喏道:“呦,郡公爺好,您老稀罕,這幾日可不見您來轉轉呢。小人還尋思著,這天氣不好,秋風裂臉您就不愛出門呢!”


    顧昭笑著搖頭與他一邊說,一邊往裏走。老段不敢與顧昭並行,便半弓著腰,跟在後麵小心翼翼的走著。


    顧昭道:“這幾日天氣不錯,我尋思著也沒什麽事兒,就在家多睡了幾日,人那!一到春日就倦倦的。”


    老段笑道:“郡公爺您是富貴人,小人們哪有那個倦倦命,一年四季,風霜雨雪,為了一口吃食,那就是下刀子也得出去!您說是不是?小人活了六十多了,也就是在您這裏享了幾日清閑福氣,去歲過節,也能給孫孫們置辦裏外兩層新的。”


    顧昭並不接話,這些老匠人個個都是一輩子的做工曆練,全身的好本事,可惜了,這個年份你手裏的活兒就是做的再好,工匠見人低三分。


    他們一路慢行來至後院,這一路,遷丁司早就與以前大不相同,這三層的院子,裏裏外外上百號人,都在有條不紊的忙活。原本這院子裏很是擁擠,後來城外大倉建成,顧昭便把那些說書人,還有刀筆吏們遷移到了城外,那邊空氣新鮮住宿條件也不錯。最最重要的是,保密性好,大倉,那是顧昭的地盤。


    如今這三處衙門院子,屋子依舊是舊屋,可是卻年年粉刷,月月添置東西,裏裏外外按部就班的安排得當,隨誰來看看,也不會覺著比旁的衙門差半分。甚至遷丁司上工,都不用長官看著,大家都很守規矩,很是惜福。如今這時代的人,就是這般淳樸,讀書人是,下等官吏更是如此。


    這邊平日顧昭也不常來,都是付季在管。可上月,付季媳婦有了,顧昭憐惜徒弟第一次當父親,便隔三差五自己也來辦公,幫著處理一下雜事兒。


    遷丁司的後院旮旯,就是匠人辦公的地方,三年前顧昭製定了一個說書人與刀筆吏結對子寫書的計劃。那說書人都能說會道,可惜大部分不識字,刀筆吏都是科考生出身,多少有些傲氣。做刀筆吏還勉強,叫人家出去說書那是萬萬不能的。


    因此,顧昭便命他們尋了縣誌,府誌,找了裏麵的傳說,野趣,匯集成野書傳奇教給說書人,這也就是為了今後為遷丁做前期宣傳。


    如今,四年過去,那些說書人已經被調理得當,一個個的都對遷丁司有了歸屬感,自從苦役過去,現如今他們在遷丁司登記成冊,每月拿一石雜糧,八百個養家糊口錢。現下他們肚子裏也學了七八本的野趣,傳奇,還有一些熱鬧段子熱場的笑話也有幾十段兒。


    顧昭回憶起上輩子說書的幾種方式,便給他們做了竹板子,大鼓之類的響器,別說,這一來二去的還真的弄出來不少文化味兒。甚至,這些說書人都有了固定的開場曲,結束曲,固定的大本的壓箱底兒的傳奇段子,這也算是推動了曆史文化進程吧。顧昭每每想起,便得意萬分。


    老段來至後麵,命徒弟將一輛大轅車拉了出來。顧昭坐在下屬給他搬的座椅上看老段他們合車。


    這車名“宣車”,是顧昭特意命人給說書人打造的,車身很大,又寬敞,有上下兩層,上層放行李器具,下層睡人,最多車內可睡四人。車頂有大抽板,拉開板子,再支起兩根棍兒,蓋上粗油布罩子,就是個遮陽避雨的小舞台。


    今後國家凡有新的法律,新的農業技術,新的政策,都要以這樣的形式宣傳下去,這也算是貼心的為人民上門服務了。


    顧昭他想是這般想的,別人看他卻是在胡鬧。宣傳這東西如今大家看不到好處,可對於後世來說,那是不分哪個國家,哪路政黨,槍炮厲害不厲害另說,宣傳你必定要站在上風。因此,顧昭不管別人怎麽議論,反正話語權他是必然要抓到手裏的,那些文人的派別他抓不住,文人的追求他也不懂,那些人呢,也未必就覺著顧昭跟他們是一類人。每每說起,甚至有些看不起。


    顧昭才不管這個,他就一條想法,天下農民與庶民的想法這是必然要控製好。書生造反三年不成,農民起義才是天下大亂的根源。當年顧昭說起自己的想法,阿潤是最支持的,那家夥是帝王的思維,隻一想便立刻明白了好處,他甚至覺著三百說書人太少,三千才是最基本的配置。


    呸,他說的好聽,錢呢?


    老段新做的車頂很快被安放整齊,那抽拉板做的十分靈活,機關這東西顧昭不懂,剛才他圍著車子轉了好幾圈,都沒發現那東西裝在那裏,如今人家老段那麽一擺弄,推拉之間便瞬間組合成了一個小舞台。顧昭心裏佩服,命人賞了十貫錢給老段,可惜人家老爺子不要,卻說家裏想脫匠籍,這就有些難辦了。


    當年其葉匠人發明了紙張,這才一族脫籍,如今老段這車實在是拿不出手,


    老段見顧昭不吭氣,心裏悲苦,不由得便落淚了,他一輩子苦哈哈的給官家服務,也就是賺個溫飽,他廢了不要緊,可是世世代代受這般罪,見人低三等,每每想起真是覺著對不起祖宗。


    顧昭歎息了一下,站起來親手扶起老段道:“老段那!這事兒不是一個人兩個人的事兒,我算什麽,一屆閑散紈絝而已,我能照顧你到那裏去?不過就是錢財上幫襯一下。天下匠人何其多,光上下司馬就有四萬多人。如今你跟我辦差,我幫你全家脫籍,你全家上下百十口子呢!你家出去了,別人家必定不依,到時候問起來便又是一番糾葛,脫籍豈是簡單的事情?這樣……你再等幾年,我想想,想想……”


    顧昭心裏悶悶的離開了。很多事情他依舊做不到,也無法改變。他隻有一個人如何能對抗全世界。如今便隻能等等,等到天下穩定,國家富強了,才能循循漸進的把自己的計劃,一條,一條的安排好。到那時就是做不到天下大同,那也要給匠人們一條活路,文化人這東西什麽時代都有,可匠作技師,科學技術,才是國家根本。


    顧昭一路來到中院,剛走到院裏,卻看到顧茂甲的兒子允克,站在自己屋外來回徘徊。一邊遊走,他還學著大人的悲苦樣子,背著手,歎息連連的兜圈子。


    顧昭站住腳道:“允克,今日怎麽沒去學裏?”


    顧允克嚇了一跳,回頭看到自己叔爺爺後,他先是施禮,站起來後嘴巴張張合合半天兒,終於憋出一句話:“叔爺爺,阿父說,我姑姑要回來了。”


    顧昭點點,這事兒他知道。這些說書人要散出去了,總要有個衙門管,他遷丁司用人,自然要用自己人,瑾瑜家的錢說錢相公那人還是不錯的。個性耿直不說,肚子裏也有東西,做人也本分。最最重要的一條,他對瑾瑜那是非常好的。因此顧昭便給他安排了個位置,來遷丁司做主事,那是正六品的官身。


    “這事兒我知道了,怎麽,你父親想接你姑姑家裏去??”


    顧允克本想著別的事兒,一聽顧昭這般說,張嘴便道:“我的姑姑!自然回我家,難不成還去伯爺爺家丟人不成?”


    顧昭撲哧一聲樂了,他上下打量自己這個侄孫兒,這是青少年到了反抗期吧?反正別人說什麽也是不對的。


    就這般,年輕的叔爺爺跟侄孫子就這般僵住了。顧允克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就是不說話。


    顧昭無奈,隻能打個哈氣,先開口道:“你……這孩子真不痛快,有什麽話趕緊說,難不成我是凶神惡煞?一句不對,就拖你出去打一頓不成?”


    顧允克咬咬下嘴唇,依舊是憋了半天後才低著頭,喃喃道:“叔爺爺……這事兒父親不許孫兒說,可……孫兒想了好久,就如叔爺爺說的,一家人便是一家人,就是內裏有什麽亂七八糟事兒,也是蒼蠅掉到自家鍋裏,臭也要捂著。對嗎?”


    顧昭確定的點頭:“沒錯,就是這話,你父親那脾氣害了他,可是總歸他是老顧家人,所以出了事兒,我與你伯爺爺還是得管。”


    顧允克猛的抬頭:“叔爺爺……侄孫兒是來說長輩是非的。”


    顧昭頓時一愣,立刻看看左右,站在門口的新仔伶俐,趕緊帶了人退了出去。


    顧允克說完這句話,身體裏那股子大筋兒便被抽去了。


    遷丁司屋簷下的燕兒又從南邊飛了回來,如今正銜著新泥,造著新窩。


    顧昭與侄孫允克盤膝坐在屋簷下都不說話。顧允克坐在那裏發了半天的木,顧昭從袖子裏取出一把瓜子,繼續在院子裏磕。他心裏怎麽想的,顧允克不知道。但是說長輩是非,在這個時代卻是大罪的。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顧允克開口道:“叔爺爺,我恨他。”


    顧昭淡淡的道:“誰?”


    顧允克仰起頭,兩行熱淚從臉上慢慢流下,那淚水順著鼻翼一路流到他鼻下的汗毛處,這孩子今年也十四五歲了吧?還有小胡須呢,顧昭有些羨慕,他發育不好,下巴總是光光的,怎麽也養不出胡須來。


    “叔爺爺,侄孫就是不忿,您們常說一家人,我們是一家人。可是,我們在外地受罪的時候,娘親帶著我們種地的時候,我們全家餓肚子的時候,就沒人覺著我們是一家人。”


    “雖是一家人,可……日子都是自己過的……尊重也是如此。”


    “叔爺爺,我知道,你們都不喜歡我爹爹,我祖母。”


    “嗯,是不喜歡,不過你叔叔跟姑姑,我卻是喜歡的,你就沒想過這事為什麽?”


    “能為什麽,不過是我爹爹老實,沒出息唄。”


    “嘿……你這孩子,隨你想,你有眼睛可以看,耳朵可以聽,有嘴巴去打聽,既你這般想,不如你回去好好問問再來說這話。”


    “……叔爺爺……”


    “嗯……”


    “我……侄孫,侄孫……以前跟伯爺爺家的允維一起玩兒。”


    “哦,允維啊,那孩子不來我跟前,年前我到是見過,跟他爹茂峰一般討厭。”


    顧昭對人的喜歡,那是心裏怎麽想,嘴巴便怎麽說,也沒什麽忌諱,可他這般說,顧允克的嘴邊卻悄悄勾起一抹笑。顯然,他也是不喜歡顧允維的。


    屋簷下燕子嘰嘰喳喳的叫著,顧允克終於鼓起勇氣仰頭說:“叔爺爺,你們常說我們是一家人,有事要好好商議對嗎?”


    顧昭確定的點頭:“沒錯兒,是這個話。”


    顧允克道:“去年,允維在學裏喝醉了,侄孫背他回家,路上的時候,允維說他家有花不完的錢,他爹……幫著潞王管著鐵礦,銀礦呢,叔爺爺,說長輩是非是侄孫錯了,可是……鐵礦,銀礦那……那若是真的,這……事兒若翻出來,夠得上滿門抄斬吧?便是咱家有鐵卷丹書,可是……私挖鐵礦,可是重罪啊!”


    顧昭渾身發冷,大太陽下打了一個冷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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