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茂昌一病,家裏人再也沒敢提關他這件事,甚至這幾日,老爺子,老太太都圍著他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盡給他尋來,隻要他肯開口,要月亮家裏人都給他搭梯子。


    可惜,他就是不肯說。


    在顧岩看來,孩子是出息了,沒別的,知道羞醜二字怎麽寫的了。於是他展望了一下甚至幻想兒子可以像他年輕那會,若被誰欺負了,肯定躲在旮旯裏報複回來。隻是以後,怕是再也聽不到小四的傻笑了。


    實在沒辦法,顧岩隻好隨身帶著兒子,走那裏帶那裏,從早到晚的陪著,像極了二十四孝老爹。


    這日一大早,顧岩早早的去了小四院子,看下奴給他拾掇好了,便領著他在園子裏遛彎,溜達溜達便到了顧昭的院子外。


    “你小七叔,最近忙,咱們不去打攪他啊!咱去後麵,你七叔叫人修了個什麽水法,會自己噴水,走爹爹帶你去看。”顧岩脾氣可好了,拉著兒子就走。


    可惜,顧茂昌一動不動,隻是盯著宿雲院的大門。


    顧昭這段時間,正在做石頭神跡,顧岩是萬萬不敢叫人打攪他的,就連他門下的兩個門客,顧岩將這兩位打發到了北地,去接老二家的孫子顧允淨去了,那不是老二說了,給顧昭帶了兩隻白駱駝,還有小馬駒嗎,反正……他叫去,誰敢不去呢。


    父子正僵持著,宿雲院的圓門緩緩地打開了,門內一位站著俊秀的少年,穿著一身棉布短袍,笑容可親的在那裏是施禮:“大老爺,四爺,七爺請您們進去呢。”付季施禮完畢,讓到一邊。


    顧岩微微歎息,隻好拉著兒子往裏走,小四瘦的幾乎沒了重量,他又是心疼,又是恨。


    宿雲院的敞院裏,顧昭正爬在一把梯子上,拿著畫筆描房梁。


    “小七,爬那麽高,你幹什麽呢?”顧岩看著害怕,站在梯子下喊。


    顧昭回頭笑笑,鼻尖上還有一塊顏色,他舞著畫筆道:“這屋子舊了,我準備把這院子裏的廊畫都描一遍,反正染料買了不少,明兒幹了好浪費。”


    “你快點下了,仔細摔了!”顧岩看著害怕,叫人去底下扶。


    顧昭下了梯子,瞧瞧呆愣的顧茂昌,微微一笑,將手裏的畫筆給了身邊的細仔,接了布帕擦擦手,回頭吩咐:“去吧我最好的酒取來,我跟我四侄兒喝一杯。”


    “他都睡了幾天不醒,你還叫他喝!”顧岩不讚同。


    顧昭低笑:“哥哥不懂,這種年輕人的事兒,還得我們在一起才能說開,您呀,還是回您的院子吧。”


    顧岩不理他,拉著自己兒子坐在畫廊下,看著那些小奴很快的擺了一桌子酒菜,還端上四五罐子酒來。


    “哥哥今日,一滴也不許沾,您吃著藥呢,忌酒。”顧昭不理他那一副饞樣兒,隻是拿了大號的酒樽來,滿滿的倒了兩樽,遞了一杯到顧茂昌手裏道:“世上有一種人,最是可恨,有時候你明知道,他騙了你,訛了你,背叛了你,偏偏你就恨不起來,一想起便會心都揪著疼。”


    顧茂昌眼眶發酸,就著淚端起酒樽一口喝幹,顧岩幫他又倒了一杯:“你想著他,念著他,掂著他,他偏偏就不知道你的好。有時候,明明算好了,你替他想了一切的退路,安排好了一切,可他偏偏就有自己的想法,根本不把你當回事兒,這點最氣人。”


    叔侄碰了一杯,一口悶了。


    “人說,男人這東西,該是像山石一般不輕易被撼動,可惜呀,世上偏有這情愛的鋼刀,早就幫你磨好了,就等到那一天兒,一刀,一刀的割裂你,傷口不大,卻全身具是,一道挨一道的,沒一片好肉。那傷啊!也不流血,就是疼,把你揉碎了的疼,疼的你都不能吸氣,不能言語,誰都不能說,隻能自己憋著,咽著,強忍著,見了人還要笑,你說,小四,這是什麽事兒?”


    顧小四低頭看著酒樽,眼淚,吧嗒,吧嗒的流了下來,先是幾滴,接著匯成了河,接著一聲咆哮,抱著他叔叔大哭起來:“叔……嗚……”


    這場哭,哭的顧岩肝都顫了,顧昭摟著比自己還大一歲的侄兒,很耐心的拍著後背安慰:“哭了就好,哭吧,隻哭這一次,以後咱就不哭了,咱顧家的男人,可以死,可以流血,就是不能哭……”


    顧岩氣的不成,小四這孩子,小時候還跟自己挺親的呢,如今是怎麽了,竟叛變了?


    “叔……嗚嗚!!!!”


    “哎,哎!你說說,那些人多沒意思,勸咱們,男子漢,什麽身份,該忘了就放下去,這話說的多清淡?憑什麽啊,誰這輩子不傻一次,難不成因為咱們家世貴重,因為咱們這樣的錦衣玉食的,就不能遇到這種雞毛的情事?爺也是人,又不是木頭,幹嘛不許哭,哭……都哭一起哭。”


    顧岩吸吸鼻子,站起來,慢慢出了院子,出院子的時候,他看下自己弟弟,怎麽他也在哭呢?


    叔侄一場大醉,酒醒後,家裏再也沒敢關著顧茂昌,他想做什麽便做什麽,想去哪裏,就去那裏,隻求他別在一副死人樣子。不過顧茂昌到是真的學好了,這一次,他搬了許多兵書回來,仔細讀著。


    大哥說了,過幾日便去國子學,一邊上去,一邊還要在兵部掛個七品閑差事,雖是閑事兒,卻也總要學些東西,到時候別再叫人因為他羞辱顧家才是。


    看顧茂昌開始努力,齊家大小,這才真是安心了。甚至,顧岩都無比感激嚴家的那位金珠姑娘。若不是她嫁了,那有小四今日這般努力。


    嗯,顧老爺想好了,若一日,那妮子守寡了,一定請人給她修個大牌坊!


    夏日三伏,高熱難耐。京裏結親的氣氛依舊未減,十七那日,宮裏傳出上意,即日起起,全京宵禁,夜入二更,街上行走,鞭三十。夜入三更,家戶燃明,鞭四十。


    大意是,今兒起二更後,在街上亂逛,鞭打三十,夜入三更家中點燈,鞭四十下。


    凡舉宵禁,均是時局不穩,有戰亂,災難發生時,使用的非常手段,如今京中剛安,天下方定!陛下莫非瘋了不成?


    許多人這般想,可是,陛下不見人,瘋不瘋的,他說了算,他說宵禁便宵禁,他說不許出門,大家就集體貓在家裏吧。


    轉瞬,宵禁第一日。


    二更鼓後,細仔提著皮燈在前麵徐徐引路,顧昭懷裏抱著一件物事,沿著園中的遊廊,曲曲彎彎的往顧岩書房走,幾隻鴉雀被夜裏的皮燈驚嚇,不由嘰喳叫了幾聲,呼啦一下四下飛去,嚇得本在樹根下提著一隻腳已然安眠的幾隻仙鶴將腦袋從翅膀下起出,小心翼翼的端詳了一下來人,便轉身去了另外一邊。


    主仆走了一會,待到二門附近的一座假山前,細仔便熄了燈籠與顧昭繞著假山進了假山後的一處花廊,顧昭將花廊的門推開,細仔便坐在門口,很警醒的站著。


    此處叫鶴園,是顧公府的一處小花園,因養了二三十隻仙鶴而得名,這院子原本屬於宿雲院與撫風苑共有的,隻是這兩處院的主人並不是雅致人,也都不愛鳥,閑餘便沒有人常來,倒是綿綿她們常來這裏采集花瓣什麽的。


    顧昭進了鶴園的畫廊,此屋表麵上跟一般家裏專門為作畫,品茶嬉戲的雅室並無其他分別,不過,這裏多出一間小單間,單間的床鋪壁板可以推開,推開後,可以直接去那邊的撫風院的一處密室。


    一切都是早就安排好的,如果顧岩不說,顧昭竟然不知書房後的小花園還有這樣的地方。


    密室裏點著牛油蠟燭,房內,有七八個碗口粗的孔洞直通鶴園假山,因此並不覺得氣悶,在此點燈,說話,外麵也是萬萬聽不到的。


    顧茂丙早就準備好了文具,磨了很久的墨,心裏雖忐忑,但是卻依舊穩了心神,默默的等著七叔。


    終於,身後的矮門終是響了,顧茂丙坐起,默默的衝著顧昭行禮:“七叔,您來了。”


    顧昭失笑道:“今日是怎麽了?竟如此多禮。”


    顧茂丙強撐著笑道:“並不如何,隻是覺得心慌的厲害,看到七叔便不慌了。”


    顧昭擺手,拉著他與他一起坐下,又取了銅條將蠟燭的燭光調的大一些。


    顧茂丙的臉色被牛油蠟燭的燭光印的慘白,就如一張白紙,顧昭歎息,還是嚇到這孩子了。


    “你怕了?”顧昭故作輕鬆的問他。


    如今隨意一點小聲音,都能嚇得顧茂丙肝膽俱裂,顧昭很隨意的一問,嚇得這孩子身體一顫,抖完強撐了笑:“不……怕……我隻是擔心,七叔,我昨日夢魘了,嚇得我……”


    顧昭還是在那裏笑,笑完對他說:“你唱一段吧,發泄……發泄。”


    顧茂丙僵硬的點點頭,緩緩站起,隨手起勢,在屋裏走了幾圈並不美好漂亮的蓮步,燭影中顧茂丙的影子忽忽悠悠,他被自己嚇到了,幾欲張口,半個字兒都蹦不出,無奈下,隻好走回案幾,坐在一邊,抱住膝蓋,小聲哭了起來。


    顧昭不理他,由他發泄,對於古人來說,這一關真的不好過,尤其是顧家這般自小便被忠君愛國洗腦的可憐孩子們,如今叫他們反,還不如叫他們割了舌頭痛快。


    顧茂丙哭了很久,恍惚間聽到了三更鼓聲,他慢慢抬頭,喃喃的說:“這上京,今晚便看不到萬家燈火了。”


    顧昭笑笑:“恩,我們隻看他一家點燈便是,天家嗎,他們就有這般的權利,叫我們死,便死,叫我們生,便生,不管是父輩們多麽辛苦死了多少人,還有你父親,對於他們來說都是應該的。我們就該著為他們死,更該榮幸之至,更該感恩戴德才是,對他們來說,不是誰都有榮幸為他們死的。”


    顧昭這番帶著濃濃譏諷的話,古人是不會想到的,甚至想都不敢想,他們受到的教育便是如此,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此乃天道。


    “小叔,不該是這樣嗎?”顧茂丙很疑惑,卻覺得叔叔說的沒錯,甚至他覺得這麽說,有那麽一絲絲的解氣,可是,這話也是隨便說的?


    顧昭冷笑:“當然不該,茂丙你覺得皇帝,是個什麽?”


    顧茂丙想好久,套用了一套古書裏的形容道:“古書有雲,古有天地人三皇,天皇有十三個頭,地皇有十一個,人皇九個,還有古聖皇,據說,他長著一張龍臉。”


    顧昭笑笑,提起毛筆在桌子上畫了一幅皇帝,最近學畫,在人物白描上還是有進步的,最起碼他畫出的人總算是有個人的形象了,再不是顧岩那般,一根杆四個叉叉,一個圈圈的簡筆畫。


    顧昭畫得一個人的身體,此人穿著龍袍,但是臉卻是一張龍臉,就像現代西遊記裏西海龍王那般樣子。


    畫罷顧昭將畫紙轉過來,推到顧茂丙的麵前,點著這幅畫說:“如若平時,你在坊市看到此人,會如何說?”


    顧茂丙端詳了一下,傻乎乎的開口道:“妖……妖怪……”


    顧昭失笑:“沒錯,妖怪,但是,妖怪又是什麽樣子的?”


    顧茂丙的神思頓時飛躍到了聶小倩的樣子,喃喃的說到:“很漂亮……會飛,很美……”


    顧昭取了一管未用的筆,使勁敲他的腦袋:“哎,你想的妖怪是你想的樣子,很美,很漂亮。帝王可不這麽想,帝王覺得自己很偉大,偉大到,他們不想做人了,他們都想做這般的怪物,好好的人身,要長十一個腦袋,你想想,那般纖細的脖頸如何長出十一個腦袋來?


    如此種種,不過是帝王們的祖先,早就編造出這般的神跡,嚇唬不識字的庶民,嚇唬那些普通人,令人畏懼,令人害怕他們,這樣,如此,他們便能穩穩地坐在那龍椅上,寫,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顧茂丙張張嘴巴,想起什麽,最近,他讀了大量的史書,還有一些本朝早就禁止,早就勒令燒毀的前朝史書,這些史書均是顧岩無意中在戰爭中搶來的,搶來便齊齊的收了丟在家中的密室裏,如今需要,正好翻出來,虧了前朝無紙,具是竹簡,羊皮,那書才完整保留。


    “七叔,前朝史書裏寫,前朝開國太祖元啟皇帝,他母親生他的時候,夢見一道閃電,有龍形入了她的懷,就此坐胎,生下元啟大帝。”說完,顧茂丙仿若摸到了什麽一般,猛的站起,又一屁股坐下,腦袋裏一團亂,千言萬語的,就是不知道該如何說。


    顧昭取了一邊燒開了的銅壺,幫顧茂丙沏了茶水,茶水裏放了大塊的糖。糖是大腦的糧食,在腦力勞動繁重的時候,這樣有助於他思考,茶水泡好,顧昭端著茶杯,一邊喝一邊隨便閑說。


    “前朝元啟皇帝,是個開明的皇帝,甭管他怎麽來的,前朝治世四百年,有起有落,一個帝國,有始便有終,前朝不是第一個被滅絕的皇朝,大梁也不會成為永遠的帝國,我們可以翻看所有的曆史,凡舉明君,都會在自己出生的時候做些文章,你數數,這段時間你看了也有百卷,可有一位沒有神跡的?”


    顧茂丙已經忘記害怕,很認真的便在那裏思考起來,思考了一會便道:“都有!”他興奮了,大聲又說:“都有,有巨獸入夢,有百花盛開!有神仙送胎,都有……有的!”


    顧昭點點頭,示意他安靜,見他坐好之後便又說了起來:“帝王們需要血統,需要一個證明自己是繼承帝位,名正言順,是得到上天真正授意的真命天子,因此,今日,你便不寫,不出二十年,自然也會有人杜撰出種種祥瑞來取悅上麵。你不必覺得此舉大逆不道,甚至,這才是真正的忠君之事。”說畢,顧昭喝了一口茶歎息:“我們啊,才是真正的無名忠臣,做好事兒還不留名那種……”


    顧茂丙被小叔叔逗得輕笑,笑完道:“叔叔,為何今上非要這樣的書,如今這天下不就是趙家的嗎?難不成他說他不是,會有人謀反不成?”


    恩……這個問題要怎麽回答呢,這是皇帝家最最無奈的潛規則了,哎,好好的人不做,非說自己是蛋生,牛生,龍生,熊生,就他媽的拒絕說自己是人生的。


    “怎麽說呢?今上家,原本是前朝舊臣,他們反了前朝,在忠義,道義,以及最重要的禮儀上,是名不正言不順的。過去他們是臣,在朝堂上匍匐在地,承認前朝是龍子,是上天的兒子,他們承認過前朝的神聖地位。


    那麽如今趙家反了前朝,那不是出爾反爾,違背上天的意願了嗎?雖如今,他們也自稱天子,不過前朝滅亡不過四十年,很多家族依舊記得前朝,對於今朝難免就會產生名不正言不順的感覺。不過要我來說,今上多慮了,其實吧,誰家拳頭硬,誰說了算,神麽天子什麽的,不過是自己騙自己而已。”


    顧茂丙如今已經不怕了,他已經進入了一種玄妙的氣氛,甚至說話都跟顧昭合拍了:“七叔,其實這本書,不但是皇帝需要騙自己,也是那些士大夫,那些自命清高的道德典範需要下階梯的一本書對嗎?”


    顧昭大力點頭,猛誇自己的侄兒:“小餅子,你不虧是咱家腦袋最通透的娃,你看茂昌就是個笨蛋,為個女人把自己整的人不人鬼不鬼的。”


    說到這裏,顧茂丙的臉上又陰鬱了,恨聲到:“那些趨炎附勢之徒,不過是看到如今顧家再走下坡路了,便去攀高枝,今後若有機會,爺饒不了他們!”


    豎起大拇指,顧昭誇讚:“要的,把這種氣質帶下去,記得,世界上最厲害的利器,不是刀劍,有時候,筆刀殺人不見血……恩。”


    顧茂德緩緩站起,深深施禮:“七叔,小侄今日方明白,七叔事事為顧家,七叔所做一切都是為了我們的子孫,七叔受我一拜。”說完,就著躬勢跪了下去,很慎重的磕了三個頭。


    顧昭很坦然的受了,他當得,他完全懂得這本書,對於一個家族來說,有多麽重要。


    拜完,顧茂丙端正的坐下,挽起袖子,拿起毛筆端正的坐好等待顧昭口述。


    顧昭咳嗽了兩下,心裏一聲長歎,總算是到了這個時候了,這一年來,為了這本書,真是勞心勞力,苦不堪言,刹那他很想哭一鼻子,也就是想想。


    “茂丙。”


    “在。”


    “我們這第一章,名叫‘雲龍翻動雷雨夜甘氏夜宿五帝廟’,說的是,先帝的母親甘氏,在一個雨夜被迫夜宿五帝廟,此夜,甘氏得了一個胎夢,夢到一位身穿白甲,頭戴玉冠,頂生兩角,膚生鱗片的白衣銀甲少年,麵露微笑,踏雲而來。


    那少年道,我本上天人皇第九子,名澤,因天帝見到世間已有眾生,便派遣我來此管理。


    甘氏言,你休要騙我,此間已有天子奉天承運,如今怎麽又來?


    那少年道,此事自有原由,你且聽我道來,如今堂上坐著的,原是本君家後花園的一條黑色泥鰍,因每日聽天帝講道,有了靈性便入了修行道,後來也有了一些小氣候。


    那日天父心念一動,知這下屆已有人跡,便心生歡喜,取了令牌命本君前來順應天道,管理下界九州……”


    顧茂丙忽然插嘴:“此人,便是先皇吧?”


    顧昭瞪他:“劇透無恥,聽我繼續道來,那少年說,他接了令牌,轉身放在天界荷花台上,卻不小心被那荷花池的黑泥鰍竊去,那荷花池的黑泥鰍得了令牌,轉身跳入天道池投身人戶,就此便偽裝了一身黃氣,騙了這下屆眾小仙得了天下……”


    說到這裏,顧昭對顧茂丙微微一笑道:“我就是講個大概的意思,具體要怎麽寫,還是要看你,我可不是寫書的,也不會這裏的措辭,所以,你也就是大概的聽個意思罷了。”


    顧茂丙點點頭,笑道:“七叔能講出倩女幽魂,自是會講故事之人,無事,此書引子聽來神奇,便是寫出來也是過癮之事。”他筆下如有遊龍,唰唰不止,已經進入了完全的創作狀態。


    顧昭坐好,幫他蓄水,繼續道:“那龍子回府準備下界事宜,卻不想,天上一日,人間百年,轉眼四百年過去。這一日,天帝正在冥坐,忽有所感,聽得下界怨氣衝天,不由睜開雙目,拈指一算,竟是偽帝登基,惑亂蒼生,如今九州地氣皆亂,天地間正氣無存。


    天帝大怒,將龍子喊來,罰了他斬龍尾之刑,那龍子與甘氏說到此處,背過身來,股後竟是鮮血淋漓。龍子哀哭到,因你家是九世善人,該得此報,今日孤來為汝子……”


    說到此處,顧昭臉上露出一種特別詭異的笑容,顧茂丙寫完,想問,又不敢問,不由在那裏猜測小叔叔的心思,他那裏知道,顧昭此時,腦海裏冒出的是前世小龍人的形象,一個小破孩子,有嬰兒肥,帶著一對小犄角,這龍子挨罰,自是早就想好的埂子。


    據顧岩回憶,老爹跟先帝征戰那會子,見先帝在小河沐浴,股後有一個碗口大的黑色胎記,神跡嗎,便是虛虛實實。


    還有一種原因便是,哼,我家父輩為你家天下死了那麽多人,如今你們家不知道感恩,卻翻身就咬人,那麽,我就毫不客氣的令你家祖祖輩輩祭祀一條禿尾巴龍,想到此處,顧昭嘿嘿的樂出聲來,他完全可以想象,後世史學家們麵對成堆的墓葬品有多麽鬱悶。


    圖騰上的龍沒有尾巴,衣服上的龍沒有尾巴,玉璽上的龍沒有尾巴,哎呀,那將是一副多麽美妙的畫麵吖,說不定,幾千年後的史學家,將會給大梁朝起個好名兒,嗯……叫什麽呢,禿尾皇朝吧,恩!甚好!啊哈哈……


    顧昭笑罷,看侄兒臉色古怪,他自己便不好意思的咳嗽幾聲,做出嚴肅的樣子繼續講了起來:“那龍子正說著,天空一陣星動,有人在上蒼哈哈大笑道,哥哥去下界受苦,怎麽不帶弟弟們一起?你當是誰,卻是那天上的三十六路星宿。


    此三十六顆星君,乃是天上的帝星護將,自小與龍子一起長大,一起學習,其中感情自是深厚,如今見龍子受了刑罰,心內不安,便一起商量了,來助龍子下凡以正天道……”


    顧昭講的激動,正要將這三十六路星君的名頭一溜兒的說出來,得個好,卻不想顧茂丙在一邊幽幽的歎息到:“咱爺爺也來了吧……”


    顧昭大怒,撿起毛筆,使勁敲打他的腦袋:“都說了,不許劇透!閉嘴!聽我繼續說,你好好寫,再插嘴,敲死你!”


    顧茂丙渾身顫抖,連連點頭:“您說,您說,侄兒再不敢插嘴了。”


    顧昭這才醞釀起情緒,前世在海船上,他們經常打一種紙牌麻將,水滸全本看過,背下來那是不可能的,但是水滸人像麻將他可打了十多年。


    事關錢財,一百單八將他都能背出來,如今這些名頭,便很流暢的張嘴道來:“這三十六路星君,分別是,天魁星,天罡星,天機星,天閑星,天勇星,天雄星,天猛星,天威星,天英星,天貴星,天富星,天滿星,天孤星,天傷星,天立星,天捷星,天暗星,天佑星,天空星,天速星,天異星,天殺星,天微星,天究星,天退星,天壽星,天劍星,天竟星,天罪星,天損星,天敗星,天牢星,天慧星,天暴星,天哭星,天巧星,此三十六正星,正是今後先帝征戰天下,為先帝立下累累戰功的一代名將,名臣!”


    顧昭話音剛落,顧茂丙已經書寫完畢,寫完,丟了毛筆,暢快的不成,大喊了一句“好!”,


    顧昭微笑,不免洋洋得意!恨不得就立刻祭起硯台猛地拍一下,可惜又怕濺出墨汁兒來髒了衣裳,便隻能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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