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貴,總是令人迷茫,顧家有聰明人嗎?有的,在顧昭看來,顧家主枝那邊就一直很聰明,他們曆經兩朝,不驕不躁的在權利中遊裏暢遊的十分歡快,跟誰也有點關係,但是都不太近,結親的人家也具是清貴,不前不後的中間流玩的十分合手。


    你富貴便富貴,你榮華是你的榮華,我自有我的處身立世的道理。


    顧茂德不理自己父親的涼話,隻是滿眼含淚,抱著自己小叔叔喊救命,他是個老實人,這般做派就要了顧昭的親命了。


    顧昭哭笑不得的看著他,歎息:“大侄子你先起來,你太高看你叔叔了,我是誰,不過一個伶仃孤兒,八歲就被趕到老宅子裏獨自掙紮的苦命人,要不是老哥哥,誰知道顧家老七?不過是一個農民而已。


    若不是老哥這般疼惜憐憫,其實有些話,我也不願意說,你先起來,我們慢慢做計較。”


    扶了顧茂德起來,顧昭親自倒水,給他老哥服了順氣丸,還有藥劑,這期間,顧岩一直不說話,隻是閉嘴想事情,後來盧氏打發人請顧岩去休息,顧岩說了一個字,滾!


    顧昭忙出去對站在院裏,嚇得眼淚都飆出來,跪在地上哭泣的紅藥說:“快去跟嫂子說,哥哥喝多了,發了酒瘋,今晚啊,就住這裏,就不回去鬧嫂子了,我們兄弟一起說說老話,去吧,奶哥,給紅藥拿一貫錢買花戴。”


    他的聲音遮掩的格外好,笑嘻嘻的露著新年的味道。


    紅藥這才爬起來,收了錢,抹了淚,謝了七爺回去不提。


    老顧家三個男人,坐在廂房,都沒說話,各有各的心思,他們一直坐到天亮,顧岩歎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顧家從上至下,都是這般想的,難道把他們再塞回娘胎裏,從新教一次?遲矣。”


    顧茂德咽下口水:“三門,八親,我們管了自己,其他人家怎麽辦?一家子上千丁口兒,能堵住幾張?盤根錯節,到處都是耳朵,眼睛,嘴巴,我們辭官,其他顧姓老親照樣這般行事,陛下到時候一張聖旨,誅的依舊是九族啊爹爹,哎,想走脫,難矣!”


    顧岩打鼻子哼哼出一聲冷笑:“走,某才不走,早年陛下許了我,若不打仗了。我下麵帶的兄弟,每一位給百貫安家銀子,後來新帝登基前找過我,說若我支持他,他許給五十貫,如今倒好,陛下一文不想出,我那些老哥們弟兄,窮兮兮的賣了一輩子命,這事兒說不過去!什麽養不起?他大舅子的軍怎麽就養得起了?走?就不能走!皇帝那也得講理吧?”


    顧茂德已經嚇破了膽,隻能顫抖著勸:“阿父,慎言啊。”


    顧岩看著自己這膽小的兒子也發愁,你說說,自己怎麽就生出一個這般老實的榆木疙瘩來?


    顧昭也在思考,思考自己前世看的那些電視劇,電影,講壇,幾乎那些故事都是千篇一律的,從古代甚至現代,帝王滅了有功之臣,都是周而複始的老規矩了,如何打破這個潛規則,如何捅破這層千古不變的硬殼,這是個大大的難題,別說古人,現代人都無法解決,權力交接,政治鬥爭本身就很殘酷。


    五更天,雞叫三遍,顧昭歎息:“哥哥,回去吧,你也別作難,這事兒……這事兒就交給我,我來好好思考,我來想辦法,我自己都能在南邊找出活路,咱總能想出辦法來,今兒是咱顧府的姑娘回娘家,哥哥隻管笑嘻嘻的享清福,這事兒……就交給弟弟了,我思考幾日,先想個章程出來,隻是跟那幫酸丁,卻萬萬不可動氣了,文人殺人,可比老哥哥的刀疼多了……”


    沒辦法,顧岩撐撐幹澀的眼皮,站起來,晃了晃,順手抓住自己弟弟的手拍了拍:“哎,阿父幸虧生了你,阿弟,哥哥我……哎……”他拍完,又指著顧茂德罵:“畜生!若我死的早,你們要把你們小叔叔像對我一般孝順,知不知道!”


    顧茂德點點頭,跪下很認真的賭咒發誓,心裏卻也在慶幸,自己家爺爺真是生的好,最後這個收尾工作做得好,瞧瞧小叔叔這才多大,都會看天下大勢了,哎,若不然……哎,想下都是一頭冷汗,你說說,自己小叔叔是怎麽長的呢,怎麽就這般……這般的……詭異……


    沒錯,顧昭的言行舉止,不是一般的詭異。


    顧茂德總結半天,還是將顧昭的智慧歸到他爺爺八十生了小叔叔的緣故,這大概就是老天爺的眷顧了,你見那家老爺子八十還能下崽兒的?這事兒,本身就有傳奇之說。


    話說,顧昭自己有時候也覺得奇怪,八十歲,還能生出孩子來,雖然爹那會子的確行事與人不同,八十八一日能食十斤肉幹,能抓得起百斤石鎖,可是……他還有製造活著的小蝌蚪的能力嗎?以前吧,顧昭也懷疑過自己是個偷情產物,可惜,他的下巴,他的鼻子,跟顧岩那是一模一樣地,這就……呃說不清楚了。


    不過這日期,顧茂德便得了新毛病,美貌的妾氏他也不愛了,漂亮的小娘女,他也不要了,喜歡開苞雛兒的業餘愛好也丟了,就每天宿在蘇氏那裏,力求在八十歲之前,多多開枝散葉,他也不求多,小七叔這般的,像一半兒就滿足,這樣的娃子,兩個就成,當然三個也不嫌多。


    不但他,顧岩也這樣,每天跟在盧氏身後膩膩歪歪,搞得盧氏對顧昭那就是喜愛,疼愛的不成,自己這小叔子,沒的說,這院裏老爺那麽多女人,他眼裏隻當自己是嫂子,對別人真是看都不多看一眼。


    其實顧昭是有臉盲症的,怕麻煩,多的他也記不清。他家大的就像個小社會,他才懶得去記。


    初一那晚,老爺從他屋出來,自此再也不去妾氏的屋子,隻跟他一起,弄得她六十多了,每天被雨露滋潤的眼角含春,最少年輕了七八歲,跟老爺好得不得了,堪稱上京第一模範夫妻。這一定是小叔子說了什麽,要不然老爺那脾氣,能聽進誰去?


    其實,這就是個誤會,可是有關這誤會,當事人倒是很願意別人這麽想,並且有意往這邊擰,傳來傳去的,倒是顯得顧家很重規矩,光是尊重嫡妻這一條,全上京,顧家是可以排的上的有規矩人家。


    顧昭把自己關在屋子裏,從初一一直關到十五,什麽想法都沒想出來,倒是有一個收獲,他的腳好了,不但好了,疤皮去了後,疤痕都沒留出下。


    這日,顧昭洗了澡,坐在屋子裏舉著腳,他奶哥畢梁立,拿著一套修腳工具,抱著他的腳丫子給他修理,那日夜裏暢談之後,他奶哥倒是換了一個人,以前奶哥常有各種長輩一般的舉動,比如不好好睡,用責怪的目光看著他,不好好吃飯,就死盯著他等等之類……


    那日之後,奶哥特別謙卑,叫做什麽就做什麽,搞得顧昭很別扭,可是別扭完,他卻沒去糾正。因為,每個人在世界上都有自己的位置,不擺清位置,就要犯錯。


    哎,你得清楚自己是什麽。


    一雙好腳,被畢梁立收拾的嫩嫩白白,還塗了蜜,裹了藥布養著。


    顧昭斜躺著,想著心事兒,這些日子,他想了一千種辦法,就拿前輩子看的紅樓夢為例,想出一千種搭救賈家的可行性辦法,最後均被槍斃。


    賈家真正的錯誤在那?沒後續的爭氣子弟?在草菅人命?放高利貸?借朝廷的錢不還?在鮮花著錦?在烈火烹油?錯了……不懂權利妙處的人才會那麽想。


    嗯……在真正的權利階級麵前,這些都是小錯,不算錯,真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這些事情隻是權利賦予的福利,應該的,權利到達一個度,這些事情隻是附屬產品而已。


    自古做官為了什麽?榮華富貴而已,不然誰來做官?官宦用手裏的權利稍微方便下自己,能有什麽?誰家無妻兒,誰家沒老弱?十年苦讀,戰場搏命,沒好處誰去啊!都想自己的親人過的舒服些,寬裕些,隻要不誇張,這!必然是允許的,可以的,沒有任何錯處的,買點便宜地基,去刑部給人講講情撈個人,多做幾件好衣裳,本來該坐四人的轎子,成了六個人的……


    哎,隻要你階層到那裏,這些都可以,隻要皇帝喜歡你,就沒人管你。就像在早朝偷吃,皇帝喜歡你,他會假裝看不到,甚至會覺得你很可愛。要是皇帝不喜歡你,自然有人蹦出來把你當成典型,幫著皇帝討厭你,打擊你。


    潛規矩多了去了,誰都知道是弊病,可是,大家都不會說,這事兒是個事兒,假如那個傻逼站出來專門管這事兒,那麽,這人必定被權利階級驅趕,成為圈外人,倒黴不遠矣。


    比如……海瑞,那麽清廉個性的純爺們,可皇帝都厭惡他,恨不得他就去死。


    誇張是個度,這個度當達到某一階層,就像顧家這般,說白了,他家如今便是管了人命官司,那也就管了。不止他家,別人家也照樣伸手管,關係這個詞兒,就是這麽來的,誰家有事兒,誰先去看法律全書?豬才看,都先去找關係了。


    所以說,賈家最大的錯誤就是,沒看清自己的社會地位,做了不符合社會地位的事情,逾越了。


    再加上五品的門第,你去帶大臉,不會巴結,管的太寬,態度不好,不知道眉眼高低,更更更重要的是……皇帝不喜歡你了,你就倒黴了,就這麽簡單。


    別說什麽正義公理,封建社會的道理隻在一個人手裏握著,那就是皇帝,所以,他愛管,你就錯,他擔著,你在你權利範圍內犯允許的錯,隻要沒人知道不犯眾怒,沒人提,誰愛管你?


    如今,顧家就在這個微妙的斷層上,眼見得就後力不濟,今後有了大窟窿,上麵就沒人給擋了,顧岩都六十六了。至多再抗五年,他總不能總是站著茅坑不拉屎吧?


    官位最大的顧岩,在中書省任右丞,雖然在權利中心呆著,可是,他腦袋頂不多不少還有三個人,都是文人代表,精神領袖,均是為這個新帝國立下不世奇功的頂頂聰明之人。


    這三個人才是一等一的權臣,再加上今上是個勤勉的,有時候中書省也就是空架子,打仗那會子留下的毛病,權利還沒精細的劃分呢。


    顧岩是個粗人,他想改變,想做的事情挽救,巴結這三個吧,也找不到巴結的辦法,幾十年了,來不及了,巴結了上麵的,這幾人年紀也不小了,再加上,他骨子裏是真不屑,多少年的老恩怨了。


    不過好在弟弟的話他也聽進去了,反正不能倒黴的時候,叫那幫子文人一起踩自己,他得想想折。


    所以在家裏轉了幾圈後,粗人有粗人的想法,二月頭上這天早朝,顧岩做了一件十分微妙,十分可愛的事情,這一件事兒,弄得整個文人階層覺得此人無比可愛,而武人階層也覺得老顧就那樣,直的很,也沒覺得啥,就聽了哈哈大笑幾聲。


    這天早朝,顧岩不似以前,坐在自己的儀仗車裏打瞌睡,前幾天他是將朝中那些文人研究來,研究去的想了半個月的,最後,他終於想到一個人,此人,姓許,名文祿,字品廉,官職不高,正五品的禮部郎中。


    許文祿官是不大,但是做的一手好文章,早年此人寫過一部叫《陽明圓心錄》的書籍,是一部教化人的好書,但凡讀書的人,如今多愛拿這本書給子弟作為例文啟蒙。


    這本書將許文祿推到一定的社會精神階層,在寒門讀書人當中,許文祿是相當有社會地位的,門下,他也算是門生不少,當然比起很多大儒,世家大儒他也不算什麽。


    世家的讀書人跟寒門的讀書人,自古就是兩派,顧岩找許文祿就是先從好入手的入手,這個是跟兵法上學的,敵人的敵人就是我的友人。


    比起許文祿的道德文章,許文祿寫的最好的卻是遊記,可惜的是,這年月,誰看遊記啊,可偏偏,顧岩顧老爺,那麽多書,除了兵書,也就能咽下遊記這一種書籍。再加上,許品廉此人,最是耿直爽利之人。


    於是,顧大老爺就毫不客氣的衝著許文祿,品廉先生下手了。


    許文祿大人有個毛病,每天早晨,起的很早,去通天路的半路上,他要停下來,在路邊的專門賣早點的檔子,吃一套五味肉粥,外加兩個大饢餅。


    這四五更的早點檔子,多是給官員們預備下的早點攤子,很多小官員在京裏沒家,憑的屋子,甚至請不起灶上,一般也就在這檔口解決了。


    許文祿大人家倒是算可以的,可是,他喜歡吃一口家鄉味,這上朝的半路上有家泰記,那就是地地道道他家鄉的口味。所以,他每天早上光顧這家粥記,就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


    話說顧大老爺上朝,這一路,鬼鬼祟祟的撩著車簾,在路上看呀,看呀,終於看到了泰記,一眼,他就看到了泰記一樓坐在窗戶邊兒的許品廉,於是他扯著嗓子就叫喚起來了。


    “品廉老弟呀!老夫終於找到你了!”


    可憐品廉先生,一口五味粥剛進了肚,噗哧一口便噴了出來,直直的便衝著對麵的張大人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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