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年三月中旬。


    顧太太孕七周。


    孕吐漸起。


    吐的天荒地暗。


    顧先生及其及其清楚,這場孕吐,從三月十二日起。


    無止境。


    薑慕晚已經到了吃什麽吐什麽的地步。


    有時候,連喝水都吐。


    短短三日時間,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本就消瘦的人。


    此時、更是瘦的皮包骨了。


    前幾日,薑慕晚尚且還能忍。


    到了後幾日,這人情緒崩塌了。


    吐到最後沒東西可吐還是吐苦水。


    最為讓顧江年觸目驚心的。


    是3月17日清晨,薑慕晚蹲在衛生間馬桶跟前狂吐。


    大抵是因為連著好幾日都沒有正兒八經的吃過什麽東西了,這日清晨。


    薑慕晚吐到沒有東西可吐時,開始吐血了。


    些許的鮮血夾雜著嘔吐物出來時,素來沒怕過的人腿都抖了。


    顧江年行至如今三十二年,這三十二年間不管是被驅逐出境。


    還是被人追殺。


    亦或是創建君華時,他都未曾怕過。


    可今日。


    他怕了。


    怕的手心都在冒汗。


    怕到在這日清晨,敲響了宋蓉的房門。


    宋蓉的晨起時光是早上五點半。


    而這日,顧江年卻在五點之前敲響了她的房門。


    一拉開門,見顧江年。


    她心中一慌,有些不祥的預感從心裏攀升起來。


    薑慕晚這周,並不好過。


    若非家裏人哄著,穩著她的情緒,隻怕早就扛不住了。


    “是不是蠻蠻出事了?”


    “吐血了。”


    宋蓉大驚。


    本是及其沉穩的人,這日卻在觀瀾別墅裏奔跑了起來。


    進衛生間。


    見薑慕晚奄奄一息的跪在地上。


    宋蓉看了眼馬桶。


    心跳都漏了半趴。


    不比顧江年好過半分。


    “蠻蠻、我們漱漱口。”


    宋蓉半蹲在薑慕晚身旁,接過顧江年手中的杯子,送到她嘴邊。


    薑慕晚含了口水,準備漱口。


    可這口水剛送到自己嘴裏,一股惡心的感覺,衝著喉嚨而來。


    又是一番狂吐。


    這日清晨,顧太太進了醫院。


    醫院裏除了輸液打針緩解這個症狀,在無其他。


    3月20日。


    顧太太情緒崩了。


    人的意誌在受到磋磨時,總是會多想。


    而這日,她多想的源頭是顧江年在晚間六點時,沒有準時出現在醫院。


    沒有到她跟前來。


    躺在病床上的人麵色憔悴,嚎啕大哭。


    嚇得餘瑟,宋蓉、俞瀅等人嚇得渾身一顫。


    詢問聲,此起彼伏。


    而薑慕晚,除了哭一句話都沒說。


    哭到最後,幹嘔生在屋子裏鋪開。


    薑慕晚在一輪嘔吐完之後,似是用盡了全身力氣,哭喊著道:“為什麽隻有一個人這麽難受?”


    “顧江年呢?”


    宋思知一聽這話、趕緊拿電話給顧江年打電話。


    那側,男人看到宋思知電話時心頭一跳。


    本就堵車堵得心煩意燥的人,此時心情更加不好。


    “怎麽了?”


    “你人呢?”


    “路上,堵車了。”


    “怎麽了?”顧先生又問。


    “蠻蠻找你,你趕緊過來。”


    宋思知見薑慕晚情緒崩了,也嚇住了。


    待在醫院久了,抑鬱症這種症狀見的是越來越多了。


    她比任何人都怕。


    “不不不、我開免提,你現在就哄哄人。”


    “好、好、好、”顧江年一連三個好急切的響起。


    吳儂軟語聲在病房裏展開。


    薑慕晚的哭聲越來越大。


    “怎麽啦?我在來醫院的路上了,碰上了堵車,我現在坐地鐵趕過來,等等就到了,蠻蠻。”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難受,馬上就到了。”


    “不哭了、好嘛?”


    “我們歇會兒,等我來了,你在罵我打我都行,好不好呀?”


    顧江年哄人歸哄人。


    但類似與這樣的語氣詞,極少用。


    可此時、他這一聲聲的輕哄。


    讓地鐵裏站在他身旁的其他乘客都在懷疑這人是不是在跟自己女兒講話。


    俊逸的長相,不凡的氣質。


    溫軟的言語。


    修長的身段。


    占據這些所有優秀條件的人,確是別人家的。


    果然、好東西都被人搶走了。


    晚七點。


    顧江年乘坐擁擠的晚高峰風地鐵,到了醫院。


    走時,一身昂貴不見一絲皺褶的西裝在身。


    來時,衣衫淩亂。


    風塵仆仆。


    男人微微蹲在床前,望著薑慕晚,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而後伸手,將抽抽搭搭的人抱進懷裏。


    “好了好了、乖、不哭了不哭了,我這不回來了嗎?”


    “公司出了點問題,曹岩她們解決不了,我去看了眼,解決完就馬不停蹄的回來了。”


    “我難受,”薑慕晚的哭喊聲未停。


    “我知道,我知道。”


    每日出的比進的多,一整天下來也吃不了什麽東西;吃什麽吐什麽,他一個大男人看著都難受,更何況是薑慕晚。


    顧江年啊!心如刀割。


    恨不得能替薑慕晚受這個罪都是極好的。


    至3月27日。


    薑慕晚瘦了十二斤。


    一米七的身高,隻剩下八十來斤。


    任誰看了,都會覺得觸目驚心。


    ………….


    三月二十八日。


    科研界的幾位高級別人物聯名寫信給科研所。


    字麵意思是詢問梅瑤手中那個科研項目什麽時候能得到結果,而背地裏另一層的意思是在控訴梅瑤科研不行。


    醫學界的任何一個科研成果都代表了數條的人民。


    關於心髒藥物的研究。


    能拯救多少人的性命啊!


    可此時,這個項目就停在這裏不能動,任由是誰知道了這件事情都會覺得痛心疾首。


    國家放著一個有能力有本事的人不用去用一個草包。


    這無疑是將廣大人民群眾的性命放在火上煎烤。


    梅瑤在這日,被付遠喊到了辦公室談話。


    付遠先是客客氣氣的關心了一番實驗室的情況。


    關心她個人的問題。


    在提及幾位醫學大佬聯名信件的事兒。


    “我今天別上麵喊去開了個會。”


    “這個事情,本不該我管,但上麵的人將這個任務交給了我,我想了想,還是要跟你說一下。”


    “您說,”盡管梅瑤心中已經有了不詳的預感,可還是要故作鎮定麵對付遠。


    “你手中的科研項目,進展實在是太慢,已經引起了醫學界的關注了。”


    付遠這話,說的很溫和。


    宋思知是個理論結合實際的人才。


    她除了在科研室做實驗之外,還會去醫院做實際操作。


    可梅瑤呢?


    除了待在實驗室就是實驗室。


    跟個黃花大姑娘似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付遠用屁股想都能想到,如果今天他把宋思知喊到這裏來跟她講這個事情。


    宋思知一定會炸毛。


    並且指著她的鼻子罵:“跟他們說,誰有本事誰來搞,我去頂替他的工作。”


    梅瑤敢嗎?


    不敢。


    她沒這個實力。


    宋思知有。


    他付遠敢保證如果醫院裏的那些人真的來了。


    宋思知也是可以去醫院替他們主刀的。


    梅瑤的心都顫了,雖然一早就知道了會是怎麽個結果,可當付遠說出這句話是他仍舊覺得心痛。


    臉上的緋紅一閃而過。


    她除了覺得臉上無光之外。


    再也沒有其他。


    梅此時、恨不得能在跟前找個地洞鑽進去,再也不出現在付遠跟前,宋思知手上的這個科研項目送到她手上來的時候。


    她沒有選擇的餘地。


    不能不接。


    可事情行到如今她也沒有辦法再去跟任何人訴說當時的不願意。


    因為結果赤裸裸的擺在跟前。


    她說的再多都是在給自己的沒用,找借口。


    梅瑤想死的心都有了。


    付遠歎了口氣道:“你也別有太大的壓力,大家隻是提了一次這個事情而已。”


    “醫學界的任何成果本就備受關注,因為關乎著病患的性命,也關乎著病患到底何時能痊愈。大家關注些,是常態,以前——————。”


    付遠著,話語停頓了一下。


    “宋思知在的時候,沒少跟他們吵架,撕逼,嚴重的時候就差拍桌子打架了。”


    “你心態放平。”


    付遠這些寬慰的話,梅瑤越聽越難受。


    他這些話的言外之意無非就是她不如宋思知;


    不如宋思知有能力,不如宋思知強硬,不如宋思知有底氣。


    梅瑤的心態,近乎要崩了。


    處在邊緣,上上不去,下下不來。


    “安心搞科研,不要多想。”


    付遠寬慰著梅瑤。


    心裏想的是,希望這姑娘知難而退。


    不然後麵等著她的是翻山越嶺。


    以及被一種醫學大佬摧殘。


    說句不好聽的話,能在醫學界混到頂流的都不是什麽普通的人物。


    醫術高明是基本的傍身之術。


    那些人,談論起專業知識來,不管是哪一個都足以讓梅瑤崩潰。


    資曆太淺。


    心理素質太差。


    用宋思知的話來說:要臉她不會來搞科研。


    就是因為不要臉她才來的。


    “謝謝院長。”


    梅瑤出去之後,付遠抓了抓頭發。


    頭疼啊!


    畢竟是在首都大學的地盤裏。


    這個項目要是真不成,可丟他多的臉了。


    梅瑤失魂落魄的離開院長辦公室。


    杜時潤來時,恰見梅瑤出去。


    “您找我?”


    “來了?坐。”


    付遠覺得。


    人難做。


    難做人。


    杜時潤一直是他很欣賞的人才。


    在首都大學讀書,然後任教、這一路走來。


    被同事認可,被學生認可,被文學界認可。


    發表了無數篇論文。


    文學成果也頗為令人驚訝。


    就是這樣一個人。


    卻被人盯上了。


    付遠忘不了昨夜酒局時聽到的那些流言蜚語。


    有人向他求證。


    杜時潤跟梅瓊是不是有一腿。


    隻因,有許許多多的學生看見了梅瓊夜半從他的公寓樓裏出來。


    且不止一次。


    首都裏的那些世家都是站著隊的。


    自然有人想知道些什麽,然後去幹點陰測測的事情。


    付遠乍一聽這事兒,心頭一驚。


    驚愕道:“不會吧?你說的那棟樓,梅瓊的恩師也在那裏。”


    付遠歎了口氣。


    “你是成年人,談戀愛是你的自由,但時潤啊!有些人是不能碰的。”


    杜時潤似乎猜到了什麽。


    她抿了抿唇。


    眉頭緊了緊。


    “你的人生道路還很漫長,以後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女生、環肥燕瘦,學曆高的,學曆低的,長得好看的,長得醜的,你都會遇到。有些人跟我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我們就不要去強求,因為強求來的東西到最後都會失去。”


    “你是我的學生,我欣賞你,才跟你說這些。”


    “梅瓊很優秀,年紀輕輕的就能做上翻譯部的高位,她有實力,有能力,有學曆,有膽識,有魄力,什麽都有,但這種什麽都有的人,也有家族使命。”


    “你覺得,在家族使命跟前,她會選擇你嗎?時潤啊!老師勸你一句。”


    “那些世家裏的姑娘、但凡是自由被家族賦予厚望的,到頭來都隻有一條路,就是為家族犧牲,背負著家族使命,過上一生,他們這一生都逃脫不掉,你何必呢?”


    “枷鎖套在她們的頭上就向投胎時帶過來的胎記,不管你去做什麽手術,最終都會長出來,沒用的,你知道嗎?”


    “我隻是不想讓自己後悔。”


    杜時潤站在付遠跟前,不卑不亢回應。


    他無法放過梅瓊,原因是因為李沐把它當成了一個家族工具。


    但凡是李沐愛梅瓊一點。


    對她好一點。


    顧及一點她的感受。


    想著梅瓊還是她自己的親生女兒。


    杜時潤都會放手。


    可李沐沒有。


    他愛梅瓊。


    正因為愛。


    所以不行。


    他做不到。


    “放過她、跟將她送到家族的漩渦裏去送死有何區別?”


    “老師竟然認識梅家的人,難道不知道梅瓊過的是什麽日子嗎?她是人,不是可交換的東西。”


    付遠頭疼似的閉著眼睛,擺了擺手。


    “我隻問你,以梅瓊的秉性,如果真想翻身出來,她能不能出來?會不會出來?”


    “她至今待在家族的漩渦裏沒有出來,是因為她知道在道德與情誼上麵,她出不來。她的靈魂想出來,但身體也隻能留在裏麵。”


    “你離她遠點,不為任何人,隻為你自己。”


    “我做不到。”


    能做到他早就做到了。


    不會一直等到現在。


    “那你就跟梅瓊一起去送死。”


    “你這樣做,不僅會害了自己,還會害了梅瓊,將梅瓊處在一個出軌的位置上,讓她被萬人唾棄。”


    “讓她被謾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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