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三點、天色尚未破曉。


    這座廢棄的工廠院落裏,有瞬間的靜寂鋪展而來。


    顧江年身後的幾十上百號人無一人敢吱聲。


    其一:是因顧江晨那個瘋子下了狠心要弄死薑慕晚。


    其二:是驚歎於顧江年那精準狠的槍技。


    其三:是被眼前的場景嚇住了。


    薑慕晚跟顧江晨二人皆是狼狽不堪,渾身血跡。


    光是此景,便足以讓人想到殊死搏鬥四個字。


    一個正常女人在一個神經病手上還能活著一條命,實屬不易。


    而此前,付婧對顧江年的話稍有質疑,當妻子被綁架而這個男人有眾多借口不報警時,她就有理由懷疑這場綁架案的目的性,且薑慕晚手中還有利益存在。


    可此時、眼前的景象讓她推翻了這一切。


    顧江晨,是個瘋子。


    而薑慕晚從一個瘋子手中虎口脫險。


    “蠻蠻---------。”


    “薑董---------。”


    數秒沉靜之後,迎來的是數道聲線接踵而至。


    顧江年這般沉穩淡定的一個人在這日,失了控。


    夜間八點至淩晨三點這段光景,分秒難熬,他像是走過了幾個世紀那般漫長,內心的煎熬與苦楚,難以言喻。


    他從不是一個矯情懦弱之人,更不可能受了些傷就四處訴說求以安慰,也不會受了些許痛楚就涕泗橫流,可這日,時隔六年之後,顧江年流下了害怕的淚水。


    他承認,對於薑慕晚,他失了心。


    可直至今日,他才清楚的意識到,不是失心這般簡單。


    僅是失心二字,不足以詮釋他內心對薑慕晚的深愛。


    僅是恐懼二字,也不足以詮釋他今日內心的動蕩。


    顧江年像六年前跪在顧江月屍體旁那般,伸出去的手,顫栗,發抖,想去觸碰薑慕晚,卻不知從何下手。


    她渾身濕漉漉的,滿身是血,肉眼分辨不出她身上有哪處地方是完好的。


    顧江年顫顫巍巍的,久久不敢有所動作。


    而身旁,被擊中的顧江晨還在掙紮著,伸手想去夠那根不遠處的鋼管,付婧見此,一腳踩在他肩頭傷口處。


    狠狠的碾著,用足了狠勁。


    霎時,慘叫聲響起。


    “你這個神經病,”付婧癲狂了,抄起一旁的鋼管狠狠的砸下去,一下一下的砸在那人身上。


    每一下都用足了力道,震驚,憤怒等種種情緒在她腦海中輪番上演。


    震驚於慕晚被這個瘋子弄的渾身是傷隻剩下半條命,憤怒來自於自己的知己好友竟然被這個神經病摧殘。


    “冤有頭債有主,你她媽給為難一個女人算什麽本事?”


    “再打就死了,”羅畢伸手攔住人,試圖將顧江晨從她手中解救出來。


    “慕晚難道不是差點被他打死嗎?”她咆哮著,質問落地,後者一哽,無話可回應。


    隻因付婧的話是對的。


    薑慕晚就是差點被這個瘋子打死。


    “蠻蠻、”顧江年跪在慕晚跟前,輕喚著她,伸手及其小心翼翼的將人抱起。


    “蠻蠻,”顧江年嗓音輕顫,一句一句的喚著她。


    帶著隱忍,顫栗、以及周遭人從未見過的痛楚。


    2009年六月初,慕晚遭顧江晨綁架,去了半條命,她有強烈生存的欲望,可也知道麵對這個瘋子,她的勝算並不多。


    甚至可以說是寥寥無幾。


    從一個瘋子手中脫險比中彩票的幾率還低。


    可就是這麽低概率的事件被她碰到了。


    她迷迷糊糊間看見了顧江年,看到了他驚恐害怕的容顏,有那麽一瞬間,迷蒙時,她甚至在想,如果他死了,這個狗男人會怎樣。


    會不會煙花爆竹齊慶祝?


    亦或者會不會不日在找個續弦?


    她清晰的聽著顧江年懇懇切切的聲聲呼喚她,一聲聲的蠻蠻喊得令人心頭發慌。


    慕晚想睜眼,可數次無果。


    “去醫院,快------快----快,”那一聲聲快,一次比一次急切,直至最後,是怒吼聲響起。


    好似慢一秒,薑慕晚就會死似的。


    車內,羅畢連喘息聲都微弱了。


    顧江年抱著渾身是血的薑慕晚坐在後座,雙手顫抖,不能自控。


    他聲聲切切得呼喚她。


    乖寶,寶貝……聲聲愛稱如同泥鰍似的鑽進慕晚的耳朵裏。


    她都聽見了。


    也能從這男人的話語中聽出焦急害怕。


    可沒辦法,此時的她,如同正在往地獄下降的蒲公英,無法做出任何回應。


    “蠻蠻,你醒醒,蠻蠻……。”


    “你醒醒,乖寶,以後我都讓著你,再也不跟你吵架了。”


    “你若是有分毫不好,我一定殺了那一家三口給你陪葬,蠻蠻也不想我成為一個殺人犯對不對?你不能有事,一定不能有事。”


    如果薑慕晚出了任何事,他此生也絕不會再去招惹任何一個女人。


    從母親、妹妹、再到老婆,如果這些人接連的都出了問題,他該何等悲催?


    顧江年不敢想,沒有勇氣。


    21世紀,斷沒有克家人一說,他不殺伯仲,伯仲卻因他而死的話,他該怎麽辦?該如何自處?


    這個男人,行路坎坷,一生與磨難並肩而行,曆經家族動蕩,行至而立之年結了場婚,不曾想,還是發生了慘劇,他身邊的女人,倘若各個都被害,他怎辦?


    又該如何?


    “先生,太太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前座,開車的羅畢心中不忍,順開口規勸,


    顧江年從來不信這個鬼話,如果說吉人自有天相,那他母親跟妹妹又該作何解釋?


    “再快。”


    男人冷聲開腔,一聲再快,是那般的隱忍。


    09年六月初的深夜,顧江年抱著渾身是血的


    慕晚衝進人名醫院的急診室內,方銘早前收到信息早已等候在此,原以為,顧江年會有所顧忌,可並沒有。


    這日深夜,一眾急診室的護士與醫生都驚呆了,c市首富顧江年抱著一個渾身是血的女人衝進來,此舉、無論是交給哪個報社都能狠狠的渲染一筆。並且寫出足以令整個c市震驚的新聞。


    淩晨四點,薑慕晚被送進急診室。


    淩晨四點三十五分,方銘從急診室輾轉至手術室。


    五點半,天色幕曉嗷,整個城市也忙碌了起來,他穿著手術服從手術室出來,望著因急切而從椅子上站起來的顧江年,麵色及其沉重:“全身上下六處骨折,多處淤傷,最嚴重的要屬肩胛骨斷裂,且有明顯的錯位,骨科醫生正在替顧太太進行手術複位並內固定,可能還需要等上些許時候。”


    方銘手術出來告知顧江年手術內的情況,他越說,顧江年臉色越是難看。


    他並不知曉手術室裏那位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此時看來,發生的並非是小事。


    “顧太太的肺部也有陰影,顧董要做好顧太太出了手術室進icu的準備,”身為醫者,方銘覺不會在這種時候隱瞞什麽。


    隱瞞病患的病情無疑是在葬送自己的職業生涯。


    早先,宋思慎並不知薑慕晚跟顧江年到底是何關係,可此時,方銘一口一個顧太太,他若是還不知,隻怕是傻了。


    宋思慎其人,大家出生,早年間混跡娛樂圈什麽鬼魅沒見過?資本家圈養明雄星藝人的事情更是屢見不鮮。


    顧太太?


    顧太太?


    這一聲聲的顧太太,隻怕是合法的。


    他不良善,不過是從小生活環境與家庭教育優良的原因,看起來比旁人紳士幾分罷了。


    宋思慎琢磨出話語裏的深意猛的跨步前行,將顧江年狠狠的摁在牆壁上,男人寬厚的背脊砰的一聲砸在醫院潔白的牆壁上:“他喊的顧太太,是什麽意思?”


    若是往常,宋思慎的這隻胳膊絕對會斷在顧江年的手上,可這日大抵是薑慕晚此時正躺在手術室裏,他對宋思慎多了幾分隱忍,但即便是隱忍,那語氣中的冰渣子也格外明顯:“就是你聽到的意思。”


    “顧江年,”一聲怒喝在潔白的長廊裏響起,羅畢猛的奔赴過來將暴怒中的宋思慎扯開。


    “我姐是不是因為你才被人綁架的?”宋思慎從中嗅出了點點陰謀的味道,他清楚的聽到羅畢喊那個瘋子名字,顧江年、顧江晨,一字之差,足以讓人猜到這二人的關係,可這層關係中,受牽連的是薑慕晚。


    是她這個無辜人,薑慕晚被這個瘋子硬生生的去了半條命。


    卻是因為顧江年,因為跟這個男人扯上了關係,因為嫁給了顧江年。


    “夠了,”付婧邁步前來伸手扯了一把宋思慎的胳膊,他不懂,也不知c市的局勢。


    跟不知曉顧家與君華的那些許恩怨過往。


    付婧說著伸手拉著宋思慎去了樓梯間,厚重的防火門被推開時,宋思慎猛的甩開付婧的手,顯然,剛剛跟她走,是給了她幾分薄麵。


    “你一早就知道她就顧江年結婚了對不對?付婧、你到底向著誰?”宋思慎顯然是不能接受顧江年跟薑慕晚在一起的事實,望著付婧的目光沒了往日的溫暖,相反的,帶著濃厚的不可理解與不可置信。


    “我向著你姐。”


    “你向著她還放任她跟顧江年結婚?你明知我們家對c市沒什麽好感,更明知我們家對c市的商人痛惡至極,你身為知己好友,且還放任她跟一個商人結婚?”


    宋家人及其不待見c市人,更不待見c市商人,這一切都是因為薑家,因為薑臨那個畜生,宋老爺子雖說沒沒有明明白白的說過,可這些年給薑慕晚或者是宋思知介紹另一半時,都是門當戶對的科研世家,絕沒有商人。


    整個首都的商界,都及其自覺。


    自覺的不去招惹宋家二女,知曉自己配不上,可此時呢?


    那個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女,嫁給了一個商人,且還是一個c市商人。


    此事如是流傳出去,她們宋家的臉往哪裏擱?


    姑姑該何等傷心?


    “她自願的,“付婧咆哮開口打斷了宋思慎的話,大抵是薑慕晚此時生死未卜仍舊沒有脫離危險,又或許是她內心確實火氣升騰。


    “21世紀婚姻自由,不能因為你們吃魚卡了刺就不許別人吃魚,商人怎麽了?你姐也是商人,你口口聲聲嚴詞厲色的質問我其本質無外乎是不想讓你薑慕晚給你宋家抹黑,你要是真為她好,知道她結婚的時候第一件事情是問她婚後生活幸不幸福那個男人對她好不好,而不是揪著c市商人的身份不放。”


    “商人怎麽了?薑慕晚不是商人?宋思知那大把大把的科研經費不是商人給的?西北科研的讚助費是誰給捐獻的?宋思慎我告訴你,你少她媽以偏概全,老娘也是商人。”


    “你明知我不是這個意思,”二人咆哮著,誰也不讓半分,宋思慎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站在醫院的過道裏跟宋思知瘋狂的咆哮著,叫罵著。


    像潑婦罵街似的。


    付婧意識到自己失控,狠狠的吸了口氣,雙手落在腰間,仰頭望了眼天花板,平穩了許久的情緒,才道:“我不管你是什麽意思,人人都有自己的選擇,薑慕晚也不例外。”


    說完,付婧沉沉的看了眼宋思慎,伸手拉開防火門跨大步往手術室方向去。


    徹夜未眠讓眾人臉麵上皆是疲倦之意,麵上的沉重難以用言語形容。


    七點,天色大亮,夏日的陽光透過玻璃鑽進來。


    落在醫院潔白的長廊上,顧江年守在手術室門口,指尖交疊在一起,狠狠的交握著,手背青筋直爆,隱忍不發。


    七點半,蕭言禮善後完朝醫院而來,甫一進來,便見顧江年隱忍不安的靠在手術室門口潔白的牆上,手背被摳出道道血痕。


    男人跟女人終究是有所不同,女人心情不佳,可以哭可以嘶吼,而這種時候,顧江年除了隱忍別無他法。


    片刻,蕭言禮無視醫院的規矩,伸手抽出根煙,攏手點燃,將吸了一口,有護士過來,想要勸阻,卻被人冷冷的眼風緩緩的掃了眼,嚇得止住了言語。


    蕭言禮夾著剛點燃的煙,向著顧江年而去,而後伸手,從口袋裏掏了根煙出來,遞至顧江年唇邊,男人張嘴將煙叼在唇邊,蕭言禮按開打火機替其點燃。


    ------題外話------


    明天中午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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