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五月,c市日漸暖和,隱有向夏天靠攏的架勢。


    顧公館後院裏的牡丹花整片盛開,爭相鬥豔,好不精彩。


    四月,薑慕晚心中鬱結之火連日累積,自打入駐華眾開始,付婧帶著達斯下來的一眾高層沒日沒夜的忙,行至五月中旬,才將華眾的牌整好。


    整牌期間,原先華眾一眾高層及不配合工作,薑慕晚在高層大會上幹脆利落開了名高層,對方鬧到了勞動局。


    這一係列的操作,無高人指點,薑慕晚自然是不信。


    五月十四日,勞動局請薑慕晚去喝了杯茶,出來時,這人麵色不佳,更甚是隱有幾分難看,可偏偏這日的陽光,又該死的燦爛,與她此時的心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薑慕晚站在勞動局的台階門口,仰頭想去看那高掛在天空的豔陽,將一抬頭,一隻寬厚的大掌擋住了她的視線。


    側眸望去,隻見顧江年著一身深灰色西裝站在身旁,左手指尖夾著煙,右手高抬擋住她的視線:“傷眼睛。”


    “你怎麽在這兒?”薑慕晚話語平淡詢問。


    “處理點事情,”男人淡淡開口回應。


    從樓上下來時便見她立在門口不動,渾身散發著戾氣。


    按理說,她在商場混跡數年,一路殺出一條血路上來,這樣的場景於她而言是得心應手、遊刃有餘的,可c市的商場跟首都的商場不一樣,沒有那般得心應手,也沒有那般遊刃有餘,更甚是連帶著前進的動力都減少了幾分。


    那股子衝勁在老爺子進監獄之後直線下降。


    她很疲乏,更甚是覺得鬱火難消。


    顧江年看出來了,接連兩日薑慕晚興致不高,歸家也無過多言語,要麽進書房,要麽窩進臥室睡覺。


    知曉她心中有坎兒,本該是好好聊聊,可他近幾日,時常晚歸,應酬纏身,今日卻難得的在這兒遇見了。


    薑慕晚盯上了他指尖的香煙,伸手欲要去接,卻見顧江年不動聲色的將手背到了身後。


    深諳的眸子凝著她,眼眸中滿是拒絕之意。


    顧江年知曉薑慕晚抽煙,但好在不迷戀,可抽可不抽,偶爾心煩意燥會來一根,書房抽屜的一包煙半年過去了,還剩一半,因著知曉她沒有煙癮,顧江年也從不過多言語,隻因、說多了傷感情。


    可不說,並不代表他能容許薑慕晚在自己手中接煙。


    這不是什麽好習慣。


    顧江年的拒絕之意很明顯,明顯到薑慕晚伸出去的手撲了個空,抬眸望著顧江年的目光帶著些許不悅。


    而顧江年也是堅持著,冷眸低睨著她。


    薑慕晚這日,火氣及盛,無處噴發,見了顧江年稍好轉了那麽半分,


    可顧江年這無聲的拒絕動作,讓那壓下去半分的火又蹭上來了。


    收回手,薄唇抿了抿,本是平展的眉頭狠狠的攏在了一起。


    “怎-------------。”


    顧江年一句關心詢問的話還沒沒出口,便見薑慕晚提著包,頭也不回的下了台階,渾身散發著不悅之氣,揚長而去。


    下午,顧江年前往洛杉磯出差,事先同薑慕晚去了通電話,無人接聽。


    大概知曉這人正窩著火,又發了通短信過去。


    仍舊石沉大海,無人應答。


    顧江年原以為,薑慕晚心氣不順,就她那來得快去的也快的性格,緩緩就好了,可事實證明,並非,薑慕晚的火從顧江年出差那日一直窩到他回家那天都未曾消散。


    第二日,顧江年隱隱覺得事態不對,撥了通電話給蘭英,試圖接她之手跟薑慕晚聊兩句,哄哄她。


    蘭英夜間拿著手機去尋薑慕晚時,這人沒說不接,但也沒有伸手接,隻是將桌麵上的文件摔的砰砰響,弄出了不小的動靜,嚇得蘭英拿著手機急忙忙的退出了書房,拿著手機小心翼翼的喚了句:“先生。”


    顧江年知曉,今夜必然又是無果。


    第三日,顧江年仍舊給她打電話,無人接聽。


    青天白日的上班時間裏一通電話撥給了付婧,直言找薑慕晚。


    而付婧在那側,叫苦不迭。


    “顧董放我一條活路吧!”薑慕晚近幾日不知是大姨媽來了還是如何,火氣極大,弄的人心惶惶,顧江年這通電話來的還及不是時候,她剛被薑慕晚罵的狗血淋頭。


    顧江年在那側,沉默了。


    薑慕晚記仇,且極其記仇,一根煙引發的悲劇一直持續到五月19日。


    這日,晴空萬裏,顧公館的院落裏到處散發著淡淡的青草香,春日的泥土味混合著青草的芳香味陣陣傳來,沁人心脾。


    昨夜、薑慕晚通宵達旦,近乎淩晨才躺在床上,以至於晨間醒來,陽光早已透過紗簾灑進了臥室,鋪上了一層淡淡的柔光。


    她起身,洗漱,著淡妝,拉開臥室門準備下樓。


    行至玄關,隱隱聽到聲響傳來。


    恍惚以為自己聽錯了,步伐站定,再細細的聽了數秒。


    “午餐要準備起來了,”餘瑟的嗓音從客廳傳來,溫溫柔柔的吩咐蘭英。


    而蘭英麵對突如其來的餘瑟嚇出了一身冷汗,似是怎也沒想到餘瑟會在這日突然造訪。


    當然,以往也有如此時候,春日或者夏日天氣好時,自家先生都會接夫人上來住幾日,顧公館裏花草樹木眾多,建造園林景觀時都是花了大手筆的,景色自然沒話說,各色花卉在春日也爭相鬥豔開放。


    餘瑟來,她本不該驚訝,畢竟每年都有過。


    可這日,她心底著實是狠狠的顫了顫,主人家雖未明說,可自家先生與太太之間的婚姻、夫人好似並不知曉,且二人還有意瞞著。


    “好、”蘭英畢恭畢敬回應,望著餘瑟的麵容一如往常般柔和。


    “按著你家先生的喜好來,無須管我,”餘瑟輕言開口道。


    蘭英應允,表示知曉。


    薑慕晚站在走廊裏,一手提著包,一手臂彎間掛著一件黑色西裝外套,正準備出門的人因著餘瑟的到來而止住了步伐,靜靜的聽著餘瑟跟蘭英的交談聲,說不出是何感覺,總而言之並不太好。


    每每餘瑟來顧公館時,她總覺得自己是這個宅子裏的外人。


    雖說是自己咎由自取,可心底那股子空虛感仍舊如同藤蔓一般瘋狂的攀爬起來,控不住。


    餘瑟每一次在顧公館出現,總能讓薑慕晚清晰的認識到她跟顧江年的這場婚姻,不會長久。


    餘瑟和顧江年是母子,而她,融不進去任何一個角落。


    “你忙,我上去看看,”餘瑟的聲響打斷她的思緒。


    聽聞腳步聲順著樓梯而來,薑慕晚未曾多想,推開一旁的門直接躲了進去。


    蘭英站在身後,張了張嘴,想阻止餘瑟的動作,但發現自己無權阻止,餘瑟今日的動作,都是往日裏顧江年允許的,自家先生允許的事情,她有什麽資格開口阻止?


    何況,餘瑟還是主人。


    薑慕晚這一推,推開的是顧江年的書房門。


    她沒想到的是,餘瑟上樓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推開顧江年的書房門,本是站在屋內的人因著門鎖的扭動聲,轉身往陽台而去,且躲到陽台時伸手微微拉上了窗簾,給自己做掩護。


    見不得人嗎?


    不見得。


    隻是她還沒想好如何麵對餘瑟,更沒想好怎樣將兩個人的事情變成兩家人的事情。


    所以此時,隻能躲。


    “大白天的怎麽窗簾都沒拉?”


    餘瑟見顧江年書房窗簾半闔,起了疑惑,跨步前去準備拉開窗簾。


    餘瑟步伐每向前一步,薑慕晚的心跳動的就厲害一分,盡量的縮著身子往角落裏躲,顧江年的書房陽台是大片的落地窗,一旦窗簾被拉開,她暴露無遺。


    她向後望去,心跳如擂鼓。


    “夫人、先生讓您接電話。”


    樓下、蘭英的焦急近乎是肉眼可見,她但心餘瑟上樓撞見薑慕晚。


    更擔心餘瑟撞見正在睡覺的人。


    是以,一通求救電話撥到了顧江年手中,顧江年聽聞蘭英的言語時,本是靠在座椅上閉目養神的人瞬間掀開眼簾,且吩咐司機:“掉頭,回顧公館。”


    餘瑟步伐一頓,想著窗邊走了兩步的人回頭接過蘭英手中的手機。


    “母親,”顧江年在那側,嗓音平平輕喚。


    “下飛機了?”晨間,餘瑟給顧江年去了通電話,說來看看他,顧江年原以為是到公司,便應允了,不曾想,是顧公館。


    “快到公司了,您過來了嗎?”顧江年故意告知,企圖餘瑟能聽出這其中深意。


    “不歸家?”餘瑟拿著手機的步伐一頓。


    “直接去公司,”顧江年在那側聽著餘瑟的聲響心跳的跟敲戰鼓似的。


    餘瑟抿了抿唇,默了默,“恩”了聲,邁步向著落地窗而去,揚手、嘩啦一聲拉開了書房窗簾。


    霎時,蘭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心跳猛加速,激烈的跳動著。


    原以為窗簾背後會看見自家太太,可拉開之後發現,空無一人。


    蘭英抬手捂住了急速跳動的胸口,狠狠的歎了口氣。


    樓下,顧公館的警衛巡邏到後院,遠遠的便見自家先生書房陽台上有道身影站在上麵過去,眾人以為進了賊人,跨步疾馳而來,卻見是自家太太,霎時,一行五人的隊伍狠狠的停在了後院草坪上。


    目睹了一場女俠飛天的戲碼。


    那個平日裏看起來瘦瘦巧巧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太太,此時、肢體極度靈活的從這邊陽台飛到了那邊陽台。


    二樓、加起來也就六七米的高度,陽台與陽台之間的縫隙也不過一米左右的距離,於他們這群練家子而言確實是沒什麽,可此時,橫跳過去的是自家太太。


    說不震驚、是假的。


    此時,隔壁書房內,薑慕晚將手中的包包和外套統統都丟在了地上。


    靠在書房牆壁上狠狠喘息著,她自幼也是練過的人,這點高度,於她而言,確實不算什麽,可即便不算什麽,也摁不住那顆加速跳動的心髒。


    薑慕晚狠狠歎息了聲,疾步行至房門處,伸手反鎖住了。


    此時,整個人才從震驚與緊繃中回過神,扶著門板緩緩的滑到了地上,瘦弱的背脊靠著門板,雙腿曲在地上,雙手搭在膝蓋上,微微低著頭,喘息聲漸漸平穩。


    一頭柔順的長發順著麵頰垂下來,她伸手,將擋住眼簾的碎發緩緩的往腦後撥了撥。


    餘瑟將窗簾和窗子拉開,應允了顧江年提議的去公司,臨行前,將提過來的行李交給蘭英讓她放至客房、


    薑慕晚的書房,原先是餘瑟來時專門住的房間,而餘瑟自然也知曉,但今日,蘭英提著東西往三樓而去時,餘瑟疑惑問了句:“客房不是在二樓?”


    蘭英心裏一咯噔,將早已準備好的說辭言語出來:“先生將那件房間放上了重要物品,客房搬至三樓去了。”


    餘瑟聞言,倒也沒有多問,點了點頭。


    臨離開前還囑咐蘭英將午餐送至君華。


    餘瑟走後,蘭英才敢給自家太太去電話,書房內,薑慕晚接到蘭英電話,接起,尚未言語什麽。,隻聽蘭英道:“太太、夫人走了。”


    聽到蘭英這聲餘瑟走了,薑慕晚才知道,她剛剛那不叫鬆了口氣。


    餘瑟走了,她這口氣才狠狠的鬆了下去。


    大清早的起來,薑慕晚玩兒了通地道戰,離開顧公館時,麵色極差,嚇得蘭英什麽都不敢說。


    進公司,付婧迎上來,將手中的文件擱在桌麵上,且道:“你看看新聞。”


    薑慕晚拉開椅子俯身坐下去,疑惑詢問:“什麽新聞?”


    “你跟顧江年二人在勞動局門口被拍了,”付婧告知。


    薑慕晚伸手打開電腦,翻開網頁去看這則新聞,言語間倒是沒有過多的描寫,又或許說他們忌憚著顧江年,並沒有寫的很難看。


    一張照片,以及寥寥數語,再順帶提及一下華眾近日來的案子。


    可即便是如此,也足以讓眾人想入非非了。


    君華顧江年,華眾薑慕晚,即便是緋聞,眾人也願意看的。


    且不說這張照片角度刁鑽,怎麽看怎麽都覺得他跟顧江年二人曖昧不清,正好是那一抬手的功夫,就被記者拍到了,薑慕晚就不信偷拍的人是無備而來。


    “讓公關部的人壓下來,”她開口,語氣微沉。


    “讓顧江年那邊的人出手?”付婧詢問,這種事情若是顧江年那邊的人出手,似乎更有威懾力。


    而薑慕晚呢?晨間的那場地道戰打的她心情極度不佳,此時聽得顧江年的名字,隻覺得腦子嗡嗡作響,滿身怒火噌噌噌的往上冒,連帶望著付婧的目光都沉了兩分,冷聲詢問:“華眾公關部沒人了?”


    付婧一哽。


    心想,顧董隻怕是又得罪她了。


    不然薑慕晚這一大早過來滿身的怒火是從哪來的?


    “明白,”付婧回應。


    而這邊,顧江年收了餘瑟電話後,試圖聯係薑慕晚,可無果。


    十點半,顧江年到君華,尚未坐定,便見徐放拿著手機疾步進來:“老板,顧公館發了段視頻過來。”


    男人站在辦公椅後,伸手將身上西裝褪去,搭在椅背上,朝徐放伸出手。


    出差四日,徐放隻覺,每日每日都是度日如年,難熬的很。


    顧江年的怒火來的莫名其妙,讓一眾跟著出差的君華老總大氣都不敢喘息,小心謹慎,瑟瑟微微,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招惹了這位地獄閻王。


    顧江年將手機擱在桌麵上,站在跟前,一邊漫不經心的解著袖扣一邊低頭望著手機上視頻。


    這是漸漸的漫不經心,低頭解開袖扣動作緩緩頓住。


    望著視頻的人就這麽僵在了原地。


    顧公館警衛皆是顧江年的心腹,即便是未曾親眼見過先生對自家太太的嗬護,但偶爾也能羅畢的口中聽的那麽一二,是以眾人今日見到這一幕時,未曾多想,調出顧公館外圍的監控,將這日的視頻整理了一份,發給了顧江年。


    不管先生看到之後如何,但還是、得讓他知曉。


    畢竟這不算是一件小事。


    而顧江年看到這個視頻之後,滿心的驚駭、詫異,震驚、齊齊上演,他並不知曉餘瑟的到來會讓薑慕晚有如此大的動作。


    在直麵餘瑟跟翻牆之間,她毅然決然的選擇了後者,即便後者有生命危險,她也仍舊如此選擇。


    薑慕晚的躲避,以及選擇,無論是哪一樣都不是顧江年願意看見的。


    可不願意看見又如何?薑慕晚已經如此做了。


    這個視頻帶給顧江年的是震驚,除了震驚,他暫時找不到任何詞語來形容。


    站在跟前的徐放見他盯著手機,而後緩緩的伸手拉開抽屜,從煙盒裏抽了根煙出來,望著手機,緩緩的燃了根煙,解了一半的袖子也就此頓住。


    顧江年微眯著眼,渾身隱隱散發著一股子低沉氣息。


    他將這個視頻,看了不下數十遍,沒看一遍,麵色便沉了一分。


    周而複始,反複如此。


    徐放的工作沒有匯報完,亦或許說還沒開始匯報便被警衛發來的那個視頻給打斷了。


    他此時站在顧江年的辦公桌前,不知是該繼續匯報工作還是該退身出去。


    且不管是哪一種,沒有得到顧江年的指示之前,他都不敢貿貿然行動。


    直至片刻,身後的敲門聲解救了他,秘書辦的人推門進來,告知道:“顧董,夫人來了。”


    餘瑟來了,徐放想,他可以解脫了。


    餘瑟這日來時,顧江年指尖的香煙仍舊還在。


    為人母的,見兒子如此,總免不了嘀咕兩句。


    顧江年大抵是不想將自己的情緒散發出來,讓餘瑟看見,收了收渾身的戾氣是,繞過辦公桌朝餘瑟而去:“難得見一次,您就少說我兩句。”


    “你還知道難得見一次?”餘瑟沒好氣開口。


    顧江年近段時日工作繁忙,忙到一個何種程度?明知近段時日薑慕晚心情不佳他都沒時間同人好好聊聊,放著生氣的老婆在家自己飛到國外出差,他前院繁忙,後院著火,實在是是少有精力在回夢溪園。


    “怪我,”顧江年其人,向來勇於低頭認錯。


    一副好言好語好說話的模樣叫餘瑟沒有半分沒辦法。


    即將出口的指責話語也悉數咽了回去,轉而換成一句淡淡的輕歎:“再忙,也要注意身體。”


    “您安心,”顧江年經年累月下來寬慰餘瑟的話,隻有這兩個字安心。


    可到底能不能真安心呢?


    顧江年心中煩悶、心氣不順,見了餘瑟更是想到了翻陽台的薑慕晚,抬手準備抽口煙,穩住那顆躁動的心,可將抬手,便見餘瑟一個眼刀子過來。


    落在半空的手,狠狠的轉了一個彎兒,往煙灰缸而去。


    將煙,摁滅了。


    “工作是忙不完的,你該有自己的生活,勞逸結合才能走的長遠,”餘瑟心疼顧江年,起步不易,立穩腳跟不易。


    也知曉很多事情不是顧江年說想不幹就能不幹,而是你處在這個位置上不得不去敢,君華幾千上萬員工都等著顧江年這是領頭羊,帶著他們拚搏向上,他身為老板,不容易。


    知曉歸知曉,但餘瑟還是免不了叨叨兩句、


    是啊!工作是忙不完的,顧江年早就不想工作了。


    看了剛剛的視頻,他恨不得立馬返身回去找薑慕晚。


    把那傻姑娘的腦子掰開看看裏麵裝的是什麽。


    為了避著餘瑟,她有什麽是幹不出來的?


    “我心中有數,”顧江年提起桌麵上的茶壺給餘瑟倒了杯茶,伸手緩緩遞給她。


    餘瑟接過,望著顧江年,溫溫開口:“今日是五月十九。”


    五月十九、顧源的忌日。


    盡管顧江年並不想記住這個日子,可餘瑟年年都來提醒他,準時準點的提醒他。


    顧江年並不想承認顧源這個人,餘瑟呢?她素來仁慈溫厚。


    認為逝者最大,人已死,也已化成黃土,過往的所有恩恩怨怨都應該翻篇。


    顧江年沒有這麽溫厚,他永遠都記得顧源對這個家庭的傷害,也永遠記得那個人渣當初是怎樣對待他的母親和妹妹的,那樣的人即便是死了,他都恨不得將它挖起來鞭屍,又怎會去記住他的忌日呢?


    畜生罷了,不值當他去記住。


    “我讓人送您去?”


    言下之意,他並不想跟餘瑟一起去。


    “一起去吧!”餘瑟溫聲規勸。


    顧江年也不拒絕,視線掃了眼桌麵上擺著的一摞摞文件,道出一個字:“忙。”


    忙是真的,不想去也是真的。


    餘瑟今日前來,自然是不會這般輕言放棄的。


    “逝者為大,那些陳年往事既然過去了,我們就讓它徹底過去,死的人已經死了,可活著的人得活著呀。”


    這是一句極其溫柔的規勸。


    死的人已經死了,活著的人得活著,這是顧江年母子二人一路走來得出的結論。


    活著的人得活著。


    而餘瑟也是僅憑著這個信念,活到至今,如果不是心中尚未還有信念在,她早就隨著死去的女兒一起去了。


    “韞章,”餘瑟輕輕開口。


    顧江年仍舊不為所動。


    顧江年終究是沒有磨過餘瑟,在這個豔陽高照的天離開了君華頂層的辦公室,同於色一起前往墓地去祭奠那個當初最大惡極的人。


    墓地內,餘瑟著一身素色旗袍蹲在墓碑前,墓碑前方燃著紙,餘瑟手中拿著三根香,淡淡的波動正在燃著的黃紙,最終念念有詞,說的無非就是成年老套的那些話。


    緬懷過往,告知現在。


    而顧江年呢?


    夾著煙,立在餘瑟身後,陰沉的目光盯著墓碑的照片上,緬懷?沒有,痛恨——倒是不計其數。


    “一晃這麽多年過去了、我跟韞章一起來看看你,”餘瑟是個及其溫柔的女子,大家閨秀,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受過高等教育、餘家長輩也是老一輩中的佼佼者,培育出來的子女,不管是餘瑟還是餘江,品性都是上承。


    一個人不管是年幼時又或是中年時,更或是老年時,總免不了要吃點虧。


    而餘瑟虧吃在了中年時。


    她與顧源的這場婚姻本是琴瑟合鳴,門當戶對,男才女貌,更甚是當時c市上上下下人,人們津津樂道的一樁美好婚姻。


    一雙兒女,夫妻恩愛,多少人羨慕不來啊?


    可後來,人至中年,本是恩愛的丈夫受不了誘惑,背叛了這場婚姻,引狼入室,散了這個美好的家庭,讓她一月之內,失了女兒,又失了母親。


    自己也被送進了精神病院,餘家老太太憂慮成疾,也跟著去了。


    顧江年一直覺得餘瑟有立地成佛資本,就如此害得她家破人亡的男人,她還有心情來祭奠來掃墓。


    你害我全家,我還要念經超度你,這種大義,顧江年是學不來的。


    他這輩子都不會有這個玩意兒。


    他要真這麽慈悲為懷,當初也不會幹出顛覆顧家的事兒。


    原諒?


    一個本該千刀萬剮下油鍋的男人,憑什麽得到別人的原諒?


    餘瑟那話一出來,本是麵對這墓碑的人緩緩的轉過了身子,背對墓碑。


    夾在指尖的香煙微微抬起,淺淺的吸了口。


    顧江年今日站在這裏,都覺得浪費時間,身後的紙灰,緩緩的飛向上空,有些許落在顧江年的肩頭上,他側眸望了眼未曾管它。


    身後,餘瑟的話語聲依舊,顧江年沒有心情聽她的言語聲,跨步走遠了些。


    陪餘瑟來,已經是讓步了。


    “晚上早些回家吃飯。”


    “最近忙,都住在辦公室了,”顧江年開口回絕。


    聽的蘭英話語中的意思,餘瑟今夜是要留宿顧公館。


    潛意識中,顧江年是不願的。


    倘若餘瑟留宿顧公館,小潑婦豈不是間接性的無家可歸了?


    顧江年或許自己都沒有想到,在薑慕晚和餘瑟之間,它毅然決然的極其堅定地選擇了薑慕晚。


    餘瑟從顧江年的話語中隱隱約約的聽出來了這人心裏窩著火,本想在言語,可想起他剛剛在墓地裏的那番神色,準備出口的話悉數收了回去。


    “有空多回夢溪園,”餘瑟歎息了聲,道出了如此一句話。


    轉身走時,神情稍有些落寞。


    顧江年望著她離去的背影,伸手敲了敲桌麵,麵上神色,也並不好看。


    薑慕晚連日來的心情不佳在這日得到了答案。


    下午時分,正開會的人,血崩了。


    她記不起自己上一次例假是何時來的了,可這次顯然不正常,一場會議戛然而止。


    臨近下班時分,一顆止痛藥下去才止住那些不適。


    付婧見薑慕晚麵色寡白,稍有些擔憂:“送你回去?”


    逞強的前提是你的身體暫且還撐得住,可薑慕晚此時,人都軟乎了。


    “回瀾君府。”


    “不回顧公館?”付婧奇怪詢問。


    薑慕晚咬牙切齒扔出兩個字:“不回。”


    看餘瑟今日的架勢是要住在顧公館,她不回去正好,也省的顧江年左右為難。


    薑慕晚有這番想法,就已經證明這人自心中實則是有氣了,且還是窩著火的那種。


    付婧送人回去時,及其好奇的問了嘴:“顧江年又不當人了?”


    薑慕晚將今日晨間的事情同付婧言簡意賅的說了聲,她透過後視鏡瞧了眼薑慕晚:“所以你現在心中有氣?”


    薑慕晚未作聲,肯定是有的。


    “要隱婚的是你,受委屈的左右為難的是顧江年、你有什麽好氣的?再說了,餘瑟是他媽、親媽、你跟人家充其量也隻是個半路夫妻而已,你這氣實在是來的有些莫名其。”


    “眼下這種情況擺明了是你理虧,倘若一開始你沒有隱婚,在這件事情上你還有幾分據理力爭的資本,現在————,”付婧搖了搖頭,話語現實又紮心。


    “第幾次了?”她又問薑慕晚、


    “二,”薑慕晚糯糯開口。


    “事不過三,我賭你兩肯定要大撕一場。”


    “你就不能賭點好的?”


    “你兩要感情沒感情,要好脾氣沒好脾氣,我賭點好的?堵什麽?賭你倆09年誰掙得更多?、還是賭你倆誰先愛上誰?”


    沒有感情的婚姻就像一盤散沙,是沒有靈魂的,顧江年跟薑慕晚二人脾氣都不算好,


    二人說句一點就炸不為過。


    眼下這種情況,還能往哪裏好好想?


    顧江年小氣,薑慕晚記仇。


    這二人,好的時候恩恩愛愛你儂我儂,不好的時候那整個就是火星撞地球。


    跟薑慕晚認識這麽多年了,付婧早就把人的性子摸透了,。


    薑慕晚那張破嘴,哄你的時候,能讓你恨不得把命都交給她。


    撕逼起來,恨不得拿刀子捅你,一口蜜糖一口敵敵畏的喂著你,讓你懷疑人生,找不到人生出路。


    說白了,她跟顧江年都是高段位的王者,顧江年嘴賤起來讓你恨不得能撕了他,可恩愛時,一口一個乖寶,一口一個心肝喊得你恨不得死在他身上。


    說白了,薑慕晚若是一口蜜糖一口敵敵畏。


    那顧江年絕對是一顆甜棗一口砒霜。


    總之,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你肯定是在想,你跟顧江年兩個人因為利益結婚,兩年到期,各自解脫,可要是顧江年今日想法跟你一樣呢?今日不向著你,要是餘瑟在顧公館住個十天半個月的,他把你扔在外麵十天半個月,你會放過人家?”


    “不會,”薑慕晚直白開口。


    要是顧江年真敢這麽做,她就敢上房揭瓦。


    付婧又忘了一眼薑慕晚,踩著刹車等紅綠燈:“說白了,你對顧江年還是心存幻想的,你口口聲聲的說你們倆是利益婚姻,要真是利益婚姻,你就該秉持著不回去就不回去的想法,而不是不放過人家,薑慕晚、你栽了。”


    付婧一語道破天機,那句及其淡定的,你栽了,讓薑慕晚心頭都動蕩了。


    栽了?


    不不不、她不信。


    “不信?”付婧反問。


    “你還別不信,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不愛一個人是不會有任何感覺的,你對顧江年,可不是沒感覺。”


    付婧啟動車子,混跡在車流之中。


    靠在駕駛座上,神態怡然,而薑慕晚在後座,陷入了沉思。


    薑慕晚經曆過的男人,不說上百,也有有幾十。


    如果她單單的就是栽在了顧江年手上,那這麽多豈不是白混了?


    從君華回瀾君府不算遠,但礙於此時正堵車,行駛緩慢。


    付婧看著薑慕晚擰著眉頭的模樣輕輕挑了挑眉,見人還沒琢磨出個所以然來,輕輕開口:“你跟顧江年二人說白了都不是什麽好東西,都是家族利益的受害者,老一輩的人講究感情互補,你們倆不僅不互補還湊到一起去了,火山對上炸藥桶,能有什麽好東西?受了傷的心,需要一雙溫柔的手去撫平傷口,你兩呢?先撕開對方的傷口,看著對方鮮血淋漓,確定一下對方跟自己是不是同一種人?如果是、就抱在一起,互相舔砥傷口。如果不是,在撕扯一番。”


    “你要是對人家不在意會在乎柳霏依是不是借著顧江年在炒作?首都高門中的案例你還見少了?要多少跟自己丈夫沒感情的妻子主動給老公找小三小四且還接回家和平共處的?真要沒感覺,柳霏依即便是住進顧公館,你也能權當自己多了個姐妹,別琢磨了,承認比什麽都簡單。”


    承認嗎?她就是不願意承認啊,死活在跟自己作鬥爭。


    薑慕晚靠在後座抿唇不言,麵色難看。


    清明的視線落在窗外,望著下班高峰期擁堵的車流,本是舒展的眉頭逐漸的攏在一起。


    要是餘瑟真在顧公館住上10天半個月,而顧江年也讓她在外麵待10天半個月,那麽薑家慕晚敢保證她往後再也不會踏進顧公館一步。


    說白了,還是對顧江年有期望。而這份期望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叫感情。


    隻是她不願承認罷了。


    這日,顧江年下班歸家,未見薑慕晚。


    詢問蘭英最近歸家時間,她說:“或早或晚。”


    這聲或早或晚讓顧江年麵色不大好,一通電話撥給薑慕晚,才發現自己又被拉黑了。


    霎時,肉眼可見的,顧江年的麵色黑了下去,如那屋外陰沉沉的天似的。


    頗為嚇人。


    “先生,”餘瑟在旁邊小心翼翼的輕喚,望著顧江年陰寒的麵色斟酌了一番才開口道:“夫人?”


    她不知餘瑟今晚已經不會過來了,所以才有了這番詢問。


    自然也是為了薑慕晚問的。


    “太太出門時,說什麽了?”


    蘭英想了想:“倒沒說什麽,隻是臉色不大好看。”


    她想,就今日這種情況,換做是誰臉色都不會好看吧!


    “給太太打通電話?”


    打,怎麽能不打,他電話都要打破了,你要讓她接啊!


    薑慕晚的性子,太強了。


    “讓羅畢去瀾君府接人,”宋思慎的別墅,發生了上次之事之後,薑慕晚絕不會在這種時候去投奔他、


    除了瀾君府,她也沒地方可去了。


    “噯,”蘭英應了聲,準備去辦。


    才走兩步,隻聽身後聲響傳來:“算了、我自己去。”


    這聲算了,含著無奈,亦有妥協。


    蘭英望著顧江年,唇邊笑意更甚了幾分,。


    主人家好,她們這些人才能好。


    “你給顧江年去通電話。”瀾君府內,付婧推了推抱著熱水袋窩在床上的薑慕晚。


    後者伸手拉了拉被子:“不去。”


    “萬一人家真不離你,讓你在外麵住十天半個月呢?”


    “那就住,”她更氣了。


    “說的簡單,你不氣?”


    “我氣什麽?”她怒問,再道:“是小奶狗不好玩兒嗎?”


    付婧伸手將一杯紅糖水放在床頭,淺嗤了聲:“還小奶狗?在c市你就老老實實的呆著,別在有這方麵的想法了,別到時門都沒進去就被顧江年打斷了腿。”


    她要是敢讓顧江年的頭上種滿青青草原,顧江年絕對能扒了薑慕晚的皮。


    “那就去首都,”c市是顧江年的天下,難不成首都也是了?


    “你要是一定要在自己的老窩去玩兒小奶狗,我是沒意見,但你得小心點宋爺爺的心髒,”這是一聲善意的提醒。


    首都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要是玩兒出了什麽事兒,難搞。


    “你————————。”


    薑慕晚欲要懟付婧的話還沒出口,便被敲門聲打斷。


    ------題外話------


    依舊是遲到的萬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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