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匪風路過棉莊,本不想打擾棉莊裏的人,將士共同圍著棉莊住帳篷,裏頭的人進進出出並不妨礙,隻需登記身份和出入原因。


    常蟬恨不得扛起夫人就跑,他們怕遇見認識的人,頭上裹著方巾,攙扶著虛弱的沈清然“出門看病”。


    就是再想見薛匪風,這個時間點也不合適,常家兄弟姐妹冒著被主子責罰的風險跟著沈清然種田,沈清然自然不能為了一己之私掉鏈子。


    他盡職盡責地扮演一個病人,連日勞累而過度削瘦的單薄身材,雙腿酸痛,走路打擺子,皮膚蒼白,眼底青灰色,抹了一層草木灰,像了九分。


    和將軍鬥智鬥勇半年磨練的演技得到了最大的發揮。


    到了小門,有小兵守在那裏盤問。


    “名字,出去幹什麽。”


    常銘:“別靠近,快離我們遠一點。我們是棉莊裏的長工,我們家弟弟患了病,會傳染人,一聽說薛將軍帶兵要在這兒住一宿,哪還敢和大軍呆在一起,要是出了意外,我就是一百個腦袋也不夠砍!”


    他們和莊內的掌事對好口供,不怕被查。慕文寇幫著沈清然一起騙薛匪風,凡是天下山莊的產業,沈清然出示信物,一切都聽沈清然派遣。


    小兵往後退了一步:“知道了,趕緊走,別往人多的地方湊。”


    “我們弟弟可崇拜薛將軍了,要不是身體不好,早就想投軍了,可不敢給將軍添麻煩……”常銘適時拍馬屁,“小的馬上就走,馬上就走。”


    小兵見他這段話說得真心實意,毫不作假,自豪道,“那是。”


    沈清然和常家三姐弟順利離開。


    他總覺得少了點什麽,過了會兒,沈清然猛地醒悟,“壞了,兩條狗沒帶。”


    這兩隻阿拉斯加大有一輩子打光棍的趨勢,沈清然去哪兒都得帶著他們,除了路上麻煩,早中晚喂一次不是問題。


    話音剛落,小門裏蹦出兩隻成年大型犬,徑直撲向沈清然。清然早就習慣,條件反射側身一躲,不小心扯到酸痛的肌肉,痛得低呼一聲。


    阿拉斯加撲得太快,小兵隻看見兩團毛茸茸的銀灰色毛團飛出去,目光追著一看,剛才還有虛弱無力的病人閃躲的動作和正常人無異。


    “這是狗還是狼?”小兵甲不確定地問同伴。


    小兵乙:“哪有這樣的狗,是狼!你記得不,有一年咱們將軍夜襲敵營被北彗放狼咬傷,北彗的狼就是這麽大的!”


    兩人對視一眼,警覺地盯著沈清然。


    將軍一來就裝病離家,樣貌不俗,還養著北彗的狼,該不是奸細吧?


    “鬼鬼祟祟的,我盯著,你去匯報。”


    ……


    “常侍衛說要抓!”


    “來人!”


    “攔住他們!”


    “站住!!!”


    常蟬脊背一僵,在跑與不跑間搖擺。


    區區幾個守門小兵,常穗扛著夫人,她和常銘一人抱一條狗,也比他們快三倍,眨眼就能脫離包圍圈。


    可是這樣必然會引起更大的動亂,引來將軍分分鍾的事,再者,阿拉斯加外表特征明顯,他們四個人的身份一猜便著。


    三人看著沈清然,讓他拿主意。


    沈清然盯著兩隻狗,突然明白父母催婚的心態。


    你們倒是給我留個種啊!!!


    別啃老了,謝謝。


    他迅速要向係統要了三斤綠豆填充靴子,褲腿紮在靴子裏,甚至連這裏都不放過,反正外麵還罩著長袍。


    他和三人串好口供:“記住,我們是特意來找將軍的。我思念心切,寢食難安,急著趕路,清減了些,又嫌風塵仆仆不夠體麵,所以我決定先休養兩天再見他,不巧撞見了將軍路過,但是不敢見他。”


    四個人束手就擒,被押進一個帳篷。


    老老實實的,一點也不反抗。


    畢竟真的很丟臉,與其在更多的人麵前丟臉,不如等人少了再說明情況。


    而且,沈清然的身份需要保密,很難保證軍中沒有其他勢力的眼線,一旦暴露,後果不堪設想。不知道有多少人盯著天下山莊裏頭代替沈清然的那個“假夫人”。


    “老實呆著,我們問什麽你們答什麽,膽敢有一句假話,小心項上人頭!”


    “這幾個人會武功,把他們綁起來!”


    綁他們就算了,怎麽能綁夫人呢!常銘立刻就不願意了,“把常柏叫過來,我們是他的老朋友。”


    “就是常侍衛下令抓你們,想不到吧。”小兵翻了個白眼冷笑,動手要綁沈清然。


    “你說什麽?”常蟬目光陰森森地盯著他,把小兵嚇得一個哆嗦。


    弟弟們瞬間有點同情常柏。


    常蟬瞬間打趴下背後兩個人,不耐煩地挑眉,“我們身正不怕影子斜,才跟著你們過來,你以為就憑你們能製住我?我有重要的事要稟告常侍衛,延誤了軍機,你們都擔待不起。”


    常銘和常穗反客為主,製住了七個小兵。


    “你去找常柏和將軍,我們在這兒等著。”


    常穗熟門熟路地離開。


    帳篷裏七個小兵安靜如雞地被捆成一堆,常銘痛心疾首:“你們這樣輕敵,怎麽保護百姓!”


    小兵老臉一紅,他們平時也遇不到武功這樣厲害的人啊!眨眼的功夫就被收拾了,那個女魔頭的武功絕對不低於常侍衛。


    剛搭的營帳,沒有桌椅,幹草破布一鋪就是臨時床板,條件簡陋,令人心酸。


    被綁的七個人年紀從十八、九到四十都有。


    沈清然拔下其中年紀最小的小兵口裏的布塞:“別叫,我問你些事。”


    小兵礙於女魔頭的威力,哪敢嚷嚷。


    “你們平時就睡這個?”沈清然指著幹草。


    “對啊。”小兵不覺得哪裏不對,將軍也和他們睡一樣的床,除了將軍屋裏有一張大桌子,他看過一次,上麵鋪著大地圖,商議要事都在將軍屋裏。


    “天氣好我們都和衣而睡,不用紮營,但是最近露水重,像老李是北方人,水汽太重睡不好,將軍發了幹草隔絕濕氣。”


    薛匪風帶了倆千人行軍青州邊境,大頭部隊不在這裏。


    沈清然蹲在他麵前:“那你們最喜歡吃什麽?”


    “白麵饅頭!”小兵舔了舔嘴角,“要是配粥就更好!”


    “沒有菜?”


    “我們是先鋒急行軍,隻帶幹糧。”


    “隻吃這個呀。”


    小兵急了:“什麽叫隻吃這個,吃飽就行了,我們將軍和我吃一樣的。”


    沈清然失笑:“那你們缺什麽藥材?”


    這些事薛匪風不一定會跟他說,不如在這一次性問明白了。


    小兵剛要回答,旁邊的老兵臉憋紅了終於吐出了嘴裏的布塞,罵道:“你傻呀,他是奸細,什麽都跟人說,我怎麽教你的!”


    小兵猛地漲紅了臉,都快哭了:“我、我……”


    沈清然:“放心,我不是奸細。”


    他緩緩吐了口氣,也不知道跟誰說話,“最多半年,再給我半年時間,會變好的。”


    常家姐弟聽見這句話,心裏打了個突。


    一條路走到黑,事到如今,夫人要幹什麽,他們也隻能跟著了。


    靴子裏都是綠豆,沈清然擠得慌,他蹲在營帳門口,透過布簾的縫隙,觀察外麵來來往往的士兵。


    薛匪風吃的不好,睡得不好,還試圖把他留在山莊當祖宗供著。


    要不是他誤打誤撞進了薛匪風的軍營,就隻能天天聽他在信裏忽悠,什麽今天睡得很好,床太高了差點掉到地上,昨晚獵到一隻獐子,吃了三天肉……事實上呢,床沒有,肉沒有,軍營這麽多人,薛匪風能忍心吃獨食吃三天?


    半斤八兩,誰也別怪誰說謊。


    布簾隨風擺動,沈清然突然看見軍營裏出現一個黃衣女子,看著便嬌俏可人,和常蟬學武之人的沉穩不同,黃衣女子走個路都恨不得蹦著。


    女的?


    軍營?


    眼看她朝最大的營帳中走去,沈清然睜大了眼,薛匪風什麽情況?


    常銘見夫人臉色不對,連忙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頓時沉默。


    說實話,他也沒見過軍營有女的進來。


    “將軍是清白的!”常銘想也不想替他主子辯解,“不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樣,沈公子你聽將軍解釋!”


    軍營招|妓不論職位,按軍規要打五十大板。


    沈清然幽幽道:“那你說她來幹什麽”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蹲了這麽久腿都麻了。沈清然捶著腿,要不是想著種完棉花可以抽空見見薛匪風,他早走不動一步了。


    好嘛,他種了五百畝棉花,半死不活的,被曬成的一把幹鹹菜,靠近軍營就被抓了。


    水靈靈俏生生的姑娘正大光明地進來,很好。


    就很酸。


    都過了這麽久了,常穗還不回來。


    薛匪風是不是見黃衣女子要緊?


    沈清然一比,覺得自己衣著氣色都不如人家姑娘,氣哼哼地道:“我們回去吧,你給常穗留信,說我很生氣,不想見你家主子了。”


    常銘撓著後腦勺:“啊……”


    都到了這裏了,不見一麵,他們不得被將軍扒一層皮。


    他們這些日子看著夫人起早貪黑艱苦樸素,心裏早就認可了沈清然,此看著那名黃衣女子也有些生氣,一看就不會種田,哪裏配得上將軍。他們夫人才是正宮!小野花怎麽混進來的?


    “沈公子稍安勿躁,我去去就來。”常銘等不及弟弟回來了,掀開布簾,徑直去找薛匪風。


    主帳並不遠,常銘很快就看見了主帳前的常穗以及黃衣女子。


    “你杵著幹什麽!”常銘敲敲弟弟的榆木腦袋,“夫人都等急了。”


    常穗找不到常柏,而將軍又在議事,下令不準任何人打擾。


    這個任何人不包括沈清然。平時有常柏在外頭守著,關於沈清然的事會第一時間報給薛匪風。


    但這一會兒常柏不在。這個命令便被嚴格地執行了。


    守門的小將似乎見過常穗,但是又不敢確定,隻讓他等著。


    常穗死腦筋,想著夫人有姐姐哥哥陪著,沒有危險,等一會兒也無妨。就是回去告訴夫人,以沈清然的性子,肯定也選擇不打擾將軍議事。


    “你回去讓夫人不要急。”常銘吩咐弟弟,然後轉頭看向黃衣女子,“你是誰?怎麽進的軍營?”


    黃衣女子看了看常銘,感受到了他的敵意,細眉一挑:“我可是要當將軍夫人的,你最好對我客氣點。”


    常銘好像聽到什麽笑話:“你做夢。”


    黃衣女子指著營帳:“我爹爹現在在裏麵和將軍議事,等他出來就成了,不信你等著瞧。”


    常銘在將軍變心和將軍出賣色相之間猶豫了會兒,選擇站在了沈清然這邊,皺眉:“我們夫人不是你。”


    “你、你敢……”黃衣女子頭回被人這麽嗆,抬手掌摑常銘,“敢在我麵前放肆!”


    常銘一躲,女子沒刹住腳直接摔在地上,他假惺惺地扶起她,也不知道她爹是誰,還是不要得罪的好。


    一扶就被纏著打,抓頭發扯衣裳,令人頭疼。


    “吵什麽?”薛匪風聽到動靜,從營帳裏出來,“軍營重地,不得喧……常銘,你怎麽在這?”


    “沈公子來了。”


    “然然……他在哪裏?”


    沈清然怎麽突然來了?信上沒說啊?


    然然主動找他!意識到這一點,薛匪風大喜過望,多日行軍的疲憊一掃而光,哪怕沈清然現在離他二十裏,恐怕能直接跑著去,馬都不騎。


    一聽常銘說的地點,壓根顧不上旁邊還有個黃衣女子,甚至沒空去探究軍營怎麽出現個女的。


    臉上的笑意都遮不住,也不想遮,薛匪風急步來到營帳前,和出來的沈清然撞個正著。


    薛匪風猛地抱住朝思暮想大半個月沒見的媳婦,“你怎麽來了!”


    沈清然不看他,伸手推開:“現在要走了。”


    “你怎麽瘦了這麽多!”薛匪風一摸就摸到了他背上的骨頭,“吃不下飯?天下山莊夥食不好?”


    “氣瘦的,行了吧。你放開,我還有事呢。”


    一見麵就陰陽怪氣的媳婦,薛匪風一頭霧水,但是人都來了,肯定不能放走。


    上次的氣還沒消?


    他抱著鬧別扭的沈清然,轉入一間沒人的營帳,“別生氣了,讓我好好看看你。”


    “是不是沒有好好吃飯?”薛匪風心疼地在沈清然臉上親了又親,此時的將軍並沒有想到他媳婦背著他種了五百畝田。


    看著瘦了,但是抱起來重量好像又沒有減輕多少。


    奇怪。


    薛匪風疑惑發問。


    沈清然一開始為了掩人耳目,在衣服外麵又罩了一件厚重的下人衣服,又增重了一些,他臉上早就擦幹淨了,甚至因為生氣連起色都變好了,“我最近鍛煉身體,肉長別的地方了。”


    比如說,腳上。


    薛匪風條件反射摸了把媳婦的屁股,沒有多長肉,“你說謊。”


    “你是不是還黑了?”薛匪風一本正經地掀開沈清然的衣領,“讓我看看。”


    沈清然捂住衣領,“過了這村沒這店,薛匪風,晚了。”


    半個月不見,都不熟了,別動手動腳的。


    薛匪風手指一僵,理虧地收回手。


    既然做了那個決定,就不能半途而廢。


    薛匪風第一次痛恨軍營連張像樣的床都沒有,他媳婦都沒地方坐。他覺得哪裏不對,沈清然明明下巴都尖了,確實瘦了。


    肯定瘦了。


    薛匪風把沈清然抱起來掂了掂。


    沒輕。


    大將軍又摸了摸媳婦的肩胛骨和胳膊,瘦了。


    如此往複兩三次。


    沈清然老實地讓他折騰,看他一副想扒衣服看又沒膽子的慫樣兒,心裏又氣又好笑。


    讓你沒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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