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匪風猛地接了個燙手山芋,光天化日,一本書扔來扔去實在有傷風化。


    將軍選擇把它收到兜裏。


    沈清然有點懷疑,但是看誰都是一副“這是正經書”的樣子。


    “主子,夫人,那常蟬先回去了。”


    “注意安全。”


    薛謹風眼見常蟬原路飛回青樓,失望地看著他哥。


    她捏我臉呢。


    薛匪風並不想調節三歲小孩一樣的捏臉紛爭,武藝不如別人,隻是被捏把臉,又不是被捅刀子了,“有能耐你自己捏回去。”


    “不要。”薛謹風才不想捏女魔頭的臉,說不定是一張假的人皮,一想就要起雞皮疙瘩!


    “她為什麽在青樓?”沈清然問薛匪風,人好好的大姑娘,你怎麽安排在青樓臥底?


    “放心,常蟬吃不了虧。今天閩州知州的小公子楊浩博會來青樓……”薛匪風掃了一眼衣著華麗的弟弟,定然謹風又說了什麽囂張的話,讓常蟬誤以為是楊浩博。


    常蟬並不喜歡美色惑人的伎倆,她更喜歡直接去楊府裏綁人。但楊府被闖容易引起全城戒嚴,知州楊獲是個迂腐正直的老頑固,疼愛的小兒子在青樓裏消失,諒他也拉不下臉宣揚。以往有這種事她都是押著弟弟常穗去的,可是常穗最近在天下山莊,分不開身。


    “我是這裏最大的官”這句話閃過腦海,薛謹風心虛的抬頭望天,恰好對上負手站在窗邊似笑非笑的常蟬,狹長的眼尾微微上挑,處處寫著不好惹。


    弟弟立刻往嫂子背後挪了挪。


    出來一趟衣服也沒買成,三人回到客棧。


    薛匪風在外間和常柏談事,他想盡可能溫和地奪取青州和閩州的政權,比如先抓一批人質,再和地方州官談判。如今大齊的形勢,但凡消息靈通一點,都該知道北彗兵馬南下勢如破竹,半壁江山已去,風雨飄搖山河破碎,太子領兵屢戰屢敗。


    這一切的源頭始於太子叛國,勾結外賊。


    大齊的敵人,是薛厲風。


    沈清然伸手摸薛匪風換下的衣服,很快摸到那本三字經。


    藍色的封皮,修整的裝訂,外表倒是很正經。


    難道他想多了?


    沈清然翻了一頁,看清上麵的內容,“啪”地一聲合上。


    薛匪風讓他弟弟去青樓買這種書?


    人不可貌相!


    沈清然不覺得這是弟弟自作主張,弟弟怎麽會知道這些不該知道的事!


    沈清然縮到床上,深呼吸了幾口,顫著手指翻開書頁,熱度瞬間躥到臉上,指尖都帶著一簇火。


    小人沒有畫五官,沈清然自動補上他和薛匪風的臉,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畫的是妖精吧!這什麽角度!


    他的腿根本不可能抬這麽高,腰也沒這麽軟塌塌!


    沈清然抱著嚴謹求知的實踐精神,把一條腿架到窗戶上,剛碰到就收回來,壓根沒使勁,就輕易地做出了七成像的姿勢。瑩潤的腳趾繃直,在窗戶透進的清白天光裏,白得幾乎像一枚潤澤發光的雪玉。簡直天賦異稟,將軍沒在這個時候闖進來簡直人生一大損失。


    “試過了,我不行。”沈清然自欺欺人搖搖頭,十指一抓,把這一頁書撕下來,揉成一團,塞到床縫裏。


    “這個也不行!”


    嘶啦——


    他紅著臉把整本書翻完,有些姿勢根本不可能啊!這不是誤人子弟嗎?


    沈清然撕了又撕,重點關注某些姿勢,一看見就撕,很快床縫就塞不下了。


    “扔哪兒呢?”沈清然捏著一團紙,跪在床上找地方藏,窗戶縫行不行?


    纖細的手指冷不防碰到窗扇邊的鐵鉤子,沈清然吃痛地放開,紙團一軲轆滾下去。


    適時起了一陣風,沈清然扒著窗戶往下看時,紙團不知道被吹哪兒去了。


    雖然這樣缺乏公德心,但也算處理掉了。


    沈清然剛把書塞回薛匪風的衣服,突然在書架上看見一本一模一樣封皮的線裝書。


    薛匪風租的是客棧上房,以前有富人拖家帶口的住過,遺留下一兩本給兒子啟蒙的書籍被小二收在書架上也可以理解。


    沈清然眼睛一亮,嗖地把書扔到床底,怕薛匪風突然進來,鞋子都忘了穿,赤著腳走到書架前,抬手拿下那本書。


    翻開內容,沈清然咬著下唇,險些笑出聲。


    他偷梁換柱,抱著綠豆枕午睡——他在李家村種的一畦綠豆,種的不多,全部才裝滿一個枕頭,差點被弟弟煮成綠豆粥當夜宵。沈清然拿這些綠豆有大用處,吸取教訓,幹脆拿來當枕頭,還能順便時刻提醒枕畔人降火。


    過了會兒,大將軍進來,趁著沈清然睡著,坐在桌邊,神色淡然地沏了杯茶,在升騰起的白霧中,神情肅然地翻開“三字經”。


    將軍拿出看兵法的認真勁兒,凝眉一看,一口氣喘到一半被生生掐住——


    真的是《三字經》!


    薛匪風鬱悶地回想了下青樓後小巷的場景,《三字經》好像是常蟬說出來的。


    常蟬很少在他麵前開玩笑。


    所以其實是薛謹風想當然了,以為青樓裏的一定是那種書?


    薛匪風合上書,對弟弟很失望。


    ……


    午時過後,沈清然和薛匪風啟程去天下山莊。


    兩隻狗拴在後院的樹下,一看見主人就撲騰,沈清然解了繩子,心滿意足地擼了一把它們毛茸茸的腦袋,“走吧。”


    “嘴裏銜著什麽?”薛匪風手掌一碰上體型較大的那隻阿拉斯加的下巴,傻狗立即邀功一般張大嘴巴。


    主人從樓上掉下來的紙團它接住了!就算沒看清臉,沈清然的氣息不會錯!


    這種遊戲請再來一百次!


    沈清然心裏一咯噔,還沒來得及阻止,就看見薛匪風迅速展開了紙團,皺巴巴的一張紙上畫著兩個小人。


    還是用不到膝蓋的那種!


    薛匪風氣血上湧,把持不住。


    行。


    沈清然看著傻,敢情智商全用來對付他了。


    他把紙疊好,好似軍機密信一般,收進袖子裏。


    薛匪風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沈清然,要不是待會兒要趕路……


    沈清然裝傻:“紙上是什麽?”


    “還敢裝傻?”薛匪風氣笑了,幹脆把紙掏出來,兩指一勾,掀開沈清然的外衣,放了進去,“那你也學學。”


    沈清然胸膛被燙了似的,桃花色的緋紅從鎖骨開始蔓延,染紅了耳垂和眼角。


    果然不是什麽正經書,薛匪風看一眼就變壞了。沈清然暗暗慶幸,薛匪風要是全看了還了得!


    ……


    閩州的天下山莊分處。


    群山環抱處,一座氣勢恢宏的古樸建築沿著山坡而上,青黑色的屋簷嚴密排列,主建築群之外,南側還有一大片的田野,黑色沃土墾成梯田。在建築群和田地外邊,兩丈高一丈多寬的城郭緊鄰綠水而建,防禦規格比閩州城牆還高。


    兩人到達天下山莊時,門口的掃地小廝穿著鵝黃色的流蘇裙,看起來十分辣眼睛。


    “慕文寇是不是故意影射你娶了個男媳婦?”


    那還是不用談了。


    “他腦子不正常,日常犯病罷了。”


    山莊內,慕文寇骨節如玉的手指懶洋洋地撐著下巴,騷擾常穗,“你看這山莊人人女裝,你有沒有心動?”


    不看見這個小麵癱穿女裝,慕文寇不甘心。


    “沒有。”常穗抱著佩劍,“我們將軍和夫人快到了。”


    慕文寇:“我知道。”


    常穗這些日子見慣不慣,這時終於忍不住開口:“你就是這樣迎接我們夫人的?含沙射影我們夫人是男子?”


    慕文寇想了想,不甘心地招來管家:“撤了。”


    管家:“薛將軍攜夫人到了。”


    慕文寇:“去把賬房的田契都搬過來。”


    管家:“這……”他以為慕文寇上次送了薛將軍一千畝地已經是極限,這次難道要傾囊相贈?


    一千畝換了個常穗,平時對莊主愛答不理。


    四十五歲的半頭白發的管家忍不住看了一眼常穗,難道這回是聘禮?


    如果是的話,也不虧,畢竟他們莊主已經二十七了。


    “照做就是。”


    慕文寇一揚袖袍,獵獵生風,去山莊門口迎接薛匪風和“義弟”。


    “薛兄,沈兄,在下慕文寇,這是常穗。”慕文寇嘴角噙著微笑,聽著像介紹內人。


    薛匪風無語,常銘明明是他的人,他對沈清然道:“他是常銘的弟弟,和姐姐常蟬很像。”


    沈清然一看,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隻是常穗要高一些,常蟬麵容更豔麗兩分,化個妝大概就看不出差別了。


    隨著距離天下山莊越來越近,薛匪風嘴裏的慕文寇從一百八十斤,變成“人模狗樣’,再是“衣冠禽獸”,最後是“長得還行”,沈清然對大地主的想象一變再變,等終於見到人,總算明白了。


    這哪是長得還行,明明跟薛匪風不分伯仲。


    當然,在他心裏,還是會打仗的將軍更帥一點。在慕文寇身上,他更多的看到的是熟悉的商人影子。


    慕文寇誠意極佳,“我有一份大禮要送給沈兄。”


    不用問,薛匪風幾乎能猜到是什麽。


    一行人進了內堂,慕文寇接過管家手裏的地契之一,“請沈兄入內一談。”


    他並沒有邀請薛匪風,商人嘛,無利不起早,薛匪風一看就是個護犢子的,他中間和沈清然肯定有些你來我往的拉鋸戰,萬一薛匪風一言不合就拉著媳婦走人,就不好辦了。付出了大代價,自然要有大回報。


    說白了,就是想坑沈清然。


    沈清然轉身對薛匪風道:“你在大堂等我。”


    他笑眯眯地看著慕文寇,他也怕自己的談生意的樣子太精明,嚇到薛匪風。


    畢竟,他在薛匪風麵前,是一個需要時刻被嗬護的懶漢,一點也不耐造。這一點他還不想改變。


    兄友弟恭,笑裏藏刀。


    ……


    一晃就是兩個時辰。


    管家伺候著這位冷酷的將軍,茶水一添再添,直到天黑了,薛匪風的臉成功地比鍋底還黑。


    “不就是幾箱地契,談一個下午了。”薛匪風很久沒這麽長時間見不到媳婦。


    “聘禮嘛,總要談久一點。”管家揣著手,打著嗬欠道。


    薛匪風警覺:“聘禮?!”


    慕文寇敢給他媳婦下聘禮?


    大將軍並沒有往常穗身上想,他沒看出兩人有什麽貓膩。


    不管三七二十一,薛匪風失去耐心,想打斷內堂裏的兩人,恰好沈清然揉著手腕從裏麵出來。


    簽了一下午的合同,手很酸。


    薛匪風心疼地幫媳婦揉手:“慕文寇欺負你了嗎?”


    慕文寇維持著勉強的笑容:“怎麽會,薛將軍真會娶媳婦。”


    薛匪風的大軍還駐紮在青州閩州呢,沈清然已經跟他談以後大齊整片大陸的產業怎麽分賬,為了這些分賬,慕文寇要在這幾年內修多少路,多少運河,不但沒有管轄權,還要提供多少糧草……簡直是給薛匪風逐鹿中原無償做後方苦力!


    顯然沒討到什麽好處。


    但也沒壞處,和聰明人合作更輕鬆。


    他對這把賭注更有信心了。


    ……


    兵貴神速,十萬人拖著拖著可能就被動了。因此晚飯過後,由常穗陪著沈清然,薛匪風和慕文寇談十天後的大事。


    沈清然想睡了,但還是強撐著等薛匪風,上下眼皮子打架,盯著晃蕩的燭火,眼裏全是水光。


    現在可不是在李家村,外麵步步艱險,能等一回是一回。


    他想讓薛匪風知道,他會永遠陪著他。


    常穗提議:“夫人您先睡,等將軍差不多結束我再叫您。”


    沈清然看著他:“不如你說說在天下山莊的生活?”


    常穗覺得自己不該開口。


    但是夫人問了,他隻能如實說來,說著說著自己也困惑了。


    “如何才能讓慕莊主打消這個念頭呢?”常穗真的不想穿女裝,他今天看見慕文寇吃癟的樣子,突然覺得夫人一定有辦法。


    沈清然歪著頭:“你不是有姐姐嗎?”


    等下次慕文寇再犯這個毛病,假裝不堪其擾答應,然後直接把常蟬叫來,霧裏看花,慕文寇一個眼瘸調戲錯人,轉身就是一頓封建主義的鐵拳。


    常穗:“大姐她……”弟弟們沒有不慫的,隻有被姐姐壓製的份。


    “此一時彼一時,自己的弟弟欺負著玩可以,外人可不行。常蟬肯定也是這樣想。”


    比如薛匪風和他弟弟,以及常蟬,騙他三字經的時候可是同仇敵愾。


    沈清然真心實意地勸道,並沒有故意想報三字經的仇。


    作者有話要說:  沈清然:機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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