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然看見一群農戶氣勢洶洶地向他圍過來, 一時嚇蒙了, 叫了一聲“救命”抱頭蹲在地上。


    反正也沒人看見他這慫樣, 識時務者為俊傑。


    蓄著胡須的中年男人為首,看見是個小白臉, 便有些看輕:“你自己走, 還是我們綁著你走?”


    沈清然十分識趣,就差舉手自清:“當然自己走。”


    他看出這個壯漢也隻是色厲內荏, 沒必要起衝突, 等薛匪風來救他就好了。他背著手, 態度隨和,“往哪走?”


    拿著鋤頭棍子的農戶有些傻眼,高高拿起,輕輕落下, 好像大費周章地抓老虎, 走進一看是隻小白兔。


    沈清然走在前麵, 最初的驚慌過後,反倒鎮定下來,仿佛下鄉慰問身後還跟保鏢。


    常柏和常銘由於某些原因,還不能光明正大地出現在沈清然麵前,兩人急得直冒冷汗, 將軍隻是離開了一小會兒,夫人就被人抓了!


    一脫離農戶的糾纏,常柏去通知主子,常銘負責守著, 就在他糾結到底是暴露將軍的身份嚴重,還是夫人被打了的後果嚴重時,就眼睜睜看著沈清然絲毫不慌地從他麵前經過。


    “你的同伴呢?”大胡子凶狠地逼問。


    沈清然:“解手去了,不如你們留幾個人在這裏等他回來?他聽說我跟你們走了,也會束手就擒。”


    總得留兩個人給薛匪風指路。


    “哼,你們兩個留在這裏等著。”大胡子指了另外兩個壯漢留下,押著沈清然到村裏的祠堂審問。


    農戶們也不講究,沒綁著也沒讓沈清然跪著,一群人就那麽一言不發地杵著,等大胡子進來發話。慕文寇聲名在外,不是省油的燈,這些農戶心裏有些怵,嘴皮子也不利索,麵對沈清然這樣看起來就巧言令色的人物,直覺怕栽。


    “你們抓我幹嘛?”沈清然主動給自己找了把椅子,“我是你們地主的弟弟,大家有事坐下商量。”


    “什麽地主!”一個瘦子反駁,“我們租的是天下山莊的地!”


    天下山莊?


    沈清然狐假虎威失敗,有些疑惑,薛匪風什麽時候和天下山莊搭上線了?不是一個大地主暫時交給他保管的地嗎?


    “我就喜歡叫我哥地主,感情好,有問題嗎?你們是擔心地被我們強占?我明白,有地有糧心裏才不慌。”


    就像老頭和黃丫,家裏沒地,日子就很淒慘。


    “你懂個屁!”瘦子看著沈清然吊兒郎當的樣子,忍不住罵道,“到處都在春種,就我們遲遲沒動靜。年前說好了今年天下山莊的地還給我們種,結果呢!整片山都圍起來,就給你們兩遊山玩水,錯過了時節,我們幾百口人喝西北風嗎?公子,求求您行行好,往這邊八裏地有個湖,你們去那兒玩吧。”


    “你今天要不給個說法,大家同、同歸於盡!”


    誰說我種著玩了?


    真是玩耍就好了,薛匪風就不用掌心磨了一道一道傷口。


    弄清緣由,沈清然正色:“沒人跟你們說,今年育秧不用你們來,省了這一步你們不開心嗎?”


    “你們根本就沒有種!”


    “還敢騙我們!”


    “對,我在外麵守了三天,一粒稻子都沒看見往裏麵運!”


    原來是卡在這裏了。


    沈清然:“那是天下山莊今年從青州購買了一批新的種子,產量高了你們原來用的三倍不止!種子有限,哪怕皇莊都在爭奪,要不是莊主有門道,大家平頭百姓,哪裏用得上好東西。閩州水土好,山莊商議把種子用在這裏,早就派人悄悄運進山裏,掩人耳目。”


    “現在戰爭吃緊,家家戶戶出壯丁,種田的人一少,糧食也大量減產。山莊沒向你們多收錢,還費盡心思購買良種。反倒是吃力不討好了。”沈清然眯起眼,脅迫地盯著他們,竟然生出一股上位者的氣勢,叫他們不敢直視。


    唬住農戶還是很容易的,特別是上頭還有慕文寇的威力壓著。


    “這……”


    “真是這樣?”


    農戶交頭接耳,忍不住相信沈清然。


    “放你娘的屁!”大胡子匆匆進來,“我就沒見過能產三倍的水稻,鄉親們都種了這麽多年地,豈是你黃毛小兒能唬得住!有種你就拿出證據,沒種別怪鄉親們不客氣。”


    大胡子一來,農戶馬上跟著附和,他們更偏向於自己人和經驗判斷。


    我還真有種。


    沈清然揣了揣袖子,呼叫係統,向他兌換了一千積分一株的稻穗,一共三株,兌的他肉疼,播種五天,他也才賺了三千分。


    人與人之間要是多一點信任,他就不用花冤枉分了。


    沈清然哼了一聲,逼視大胡子:“若是我能拿出證據呢?”


    大胡子:“那就是你有種。”


    沈清然氣笑,還學會避重就輕了,“我有種,你就沒種,敢賭嗎?”


    “賭就賭!”大胡子擦了下巴,不信沈清然能拿出來。


    沈清然笑眯眯地在袖子裏掏了掏,掏出三株稻穗。


    黃橙橙,沉甸甸,顆粒飽滿,一拿出來就重得壓斷了纖細的稻杆。


    農戶的眼睛都直了,種了一輩子田,他們不會不識貨,更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沈清然交給邊上年紀最小的少年,“會數數嗎?數數上麵有幾粒。”


    祠堂中一時安靜,隻剩下少年清亮的數數聲:“……二百五十七,二百五十八……四百……”


    大胡子雙腿打顫,冷汗涔涔。


    “四百六十一……有四百六十一!”


    沈清然抽回稻穗,農戶的目光不由自主跟隨著他轉,“單穗粒數四百六十一,你們說,產量提高幾倍?”


    “至少四倍!”少年搶答,他咽了咽口水,仿佛已經聞見香噴噴的大米飯。


    沈清然:“對,我也不自誇,能達到我手裏這種程度,也不單單是種子的功勞,還跟氣候土壤肥力有關。但是就算是最平常的種法,不發蝗災,翻個三倍不成問題。”


    他沉下聲音:“既然各位不領情,那我便換個地方去,這一百畝地,我不管了。”


    沈清然作勢要走,被農戶客氣地攔住。


    “二莊主別走,我們鄉下人有眼不識泰山,該打,該罵!”一開始出聲的瘦子立刻打了自己兩耳光,稱呼都變成了二莊主,“您大人有大量,幫幫我們吧,實在是去年收成不好,今年怕了。”


    “收成不好,那就多費心研究水肥比例,心思歪到別處,天上會掉餡餅嗎?”沈清然疾言厲色,“我看這稻子就是給你們種,你們也種不出花來!白瞎了這好種子!”


    三株稻穗被一把擲出祠堂,沉甸甸的稻穗在地上擦出一陣響亮的摩擦聲,很快引來一群麻雀分食。


    仿佛一記耳光重重打在所有農戶臉上,從脖子紅到耳尖。他們跟天下山莊長期簽訂田地租賃,不管收成好壞,除了按比例分成糧食,天下山莊每年派人運糧時,還會支付他們一定的酬勞。


    這種模式催生不思進取的懶漢,有酬勞保底,收成一年多一點少一點影響不大。


    農戶齊刷刷地跪下,麵露急色:“我們今年一定認真種!二莊主再給我們一次機會!”


    沈清然猜測,薛匪風的地契應該來自天下山莊,而不是什麽地主,今年保不準沒有人支付酬勞。


    “這批種子來得不容易,你們能保證用心種嗎?”


    “能!”


    “好,那今天開始,山莊不再支付酬勞,相反,水稻分成比例提升兩成,最後能分到多少,就看你們各自的發揮。”


    提升兩成,產量又高了三倍,那相當於原先一年種的水稻全歸自己了。


    “謝二莊主!”異口同聲。


    沈清然想了想:“還有一點,若是明年別人向你們購買種子……”


    “我們肯定不賣!”瘦子指天發誓。


    “不,要賣。”沈清然胡扯,“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與人方便,於己方便,但是在今年收成之前,你們不準外露。”


    “悶聲發大財,大夥聽見了嗎?”瘦子見大胡子自顧不暇,吆喝道。


    “聽見了,聽見了。”


    沈清然滿意,又看見大胡子的……胯|下。


    “你——”剛說一句話,眼前突然一黑。


    農戶憤憤操起鋤頭,憤怒道:“你是誰!放開我們二莊主!”


    薛匪風咬牙切齒地單手捂住沈清然的眼睛,在他耳邊道:“不準看別人的。”他心急如焚地趕到,卻看見沈清然不用他救,借著慕文寇的名頭,耍得虎虎生風,便在外麵看戲,沒去打斷沈清然。


    他的然然,這一刻,格外耀眼,引人矚目,令人信服,和平時又蠢又懶的形象大相徑庭,薛匪風迷戀自豪地看著,等到沈清然看大胡子就忍不住現身了。


    難道真想看別的男人有沒有種不成!


    沈清然拉下他的手掌,狡辯:“沒看。”


    然後又迅速掃了一眼大胡子:“你賭輸了!”


    眾目睽睽之下,沒有人幫大胡子說話,怕一說錯話,沈清然便不再他們這裏種田了。


    大胡子也是有點血性,咬了咬牙,當太監是不可能的,男兒血氣方剛,不如舍了這條命,妻兒還能有田種。


    目光一沉,便向石柱子上撞去。農戶閉上眼睛,忍不住跪下求饒,“二莊主……”


    大胡子敢帶村民出頭,結果自己卻……


    電光石火之間,薛匪風出手揪住他的後腰,單手就將人提了起來。


    “想一死百了?哪有這麽好的事?”


    大胡子臉色一白,眼裏閃過一抹屈辱和絕望。


    沈清然敲敲大胡子的腦袋,搖了搖頭:“好好種田,這世上,田才是最不好種的。”


    瘦子急忙上前把嚇傻了的大胡子領回去,拍馬屁拍得飛起:“二莊主的境界實在是高!大夥都聽見了,好好種田!”


    等沈清然和薛匪風走後,大胡子對著祠堂的大門的方向,重重一跪。


    ……


    沈清然忍不住向薛匪風炫耀,“他們一來,看見我板著臉,馬上就服氣了!”


    壓根不提自己抱頭求饒的一幕。


    薛匪風後怕地攬住沈清然,真是一刻都不能離啊。


    沈清然喋喋不休,握了握拳:“我特別有種!”


    薛匪風包住他的拳頭,輕聲道:“我也有。”


    不如我們……


    “你說什麽?你沒——”沈清然緊急踩刹,想起別的事,“天下山莊怎麽回事?”


    薛匪風收起不適時的想法,麵不改色:“他就是我說的那個一百八十斤,頭發像假的大地主,我之前救過他一次。”


    沈清然不明白薛匪風為什麽每次都要提地主老爺的外貌,他點點頭,“那救得值。他們今天叫我二莊主,我豈不是占便宜了?”


    哪裏是占便宜,大將軍突然就比慕文寇那斯文敗類矮一頭,心裏鬱悶。


    “無妨,我去跟他說。以後你就掛著這個名頭,做事也方便一些。”大將軍單方麵決定讓慕文寇認個義弟,沒什麽特別原因,就是以後沈清然異能暴露,都推給天下山莊煩惱去,就按沈清然今天的說辭來。


    這樣甚好。


    慕文寇平白得了一個弟弟,總得付出一點見麵禮。


    ……


    兩人足足種了半個月的田,接下來沒有遇見什麽困難,就是累,期限已到,就匆匆趕回李家村。


    傻狗還等他喂食。


    他又積攢了一萬五千積分,但是舍不得用來托管,寧願路上趕一些。


    因為係統說了,賒賬功能隻對新手開放,沈清然現在勉強步入正軌,以後不能賒賬,不然走流程很麻煩。


    意外的事情那麽多,比如說兌換稻穗,沈清然必須要留著積分應急。


    這回輪到沈清然給薛匪風養傷,不準他幹這幹那,一定要等到掌心的勒痕都消失了才行。


    薛匪風看著沈清然笨拙地給他包紮成豬蹄子,無奈並快樂著。


    就是兩手都被包成粽子很不方便,他至今沒脫成功沈清然的一件衣服。


    大將軍不得不懷疑這是沈清然的陰謀。


    沈清然現在最喜歡的事就是閑著沒事灑點種子,比如經過山道的時候,順手就往路邊灑點草莓葡萄百香果種子,黃豆綠豆黑豆什麽的。


    回來的第三天,沈清然出門查看抗蟲棉,一抬頭山林間鑽出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沈清然警覺地看過去。


    紫色錦衣,騷包十足,眼角綴著一顆淚痣,頭發被樹枝刮亂,玉冠上插著一根枯葉,偏偏他毫無所覺,看見沈清然,露出一個邪氣的微笑。


    沈清然目瞪口呆。


    這淚痣,這孔雀一樣的騷包……不就是種田文的男主,邪魅王爺嗎?怎麽跑這兒來了?女主不出山,他便來就山嗎?


    作者可能是語言匱乏,強調男主特質時,這幾個重點特征來來回回描寫了幾百次,平均一章一次,他想不記住都難,不像是那個炮灰將軍,沈清然幾乎沒印象。


    “跟你打聽個人。”男主叫他。


    書中的男主似乎除了邪魅到有些幼稚之外,還是挺正常一個人,沒什麽壞心,沈清然態度很好:“你說。”


    男主薛謹風想了想,“近幾個月有外來人到李家村嗎?住哪兒?”


    我就是外來人。


    潘雲奚也是外來人。


    果然是來找女主的。


    “男的。”薛謹風強調。


    沈清然皺眉,自己和潘雲奚應該都算“女”的吧?


    “沒有。”


    薛謹風的桃花眼裏閃過一絲失望,好像沒有的到糖人的小孩子,他不死心地問:“我晚上能借宿一晚嗎?”


    沈清然剛要搖頭,就見男主從錢袋裏掏出一錠金子。


    “可以。”沈清然改口。


    這麽大的金子,他能雇傭多少工人幫忙收土豆!


    在原書中,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女主最後能將改良品種推廣,男主功不可沒。


    沈清然種完水稻,又陷入沒地的困境,但他還沒和薛匪風說。現在大部分田地都開始耕種了,就是薛匪風手眼通天,也弄不到第二個閑置的一千畝。


    那就得從男主身上打主意!


    原書劇情還是很給力的。


    沈清然高興地把人傻錢多的薛謹風帶回家。


    等快到了家門口,他忽然記起薛匪風突破天際的醋勁,腳步一頓,看了一眼薛謹風。


    男主長得太好,不太好辦。


    沈清然看著看著有些驚訝,明明和薛匪風是完全不同的英俊,一個麵如冠玉養尊處優,一個淩厲堅毅征伐果決,他竟然覺得兩人有點像。


    他急忙將這個可怕的念頭甩出去,薛匪風要是知道他覺得男主像他,一定又會莫名其妙地親他,直到他說不像才肯罷休。


    薛謹風看著眼前的小茅屋有些嫌棄,還有這個動不動就看著他犯花癡的男子,眼神防備,行為又十分財迷,很矛盾。


    “你等等,我先跟家裏人知會一聲。”


    沈清然找到後院劈柴的薛匪風:“有個人想借宿。”


    薛匪風一口否決:“不行,男女都不行。”


    沈清然一噎,可人家是男主啊,超越性別範疇,他暗示薛匪風:“我看他錦衣華服,看著像達官貴人,腰帶上還繡著蟒,搞不好還是個王爺!”


    他加重了“王爺”兩個字。


    薛匪風麵色一沉,頓時懷疑是太子薛厲風。


    薛匪風抓起劍,“你躲著,不要出來。”


    薛謹風抬了抬眼,桃花眼猛地瞪大,驚喜:“哥——嗷!”


    薛匪風和薛謹風一母同胞,隻是小時候並不一起生活,後來薛匪風征戰在外,兄弟倆甚少有交集。


    薛匪風被當成大齊的災星,被皇帝百官嫌棄,便主動遠離了薛謹風,免得戰場刀光劍影蔓延朝堂時牽連到他。


    而且,弟弟過於浮誇,薛匪風不能忍受跟他走在一起。


    薛謹風從太子的小動作判斷他哥沒死,千方百計打聽到薛匪風的下落,山口又被常銘常柏攔著,他翻了幾座山才另辟蹊徑進來李家村。


    薛匪風餘光掃了一眼踮腳偷看的沈清然,不知道他怎麽就準確命中薛謹風是個王爺,有些頭疼。


    這一聲“哥”叫出來還了得!


    果然弟弟就隻會壞事,連個身份都藏不住。


    他一字一句,傳音入密:“我不是你哥。”


    “你就是我哥,你失憶了。”薛謹風本事不到家,隻能小聲逼逼,語氣肯定。


    薛匪風額頭青筋暴起,很不想跟傻逼弟弟分享他的曲折愛情故事。


    沈清然好奇地看向這邊,男主看起來好像有點慫。


    薛匪風真厲害。


    作者有話要說:  薛謹風和潘雲奚的感情線不一定有~有也不會詳寫。


    將軍的馬甲岌岌可危。


    謝謝大家的安慰!沒有破罐破摔!是因為今天的內容比較長!【試圖狡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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