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這不是……”春花聲音怯懦,被蔡氏一個眼刀瞪得後退了一步。


    這明明是他帶的米,沈清然頓時怒了,然後他就發現他堂堂一個大男人,居然在蔡氏手裏毫無還手之力。一直被推到了屋外,沈清然都處在“我居然這麽弱雞”的震驚中。


    蔡氏的聲音隱隱傳來,又快又爽利,“大寶二寶,出來吃飯,香噴噴的蒸大米飯!”“衣服洗完了嗎又偷懶是不是!”


    沈清然聽見春花唯唯諾諾的應答,和兩個胖小子洪亮的嗓音,對李家村的生活有了全新的認識。


    他從地上抓了把沙子,握在身後,冷笑著推開門,在蔡氏沒有反應過來之前,手一揚,把沙子撒進鍋裏,還拿鍋鏟攪了攪。


    僅憑他現在一人的力氣,加上原主的丈夫不在村裏,根本搶不回來飯。


    那幹脆大家都別吃。


    沈清然的胃在反抗,心在滴血,腦子裏卻有一絲絲充滿幼稚氣息的快活。


    兩個小胖子見好好的米飯糟蹋了,哇的一聲躺在地上撒潑打滾。


    “你幹什麽!”蔡氏三角眼一瞪,一副要殺人的樣子。


    沈清然挑挑眉,拍了拍手,把蔡氏氣得夠嗆,兩小子的哭聲越大了。


    他見好就收,怕蔡氏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一溜煙跑了。


    那句話怎麽說來著,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雖然出來這一趟糟蹋了半斤米,但是他學會生火了!


    四舍五入就是酒店大廚了。


    沈清然如法炮製了春花的做飯過程,在柴火堆裏找到了火石,燃起一小簇火焰,最後得到一鍋夾生的飯。


    “……”晚上摻水熬粥吧。


    曾經的小少爺沈清然發誓,這是他吃過最難吃的飯。他默默放下碗,這個世界需要改良品種。


    這頓飯讓他堅定了在李家村等待女主的決心。


    要抱大腿!


    按照時間線,不久之後,女主一家會因為躲避戰亂搬到這裏。


    農業科技拯救世界,畝產萬斤不是夢!


    李家村外的山道上,兩個人不疾不徐地走著,後麵的人一身黑衣,拎著一副拐杖和一個包袱,嘴裏滔滔不絕地勸著前麵的人。


    走在前麵的人,一身粗布衣衫,身量挺拔,五官淩厲,刀砍斧削俊美天成,遠遠便能感受到一股久經沙場的閻羅煞氣和威嚴。


    “主子,您真的還要回李家村?雖然太子現在懷疑您詐死,到處找您,但也犯不著去那種地方受罪……”


    常銘憂心忡忡,他家主子人中龍鳳,怎麽能當山野村夫。


    太子狼心狗肺,主子一心扶持他,卻無端惹來猜忌,濮陽一戰後,竟動了將主子連同十萬大軍原地坑殺的毒計。幸好主子提前察覺,將十萬大軍轉入暗軍。


    這太子忒狠毒,招招必殺,主子落入包圍圈,折了兩條腿才拚殺逃出。


    常銘在心裏呸了一聲,沒有他主子,太子還什麽都不是呢!


    薛匪風淡淡應了一聲:“嗯。”


    常銘沒有被主子的冷漠打敗,“主子,聽常柏說您成親了,這麽大的事怎麽也沒告訴手下,夫人她……”


    提到這個,薛匪風的神情終於有了波動,常銘八卦的眼神亮起。


    “不是夫人。”薛匪風沒有多說,或者說,不值得他多說。


    常銘立刻轉了口風,擔憂道:“那個沈清然有沒有趁主子腿腳不便欺負您?”


    薛匪風警告地看了手下一眼,把那些婆婆媽媽的心思收一收,“給我。”


    目光看向的是常銘手裏的拐杖。


    “我再幫您拎一會——有人!”常銘眼神銳利地看向山林中的某處,難道是太子的人?


    薛匪風早就在他察覺之前,右手一翻,射|出一枚石子,握好拐杖,變回一個瘸子,“躲起來。”


    常銘立刻消失。


    幾瞬之後,前麵撲通撲通滾下一個人來。


    沈清然雙手護頭,剛才腳下一滑,他差點驚叫出聲,電光石火間看見下麵有兩個行路人,硬生生咬住了嘴唇,舌頭都嚐到了血腥味。


    他今天也是倒黴。幹吃米飯實難下咽,沈清然被豪門生活養刁的嘴,如何受得了這種夥食。他房前屋後尋找了一圈,越發佩服原主找來的那幾個“做飯幫手”,這壓根是土匪吧?連地裏沒長開的小蒜苗都給扒走。


    沈清然想吃肉和菜想到發慌,最後,他記起書中女主的操作:靠山吃山。


    按沈清然的認知,古代人那麽聰明,山上有點吃的還不被吃光,但是穿越文裏寫的就不一樣。女主上山一趟,總能收獲寶貝。


    比如,突然就種內競爭鬥毆而死的野豬,村裏人不懂得享用的蘑菇木耳野果靈芝,一直沒被人掏走也沒有孵化的鳥蛋……


    萬一書上說的是真的呢!


    沈清然摩拳擦掌,穿越者總要有點不一樣的際遇吧?


    沈清然一早帶了一把柴刀上山,看見林間幹淨,便有不好的預感。


    別說吃的了,連柴都沒地方砍。


    沈清然幹走了一個時辰,嬌嫩的腳底磨出水泡,隻能不斷驚歎著“這山開發得真徹底啊”,每感歎一句,眉毛下彎一度,最後變成了一個愁眉苦臉的小可憐蛋。


    就算真的有當地人不懂得享用的山貨,他也不認識啊。


    倒是在上百年的大樹下看見了幾簇茂盛的蘑菇,但沈清然一想起原主書中的死因,背後就一個激靈。


    真能吃會留到現在沒人采?


    他又不是傻子。


    這一趟一無所獲,沈清然想著不能白來,不如砍點柴回去。家裏的快燒光了。


    他特意在接近山腳的地方才動手,太遠了他搬不下山。


    就在他和一根手臂粗的枯樹枝拉鋸二十分鍾未果,休息十分鍾繼續戰鬥時,突然腳下絆到了一根凸起的樹根。腳腕被馬蜂蟄了似的一疼,他剛才站在陡坡上,重心不穩,骨碌骨碌滾下山坡。


    沈清然急忙扔了柴刀抱住頭,一直滾到山道上。他灰頭土臉爬起來,檢查身體。除了手腕破皮,沒有大礙。


    薛匪風在看見滾下來的人的衣服時,眉心一跳。待對方轉過臉來,眼裏閃過微微的驚訝。


    盡管沈清然現在不算整潔,但絕對是薛匪風見過的“妻子”最幹淨的一麵。


    沒穿大紅大紫的衣服,頭發也有梳理,臉上不是一天到晚的油嘴饞相,麵部癡呆,反而靈動的像個貴少爺。


    好像換了個人似的。


    就是有點淒慘,額頭和嘴唇都破了個口子。


    “你怎麽在這?”


    唔?沈清然心裏一跳,這是他穿越以來,除了蔡氏和春花,第一個跟他說話的人,還是一副熟稔的語氣。


    這……誰?


    沈清然慶幸自己是個啞巴,免去打招呼露餡的風險。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人,長得英俊,穿得窮酸,身上有一股說不明的氣質……是什麽氣質……軍、軍人!


    沈清然默默按下險些跳出喉嚨口的心髒,這不會是他從軍五年的便宜丈夫,李什麽的!


    不怪他這麽稱呼,書裏根本沒寫他叫什麽,都是以李大郎代稱。


    但是李大郎怎麽是個瘸子?書裏沒說呀!


    ……書裏也沒說他不是個瘸子。


    沈清然目光被他腰間的佩刀吸引,李大郎屋裏也有一把配對的!


    是他了。


    沈清然忽然大悟,難怪蔡氏肆無忌憚搶他飯,原來是因為他們“夫妻兩”一個殘,一個弱,捆一起都不夠打的。


    等等,他怎麽提早回來了?不是明天嗎?


    家裏的雞骨頭他還沒收拾好,現在說九隻雞是被黃鼠狼抓走的還有人信嗎?!!!


    他不會被休了吧?


    姓李的本來就有休妻的念頭,他又做不出像原主那樣硬賴著不走的行為……他還沒吃到女主推廣的無籽西瓜呢!


    薛匪風見沈清然表情變來變去,像是在打什麽壞主意一般,他有些厭煩。李豐本來是他營前的一名守衛,後來戰死沙場。薛匪風知道他孑然一人,便借了他的身份,誰知道還有個娃娃親!


    薛匪風退婚不成,隻好把人接過來住,他也不差那點錢,就當是替李豐照顧遺孀。僅僅過了一天,薛匪風就知道了為什麽“丈母娘”如此迫不及待嫁女。


    薛匪風尚且不在意,不就是好吃懶做麽?宮裏頭大把大把這樣的人。


    成親第二天,沈清然便招呼了一堆遊手好閑的地痞無賴,充大頭擺闊,把家裏弄得烏煙瘴氣,說了也不聽。薛匪風在李家村綠到發光。


    薛匪風本來就是為了躲清靜養傷,才來的這裏,他經曆濮陽坑殺一事,心境變化,看淡皇權傾軋,兄弟反目,猜疑忌憚。本就無心,這天下袖手旁觀又如何?他懶得理沈清然,但脾氣也沒好到由著沈清然作威作福。他請沈家人把沈清然接走,接著便發生了前頭的事。


    說是被氣得出山倒賣藥材,實際上是常銘請了一名神醫給他看腿傷。一個區區沈清然還氣不到他。


    薛匪風以為沈清然會像之前那樣,見到他就伸手要錢。


    結果沈清然怕被趕走等不到女主,討好地上來拎了薛匪風的包袱。他一天沒好好吃口飯,整個人瞬間清減,有點青鬆凜然的意思,小肩膀都被壓瘸了還主動摻著他。


    乖巧得像個標準小媳婦。


    薛匪風:“???”


    沈清然心虛,低眉順眼。


    薛匪風不著痕跡地推開他的手:“不用。”便主動走在前麵。


    雙手拄拐,一步一瘸,煞是可憐。


    沈清然目露同情,瞧瞧原主把人欺成什麽樣了,雙腿殘疾還出山謀生。


    他這個人對待弱勢群體慣來心軟,都是男的,幫一把怎麽了!他追上去,再次摻住薛匪風。


    薛匪風因為裝瘸受製於人:“……”


    ……


    常銘在他們身後跳出來,一臉敬仰。


    原來夫人是這樣子的……這難道是傳說中的小別勝新婚?主子受傷最嚴重的時候可都不讓人摻!


    不……不是夫人!


    常銘想起主子的話,陷入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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