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背著手,抬頭望天,臉上帶著些許身不由己的無奈。


    “鍾老前輩的意願,我身為小輩,不敢不從啊。”


    說著,他望向李命,笑嗬嗬道:“當然,我也想過了,以後咱倆各論各的,我叫你師兄,你要是不願意可以不必叫我師弟。”


    李命神色依舊古怪,沒有吭聲。


    沈默見狀,長長歎了口氣,“當然了,鍾老前輩說過,你道王清高,也了不起,就算不聽他的話,他也無計可施。


    這一聲師兄,不叫也罷,就當是我人族、我與鍾老先生不配高攀無相島吧。”


    李命聞言,深深皺著眉頭。


    即便以他溫和的性子,此時也有些頭疼了。


    這不就是道德綁架嗎?


    嘴上說著高攀不起,字字句句離不開他老丈人。


    可想而知,他要是真拒絕了,沈默這張嘴說不定怎麽去外麵敗壞他的名聲。


    雖然他早就不在意這些凡塵俗世,但說起來,也是一件糟心的事。


    “你當真要叫我師兄?”


    “你都不願意,那還扯啥啊,以後還是叫李命老賊吧,反正順嘴了。”


    沈默攤了攤手,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說著,又長長歎息。


    “隻是有一點,當著鍾老先生的麵,我叫你你要應答一聲。


    他年紀大了,經不起刺激了,就當是你為他老人家,做的最後一件善事吧。”


    “行了行了。”


    李命不耐煩道:“你願意叫就叫,隻是個稱謂罷了。”


    他本來也不講究這些,門下的第一代弟子,經常和最後一代弟子平輩相論。


    末代弟子的小師弟,也可以叫王昭大師兄,王昭也會應答。


    再加上,沈默擺明了耍無賴,李命也懶得多費口舌。


    沈默眼睛一亮,“師兄答應了?”


    李命足足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平複了心情,抬眼望著沈默。


    “要是沒什麽事,就好好陪我下一盤棋?”


    “師兄有命,師弟豈能不從?”


    沈默笑嗬嗬的來到李命對麵坐下。


    他一早就看出來,李命有些技癢,所以一直沒往棋盤跟前湊。


    果然,在說完了正事後,這老家夥率先忍不住了。


    二人一如上次那般,分黑白子坐在棋盤兩側。


    “要不要賭點什麽?”


    沈默笑嗬嗬的望著李命。


    李命思索了下,道:“就賭一方混元氣吧。”


    “不行。”


    沈默搖頭道:“得再加上一點秘密。”


    “什麽秘密?”李命愣了愣。


    沈默指了指周圍,道:“無相島的秘密。”


    李命輕笑道:“無相島有什麽秘密?”


    沈默淡淡道:“這個等下完了棋再說。”


    李命似乎很自信,想也不想便點頭答應。


    兩人開始落子,也許是有了賭注的緣故,沈默每一步落子,都要思索一會兒,而不是像上次那樣擺爛。


    漸漸的,李命也開始認真起來。


    兩人看上去,儼然有種高手對決的意味。


    不得不說,李命是沈默縱橫棋壇這麽多年,遇到的最厲害的對手。


    這盤棋,兩人足足下了小半天的光景。


    前半段的時候,兩人還下的不分上下。


    到了後來,也許是沈默太久沒有下棋了,亦或者是受到了棋盤以外的影響,被李命找到機會,最終以微弱的劣勢落敗。


    望著棋盤上密密麻麻的黑白子,沈默額頭上帶著幾滴汗珠。


    高強度的腦力計算,讓他有種超負荷的感覺。


    就算輸了,仍舊酣暢淋漓。


    李命不緊不慢道:“你輸了。”


    沈默嗬嗬笑道:“師兄高明。”


    “你不會還打算掀棋盤,或者賴賬吧?”


    “那自然不會。”


    沈默擺擺手,“我的棋品,天下人有目共睹。”


    說話間,他將一方混元氣交給了李命。


    李命頗為詫異的看了眼沈默,他本來也沒指望沈默能服輸。


    畢竟,他跟葉尋下了無數次,沒有一次能占到便宜。


    那才是又菜又無賴的活祖宗。


    沈默則不同,棋力高深不說,人品竟然還不錯。


    李命上下審視著沈默,內心對他稍微有了些改觀。


    “今日,就下到這裏吧,你回去休息吧。”


    沈默卻沒起身,而是直勾勾望著李命。


    “師兄還沒告訴我秘密呢。”


    “不是你輸了嗎?”


    “我也沒說贏的才能問啊。”


    “……”


    李命深吸了口氣,將一方混元氣丟給沈默。


    “還你,告辭!”


    “別別別。”


    沈默拉住李命,堆笑道:“師兄,你我雖然相處時間短暫,但在棋道上,也算是一見如故。


    這樣吧,我就問一個問題,你隻要回答我是或者不是就好。”


    李命無奈道:“我突然覺得,跟你比起來,葉尋沒那麽討厭了。”


    沈默笑嗬嗬道:“師兄,我就是想問問,這第一通道,是不是在無相島?”


    說話間,他直勾勾盯著李命的眼睛。


    可惜,麵對李命這樣的強者,他想要從微表情觀察出一些東西,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李命淡淡道:“你問這個做什麽?”


    “我隻是好奇罷了。”


    沈默也不隱瞞,淡笑道:“我曾聽一個王朝之主說過,這第一通道在某座島嶼,後來在幽皇遺跡裏,也算是得到了證實。


    這裏是不是,就是當年青皇隕落的地方?”


    李命深吸了口氣,最終緩緩閉合雙目。


    “出去吧,這三天時間別亂跑,等到天道使來時,我會讓人去通知你。”


    “別呀!”


    沈默還想再賴一會,不等他再開口,人已經出現在了大殿外。


    在錯愕的同時,沈默眼中還帶著些許駭然。


    他如今的實力,縱然比不上沈上清,去也比尋常的多路王境要強的多。


    可在李命麵前,竟然沒有任何反抗之力。


    這老家夥的實力,隻怕比巔峰時期的沈上清,還要恐怖許多。


    其實仔細想想也是,李命能輕而易舉拿下灰黑兩個分身,實力怎麽可能會弱?


    歎了口氣,沈默搖頭晃腦向外走去。


    門外,王昭依舊如一顆挺拔的鬆樹,目不斜視的站崗。


    沈默眼珠一轉,走上前,笑嗬嗬道:“走吧,師侄,帶我去領略一下你們無相島的大好風光。”


    “師……師侄?”


    王昭一臉懵逼,上下打量著沈默。


    他嚴重懷疑,沈默是不是喝假酒了。


    他多大年紀?如果細算起來,甚至比沈上清還要大。


    而沈默多大年紀?看上去也就二十多歲的樣子。


    “哦,你瞧我這記性。”


    沈默笑嗬嗬道:“就在剛剛,你的老師已經承認自己是我沈默的師兄,所以我叫你一聲師侄,並不過分吧?”


    王昭呼吸一滯,果斷搖頭。


    “這不可能。”


    “你要是不信,可以去問你的老師。”


    王昭依舊不信,一臉冷漠的看著沈默。


    直到……沈默拿出一個記錄石。


    這記錄石,其實就是最簡單的記錄聲音的一種石頭。


    更高端的,神誌可以記錄畫麵,堪比攝像機。


    隻要是聖人之上的強者,都可以製作。


    想當初離族覆滅的時候,就留下了不少這東西,裏麵記載了不少關於離族的事情。


    此刻,沈默拿出記錄石放在王昭耳邊,裏麵清楚得傳來他和李命的對話過程。


    當聽到沈默叫‘師兄’,而李命並沒有反駁的時候,王昭隻覺得自己世界觀遭到了衝擊。


    “這是真的?”


    “我都說了,你要是不信,可以去問你的老師。”


    沈默撇嘴說著,擠眉弄眼道:“師侄,叫一聲師叔聽聽。”


    王昭深吸了口氣,強忍著打人的衝動,不情不願喊了一聲。


    “師叔。”


    要不是李命沒反駁,默認了這層關係,他剛才真想動手教訓沈默。


    沈默輕輕拍了拍王昭肩膀,笑嗬嗬道:“走,帶我去看看其他師侄,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反正還有三天時間,師叔帶你們玩兒好玩的。”


    望著沈默小人得誌的模樣,王昭內心是拒絕的。


    奈何沈默壓根沒打算跟他商量,而是以師叔的身份命令他。


    所以,即便他內心無比不爽,也仍舊沒有出言反駁沈默。


    隻是在看向沈默的目光中,充滿了警惕。


    就這樣,王昭帶著沈默,踏上了其他島嶼。


    另外幾十座島嶼上的無相島弟子,此時還渾然不知,沈默找上門來意味著什麽。


    ……


    一日時間,飛快過去。


    無相島第十七島上,沈默坐在牌桌前。


    手中抓著一把特質的撲克牌,正在聚眾鬥地主。


    賭注,從原本的一些紫靈石、紫靈晶髓、紫晶之心,到現在賭混元氣。


    這一天時間,沈默已經走遍了無相島十六個島嶼。


    島上的首席弟子,基本都被他割了一塊肉下去。


    在王昭的帶領下,沈默勢如破竹,逢賭必贏。


    這些無相島弟子,除了修為強悍之外,大多都沒見識過外麵的險惡。


    當聽到沈默自稱自己的師叔時,眾人紛紛向王昭求證。


    王昭是個老實人,這輩子不知道怎麽騙人,自然是如實相告。


    如此一來,這些無相島的弟子,就在劫難逃了。


    什麽?你不會,沒關係,沈默會耐心的給每一個弟子講解鬥地主的規則。


    不想玩?那你就是看不起師叔。


    繼而,沈默站在李命的角度,開始抨擊這些不願意參加鬥地主的弟子。


    僅僅一天時間,十六個島嶼便相繼遭殃,被沈默贏走了大量資源與混元氣。


    當沈默在第十七個島嶼大殺四方的時候,後麵的幾個島嶼首席弟子,已經開始商量對策了。


    其中一個弟子沉聲道:“諸位,不如我們就承認了他是我們的師叔,這樣一來,作為長輩,我們便有理由讓他放過我們這些小輩。”


    另一人趕忙附和,“好主意,世人皆有善心,我想這位小師叔,應該也是個有德之人。”


    “就這麽辦,讓我們喚醒他的道德。”


    沈默不知道,這些弟子,已經開始準備學他進行道德綁架了。


    這一番驚天動地的圖謀,最終在沈默殺入第十八個島嶼的時候,徹底宣告破產。


    用沈默的話來說,隻要我沒有道德,就沒有人能綁架我。


    一天時間,他直接贏紅了眼。


    一直到半夜時分,王昭實在受不了師弟們那一道道想要將他殺掉的目光,忍不住湊到沈默跟前好言相勸。


    “小師叔,大家要休息了,要不……下次在玩吧?”


    沈默望著王昭,目光幽幽道:“那要不,我哪兒也不去了,你來跟我玩?你身為大師兄,應該有不少好東西吧?”


    王昭嘴角抽了抽,“第二十島走這邊,小師叔請。”


    遇到沈默這個喪門星師叔,隻能說是無相島有史以來最大的劫難。


    劫難來臨,王昭果斷選擇死貧道不死道友。


    不過這事兒,必須跟老師反應一下。


    再這樣下去,他怕等沈默離開後,那些弟子會把怨氣都出在他身上。


    “師弟們,不是師兄沒勸,實在是師兄無能,勿怪,勿怪啊!”


    王昭喃喃一句,搖頭晃腦的跟在沈默身後。


    來到第二十島,沈默展開了新一輪的挑燈夜戰。


    他也不是一直贏,每次贏夠了本,都會輸回去一些,給這些心痛的弟子一點心理慰藉。


    看!師叔也不是無敵的,也有手氣不好的時候。


    然後,繼續禍害下一家。


    當沈默打著哈欠從第四十六島走出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


    這半天一夜時間,沈默可以說是精神抖擻。


    混元氣贏了五方左右,各種各樣的修煉資源,包括氣運湖水,更是不知多少。


    沈默並沒有再前往下一座島嶼,而是輕輕拍了拍王昭肩膀。


    “這一夜辛苦你了,這一方混元氣,就當是你的酬勞,回去休息一上午,下午再繼續吧。”


    說完,沈默丟下一方混元氣,果真老老實實的鑽進了王昭給他安排的房間中。


    王昭如蒙大赦,連忙帶著一方混元氣,飛奔到了李命的住所。


    禍害了四十多個島嶼,他總算有機會跟師尊通個氣了。


    “老師,大事不好了。”


    當王昭神色匆匆的出現在李命麵前,李命剛結束了一夜參悟,瞥了一眼自己這個大弟子。


    “慌張什麽,出了什麽事情?”


    “小師叔……他四處劫掠資源,各位師弟都苦不堪言啊。”


    說著,王昭連忙將這半天一夜發生的事情,給李命匯報了一遍。


    李命聽完,饒是以他的修養也心性,此刻也忍不住瞠目結舌,別扭地罵了一句。


    “好無恥的人。”


    “小師叔還說,下午要去剩下的島嶼,現在師弟們都在痛罵我,認為是我將小師叔引過去的。”


    李命深吸了口氣,良久才恢複平靜。


    “我知道了,你繼續跟著他,隻是有件事,如果他給你東西,千萬不要收下。”


    “額……”


    王昭撓了撓頭,拿出沈默給他的一方混元氣,小心翼翼道:“已經收了。”


    李命望著自己這個大弟子,隻覺得血壓直衝腦門。


    足足半晌,疲憊的揮了揮手。


    “算了,你去吧,最多三日,他就會離開了,再忍忍吧。”


    說話間,李命不禁啞然失笑。


    “這就是葉尋的弟子啊,不同於沈離的狂放不羈,也不同於沈上清的孤高冷清,卻完美繼承了葉尋的無恥。”


    王昭沒得到指示,隻能灰溜溜的離去。


    送走了自己的大弟子後,李命也沒有再閑著,匆匆忙忙起身,消失在了原地。


    ……


    一上午時間,飛快過去。


    下午一刻,沈默準時喊上王昭,繼續去搜刮其他島。


    走在路上,沈默漫不經心問道:“跟你的老師告過狀了吧?”


    “是……”


    王昭順口應答,話到了嘴邊,又被他咽了回去。


    沈默好笑道:“帶路吧,看師叔今天再帶你大殺四方。”


    說完,哼著小調遠去。


    先前的事情,已經在無相島傳的沸沸揚揚。


    很多李命的弟子都知道,無相島來了個不要臉的師叔,正在四處搜刮劫掠。


    索性已經被發現了意圖,沈默也懶得偽裝了,一副搶劫的姿態出入於每一座島嶼。


    還剩下二十多座島嶼,一下午的時間,沈默順利薅完了最後一個島嶼,心滿意足的回到住處。


    當他準備分給王昭好處時,王昭卻是無比堅決,打死也不要。


    無奈,沈默隻能自己消化,全都收入了自己口袋中。


    到了該休息的時候,他躺在木床上,剛準備打個盹,李命便風塵仆仆的出現在了他房間中。


    沈默嚇了一跳,忍不住問道:“師兄找我有事?”


    李命沉默了下,道:“天道使決定提前來無相島,明日就到,我來通傳你一聲。”


    “這麽快?”


    沈默眼睛一亮,笑嗬嗬道:“該不會是師兄你,幫我說了好話吧?”


    李命麵色冷硬,道:“沒有,我也是才出關,接到天道使的消息就趕來了。”


    “哦……”


    沈默點點頭,“我知道了,師兄要是沒事,幫我把門帶上。”


    “你打算什麽時候離開?”


    “自然是解決了事情就走。”沈默想也不想道。


    李命點點頭,微微舒了口氣,關好房門,消失在了屋子裏。


    而原本要打算休息的沈默,則是翻身坐了起來,臉上閃過一絲惆悵。


    見到天道使,隻是第一步。


    至於能不能解決天罰,他目前還沒底。


    要是不能解決的話,人族將永遠也不會誕生本土的王境強者。


    這對一個種族而言,無疑是天大的打擊。


    他暗下決心,無論如何,也要帶一個交代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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