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夜幕深沉,月淡星疏。


    鬆原城中,一片屋簷上,方小年和付盈月垂腿而坐,付盈月安安靜靜,凝望朦朧月色,方小年的雙腿晃啊晃,不時喝上一口酒。


    兩人前方不遠處,是徐家府宅,方小年不會完全相信四當家說的話,自要探清徐世慈的底細,今晚便要夜探徐府,隻不過無需二人親自出馬。


    付盈月收回視線,抬起手,指間多了一張黃色符紙,符紙上並沒有繁雜晦澀的符文,隻有用灰線勾勒成的一隻眼睛和一隻耳朵,看上去平平無奇。


    她向著徐府淩空一指,符紙陡然一亮,上麵畫著的耳目仿佛活過來一般,竟脫離紙麵,飄飛懸空,在空中緩緩舒展,化作兩縷灰煙,飄向徐府。


    沒有了圖案的符紙化作一道金色流光,脫滑離手,於付盈月身前當空一繞,首尾相連,在夜色裏圈出一個圓,仿佛畫了一麵圓鏡。鏡麵部分宛如水麵一般漣漪陣陣,且有聲音從中傳出。


    世間符籙一脈,乃康莊正道,多用以鎮壓邪佞,誅殺妖物,然百年前南派符籙一脈出了個異類,此人天賦卓絕,符道精深,曾被譽為南疆符仙,可此人性格乖張,不喜斬妖除魔,隻愛奇技淫巧,世間許多稀奇古怪的符籙,皆出自他手,這張符籙便是如此。


    符籙上的耳目飛走後,方圓十裏之內,所經之處的景象聲音,皆能投至那麵符紙所化的圓鏡中,讓人仿佛親聞親見,故名遠觀符。與之相仿的,還有褻玩符,符紙可變成與所見女子的一模一樣的假人,惟妙惟肖,言聽計從,用處不言而喻。


    當年付經年曾救過那符仙一命,符仙便贈予付經年許多稀奇古怪的符籙,付經年自不會用這些符籙,於是這些年都被方小年搜刮占有,今日正好派上用場。


    此時,鏡麵上先是一片漆黑,且伴有呼嘯風聲,那是‘耳目’正在夜色中飛行的緣故,然很快畫麵便有了變化,一會是連綿的瓦片簷角,一會是地麵的石磚紋路,灰煙經過街上的更夫時,連他臉上的皺紋都纖毫畢現,至於聲音更是細致入微,更夫的哈欠聲仿佛就響在耳邊。


    很快,‘耳目’正式進入徐宅,夜色中依稀可見曲廊蜿蜒,繁花翠竹,在付盈月控製下,穿過門縫,進入主院書房,眼前豁然開朗,隻見燈火明亮,書櫃中藏書字帖琳琅滿目,桌案上寶硯筆筒古樸大氣,處處透著一股優雅的書卷氣。一位富態老者正端坐桌前,執筆在鋪平的宣紙上書寫,正是徐世慈。


    徐世慈認真寫完一個正倚交錯的‘善’字後,起身走到牆邊的一座花梨木幾案前,上麵擺著兩個青釉花瓶,他雙手捧住其中一個轉了轉,哢哢哢一陣機關轉動的聲音頓時響起,幾案旁的一麵木牆頓時兩分,露出一個通向下方的階梯。


    徐世慈沿著台階走下去,木牆重新合攏,那兩縷灰煙在木牆完全閉合前,鑽了進去。


    台階盡頭是座空曠地宮,數百琉璃盞光亮耀目,把整個地宮照得宛如白晝,地麵有鑲金白玉鋪就,四麵牆壁掛滿令人麵紅耳赤的春宮圖,圖下是一個個青銅香爐,奇香嫋嫋,如夢如幻。而在地宮正中還擺放著一張大圓床,床上玉體橫陳,各個慵懶香豔,見到徐世慈後兩眼放光,跑下來爭先恐後地幫徐世慈寬衣解帶,之後又像一條條軟蟲般纏在徐世慈身上,場麵不堪入目起來。


    付盈月下意識先挪開視線,看向方小年,見方小年正探頭探腦,看得津津有味,付盈月立即動念,召回耳目,方小年視線中的畫麵隨著‘耳目’飛退而快速變幻,順序與去時正好相反。


    兩縷灰煙回到付盈月身邊的瞬間,空中那麵圓鏡散作一道流光,與灰煙纏繞融合,重新變回畫有眼睛和耳朵的黃色符紙,飄回付盈月手中。


    付盈月收好符籙,看著方小年,方小年有些心虛,咳嗽一聲,緩解尷尬,而後滿臉正氣道:“姐,剛才經過我的仔細觀察,發現那些女子的狀態大有異常,應該是成了鼎爐,供徐世慈雙修。”


    付盈月點了點頭,方小年望向徐宅,冷笑道:“想抓我姐做鼎爐,這徐世慈真是死一萬次都不夠啊。”


    付盈月臉色冰冷,看向方小年,眼神詢問下一步如何,方小年道:“既然已經摸清楚他的底,確定不會殺錯人,我又怎能讓他活過今晚?”


    ……


    徐府地宮中。


    一陣大開大閡後,徐世慈左擁右抱地躺在圓床上,感受手上如羊脂白玉般的觸感,望著穹頂美妙非凡的春宮壁畫。


    此時他頭發披散,麵目淫邪,再無平日裏的那副慈眉善目,心裏想著隻要再過些時日,修為就能再度突破,成為煉氣七層的修士了。


    他嘴角扯起一絲弧度,想起那些百姓都說他越活越年輕,兩鬢霜白都漸漸轉青,是做好事的緣故,他就忍不住想笑,隻有他自己最清楚,這自是夜夜雙修的功勞。


    而當想到那個背負劍匣的少女後,徐世慈的笑容漸漸斂去,眼中閃過一絲貪婪和憤怒。


    那日在徐府門前,方小年絆了乞丐一腳,引發動靜後,惹來徐世慈注意,當他看到付盈月後,便驚為天人,他一眼就看出,付盈月是所有鼎爐中,就連神仙都要垂涎的仙品,於他而言大有用處。所以他不動聲色,待二人出了鬆原城後,派人悄悄跟上,計劃殺了方小年後,把付盈月擄回來。


    事實上多數鼎爐,都是他派自己手下擄回來的,之所以曾經讓威虎山搶人,是為掩人耳目,這樣一來,當有女子失蹤時,百姓都隻會以為是威虎山做的。而威虎山那幫山匪也不知道徐世慈是為培養鼎爐,隻以為他是為做瘦馬生意。


    隻可惜,他沒想到自己手下堂堂煉氣三層修士,卻在兩個麵前毛頭小子翻了船,慘死林間。


    徐世慈這才意識到對方並非普通江湖人士,肯定也是修行者,他為人謹慎,方小年留在屍體旁的那幾個字令他拿捏不準,故在不清楚二人根腳的情況下,沒有再貿然行動,而是回來做了萬全的準備。


    他正想著,卻猛然驚覺,披衣起身,看到剛才浮現在他腦海中的那對少年少女,此刻正站在他眼前。


    少女眼神冰冷,少年舉著徐世慈寫有‘善’字的那張宣紙,笑道:“剛寫完這麽個字,就跑下來行雙修之事,臉皮之厚,簡直令人發指啊。徐老爺,您可真是這個。”


    方小年豎起大拇指,彎了彎指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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