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隨著居住區內大量熄滅的燈光,原本隻是微弱的月光卻愈加明亮,


    一道人影鬼鬼祟祟地出現在了閣樓後方的池塘邊,並在仔細觀望了一下周圍是否還有其他守備力量後,低頭看向了池塘通往閣樓後門這條路上所留下的痕跡。


    “寶兒姐……”


    察覺到地麵上那些並未被及時清理的血跡,以及不遠處閣樓內部幾乎毫無動靜的情況,張楚嵐那種原本還對事情抱有一絲期望的心情,也隨著自己的親眼所見而一點點沉入了穀底。


    他很清楚那位老人身邊的保鏢,除了那個已經被確認是柳小江手下的人之外,基本也全都隻是一些比尋常普通人稍微強點的普通人。


    這些普通人手裏就算有槍,也未必擋得住寶兒姐這種異人,而一旦柳小江的那個手下敗給寶兒姐,那位老人又能指望誰來攔住此等發了瘋的家夥?


    何況,


    張楚嵐在來之前雖不知道竊聽為何會被切斷,但至少也通過此方式確認了那個外國佬的落敗,而一想到這裏…………再看到眼下這般場景,他便罕見的在心中萌生了一絲退意。


    他是很希望自己能幫助寶兒姐找回身世,平時就算遭遇的情況再棘手也不曾退縮過,但寶兒姐若真的像是自己所想象的那樣,在這片環境優美的居住區內犯下了滔天大罪…………還能怎麽幫?


    那位老人倘若真被發瘋的寶兒姐給殺了,莫說自己一個屁民,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根本救不了她!


    現如今,


    張楚嵐隻希望事情還沒有到最糟糕的地步,於是便忍下了心中忽然萌生出的強烈退意,隨之緩緩邁步走向了月下更顯寂靜的古樸閣樓。


    噠…噠……


    他來到閣樓的後門前,腳下每登上一層台階,腦內就根據之前聽到的動靜,逐漸匯聚出了不久前的具象化場麵,想法上也愈加變的沉重與喪氣了幾分。


    張楚嵐很難想象在那名外國佬死後,閣樓內的老人該如何從馮寶寶手中逃生。


    而且,與之相比,他反倒輕易就能腦補出閣樓內老人的慘狀,生怕自己內心之中的最後一絲期望,也會在見到老人的屍體是徹底化為烏有。


    一旦那位老人真的死了,死在了寶兒姐的手裏……


    張楚嵐擔心的也不隻是救不救得了馮寶寶的問題,他更害怕躲在背後指使馮寶寶來此的自己,以及站在背後支持自己行動的徐四、張靈玉等人,也通通都會被這件事情一起牽連進去非死不可。


    畢竟,說好聽的他們都是異人,也是公司手下的得力員工,但說不好聽的若是與老人,甚至是與老人所代表的事物相比,他們這些所謂的異人無疑就是個屁!


    他們明明沒有嬴勾那種逆天的實力,卻把事情做的遠比嬴勾那災厄還要過分,最後…………必死無疑!


    然而,


    就在張楚嵐腦內思緒不斷,心情沉重的登上閣樓台階,推開木門正打算進入內部的時候,


    月光順著開啟的木門斜著射入屋內,使得原本漆黑無比的狹小空間之中,突然出現了一雙由於反光而明亮的眼睛。


    下一秒,


    還沒等心中驚駭的張楚嵐做出反應,那雙眼睛便在黑暗之中搖晃、閃爍著來到了他的麵前!


    “你……”


    一雙大手隨之掐在了張楚嵐的脖子上,巨大的力道更是直接推著他回到了閣樓門外,而那雙詭異雙眼的正主也隨之出現在了月光下。


    見到正主,


    張楚嵐雖然仍被死死掐著脖子,但卻還是極為震驚的看著對方,“查……查爾斯先生?你居然沒死?!”


    “你是什麽人……說!”查爾斯之前雖聽到了張楚嵐的名字,但卻顯然並不認識張楚嵐的這張臉,他見到又有人趁著夜色摸到了閣樓這邊,看起來居然要比已被鉗製住的張楚嵐更加緊張。


    “張楚嵐!我是張楚嵐!”張楚嵐見到查爾斯並未像預想中那般死在馮寶寶手裏,盡管被人用手死死卡住了脖子,心裏麵卻還是暗自鬆了一口氣,完全不打算動手反抗對方的控製。


    “老……老先生他怎麽樣了?他老人家沒事兒吧?”


    “張楚嵐……”查爾斯察覺到張楚嵐完全沒有反抗的意思,不由得緊鎖眉頭看著手裏這個紮小辮的家夥。


    “那瘋女子分明就是你派來的,老領導這邊還沒找你呢,你倒是自己跑過來了,說………你突然跑來是要做什麽!?”


    說著,


    他考慮到馮寶寶之前的所作所為,回想起自己與老人差點被殺的事實,掐住張楚嵐脖子的手掌不禁緩緩加大了力道。


    “呃……”張楚嵐感受到脖子上逐漸收緊的力量,連忙開口解釋道:


    “我……我是來幫忙的,我也沒想到寶兒姐會突然發瘋,所以在察覺到這件事的第一時間,我就立刻從公司總部那邊跑過來了,當然是為………為了阻止寶兒姐!”


    聞言,


    查爾斯直視著張楚嵐的雙眼,試圖辨認這家夥是否在說謊,但卻並未在對方眼中發覺任何異常。


    他反倒因為張楚嵐明明就連呼吸都已經快要停止了,卻依舊隻是漲紅了臉站在那裏任由自己拿捏的表現,暫且相信了對方確實沒有要威脅老人生命安全的想法。


    更重要的是,


    他已經察覺到了自己手中的張楚嵐,實力上並沒有之前的馮寶寶那麽恐怖,真要動起手來恐怕也無法威脅到任何人。


    於是,


    張楚嵐在臉快要憋成紫色之前,終於在自身呼吸上恢複了順暢,而後一邊揉搓著自己留有手印的脖子,一邊不斷咳嗽著劇烈喘息了一會兒。


    “咳…咳……”


    “查爾斯先生,老先生真的沒事兒麽?”


    “你走吧。”查爾斯開口算是間接回答了這個問題,“老領導既然還沒有下達命令,那麽暫且就不會有人對你問責,至於你在夜裏擅闖民宅的事,我在這先代替老領導記下了。”


    “查爾斯先生,既然你和老先生都沒事,那寶兒姐究竟又……”


    “她的事情已經與你無關了,老領導今後對她自然另有安排,倘若再問……”查爾斯直接開口打斷道:“你還是仔細想想自己的身份,到底能否承擔此次事件的責任吧。”


    “……另有安排麽。”張楚嵐看著眼前麵無表情的查爾斯,知道自己今天很難在此得到任何答案,馮寶寶的事情考慮到今天所發生的一切,恐怕也隻能是暫且先回去好好計劃一番了。


    不過,就在張楚嵐非常識趣,正打算轉身離開此地的時候,他口袋裏的手機卻忽然傳來了震動。


    “嗯?寶兒姐怎麽突然跑到郊區那邊了……”張楚嵐拿出手機看了眼忽然恢複的定位,頓時麵色疑惑的抬頭看向了查爾斯。


    結果,


    迎接張楚嵐疑問的卻並非是回答,而是………一隻正在他眼中逐漸放大的拳頭!


    ……


    許久過後,


    忽然一陣冰涼的刺激,


    張楚嵐抖了抖青紫疼痛的眼眶,隨之緩緩睜開有些發花的雙眼,卻發現自己雙手雙腳都被綁在了凳子上。


    對麵,坐著一位手裏拄著拐棍、麵容慈祥的老人,而剛才忽然感受到那一陣冰涼,無疑就是身側站著的查爾斯,隨便用一杯冰水給予自己的刺激。


    “老……老先生,查爾斯先生,你們這是做什麽?”張楚嵐迅速理清了當前的情況,無視了臉上冰涼濕潤的那種感覺,道:


    “不是說暫且不會計較我所犯下的錯誤麽?”


    “行了,別裝了。”老人微笑著看向張楚嵐,“你小子會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被打暈?”


    “……不是因為寶兒姐的亂來麽?”張楚嵐對此疑惑道。


    “行吧,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就讓我們來算一算好了。”老人見到張楚嵐裝傻也不在意,仍然笑著說道:


    “你小子可知道讓人來刺殺我這老東西…………該是什麽罪?”


    “…………”張楚嵐。


    “你不知道麽?”老人耐心的開口解釋道。


    “讓就我來告訴你好了,蓄意謀殺罪、教唆他人謀殺罪、還有叛國罪………不論別的,就僅僅隻是這三個,你覺得夠不夠你小子喝一壺啊?”


    “夠……夠了!”張楚嵐這回可不敢沉默了,當即開口配合老人道。


    “小子明白自己已經犯下了大錯,但您老人家既然沒有急著對我問責,說明您本來並不在意寶兒姐的突然發瘋,也能理解我想試探查爾斯先生的那種行為,眼下……是因為寶兒姐的去向麽?”


    “是,但不全是。”老人點了點頭道。


    “我這老東西之所以把你綁起來,更多其實是為了你的安全考慮,畢竟你小子一定會去尋找那個馮寶寶,而一旦你真的順著定位找了過去,被殺………恐怕就是必然的局麵了!”


    “為什麽?”張楚嵐對此顯然難以理解。


    “難道是因為寶兒姐已經六親不認了,您怕我找過去因為自身力量不夠而被殺?”


    “不……”老人搖頭道。


    “我不知道那馮寶寶具體是怎麽個情況,你小子既然敢一個人單獨跑過來阻止她,或許也是因為有把握不會死在那丫頭的手裏。”


    說到這裏,


    老人略微沉默了片刻,隨即目光如炬的看向了張楚嵐,道:“但你一定會死在小江的手裏。”


    “……是柳大哥出手救了你們?”張楚嵐一聽這話瞬間就明白了,事實為何會與自己之前聽到的動靜相反,查爾斯與這位老人為何能在寶兒姐的手中活下來。


    “若不是小江及時到來,出手阻止了那瘋丫頭亂來,你小子………這回可是一連害了華北大區的許多人。”老人反問道。


    “難不成在你張楚嵐的心裏,自己在事件中就隻是犯了些錯麽?”


    “讓馮寶寶來給我帶話,你小子想的倒是挺好……”


    “以為自己把弱點主動告知於我這老東西,想著今後要活在我這老東西的信任與庇護之下,殊不知………我雖對普通人與異人兩方一視同仁,但對於馮寶寶這種存在而言,我同樣也是個威脅。”


    “你確認了小查是嬴勾的人又如何,你知道了我與嬴勾之間的合作又能如何,我之所以會接受小江這種異類的存在,那也是因為他雖然是個異類的存在,但本質卻幾乎與一個人類沒什麽區別。”


    “誠然……”


    “小江很可能是個僵屍,是傳說中的那位嬴勾大神,根上完全可以算是個絕對的異類,但眼下除了力量,他的自私,他的想法,他的底線…………又有哪一個不在正常有底線的人類範圍之內?”


    “馮寶寶呢?她與小江相比能算人麽?”


    “她本質雖是個得了長生的人類,但就她那個狀態……那種缺失了大多人類感情的狀態,一個與人無法做到共情的存在,一個身為異類卻仍有感情的存在,時間長了誰才是那個不可預料的?”


    “寶兒姐的狀態不對,因為缺失了重要的記憶,又得了人人想要的長生不死,卻偏偏沒有柳大哥那樣足以自保的實力,她如何能像是嬴勾一樣毫不在乎的入世?”張楚嵐忍不住開口反駁道。


    “狀態不對,缺失了重要的記憶,所以不能像是嬴勾一樣入世?”老人下意識握緊了手中的拐杖,道:“她的狀態怎麽不對了?”


    “缺失了重要的記憶,難道就連腦子也不好使了,學不會如何像正常人一樣麽?”


    “沒有像是小江那種足以自保的力量,難道不能讓她學習更多屬於異人的手段麽,就連我這對異人沒什麽眼界的普通人…………都能看出來那丫頭作為異人的天賦,可能比那張之維還要高!”


    “畢竟,僅憑本能一樣的戰鬥方式,就能把小查這樣的異人逼到無路可退………難不成她現在就已經達到自身的極限了?”


    “此外……”


    話說至此,


    老人有些失望的搖頭說道:


    “你再看看他們徐家都做了些什麽,多少年來將這丫頭保護起來,完全不讓她真正經曆世上的一切,最多也隻是讓她像個機器一樣去完成任務,回來了…………則是繼續當他們徐家的小祖宗。”


    “事情明明就有小趙在上麵給擔著,公司有多大的能量他們不知道麽,結果卻隻是用公司給那丫頭安排身份,卻不會利用公司來給她彌補缺失的東西。”


    “因為害怕未知的風險,所以隻是被動的調查與等待,根本察覺不到馮寶寶隻要存在,問題就遲早都會有爆發出來的一天,一味地等待著問題最終暴露出來………這也能算是在幫那丫頭麽?”


    “既然不想盡早解決馮寶寶身上的問題,也不想為了問題遲早的爆發而做足準備,隻是‘為她著想’而被動等待機會與線索的出現,甚至是將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他人身上。”


    “徐翔,以及受其影響的徐三、徐四………他們徐家人對馮寶寶,那才是真的足夠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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