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之後,


    柳小江才好不容易將柳妍妍給打發走,隨之看向一旁沙發上笑眯眯的胡離,搖頭道:


    “除了那個呂良,朵兒與妍妍的年紀差不多,但在這三個相對年輕的人裏,也就隻有妍妍才真的像是個孩子一樣。”


    “哦?不見得吧。”胡離伸手拿下叼在嘴裏的煙管,“依我看朵兒那丫頭也是差不多的,最多也就是比妍妍沉默了一些而已。”


    “盡管聽你們說她相比之前已經強多了,但在我眼裏…………她倒也不見得真比妍妍成熟了多少,隻是不善言辭導致很容易被人忽略感受罷了。”


    “而至於那個呂良……”


    “嗯,的確,他比起朵兒與妍妍這兩個丫頭,心理層麵上倒是顯得成熟了許多,不過…………我並不是很喜歡他這樣薄情的孩子。”


    胡離作為精靈們的大長輩,除了自己身邊那些孩子的生存問題,長年累月幾乎可以說是不在意其他任何事了。


    她為此甚至可以選擇付出自己寶貴的生命,就為了給那些陪在自己身邊的孩子們換取一個未來。


    胡離與精靈們之間並非家族,感情上卻要勝過所謂的家族羈絆。


    相較於人類而言,


    你可以說胡離與精靈們是‘抱團取暖’,但不可否認這並非胡離單方麵的想法,山中的精靈們也同樣視胡離為親近的長者。


    這些生來便不被天道所喜愛的異類生命,哪怕隻是躲在山溝裏麵一起互相舔舐傷口,在此期間所產生的感情也遠非一般人類家族可比。


    雖然沒有一起‘榮華富貴’,但卻在苦日子裏分享過同一塊麵包,此等感情無論放在何時也都異常的珍貴。


    而且,它們並非是人類,具備野性的同時,天性也更為純良,‘忘本’這種事放在精靈們身上,發生的概率也遠比人類更低。


    柳小江倒是很理解胡離為何不喜歡呂良,因為這無非就是由於呂良作為呂家的一員,居然任由自己這個掌門將呂家所有人殺光,甚至還在之後像個沒事兒人一樣為自己做事。


    這種情況若是放在那些精靈身上,亦或是她胡離這位大長輩的身上,結局也必然是常人眼中‘愚蠢’的…………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他也有他自己的理由,畢竟不是所有所謂的家族,都能像你們一樣視彼此為家人。”


    柳小江雖然由於呂良之前在龍虎山上犯傻,眼下也並不怎麽喜歡這位很是‘忠誠’的手下,但也還是開口解釋道:


    “呂家……”


    “這是一個就連‘家人’二字,也可以隻是一種羈絆的家族,呂家內部的族人對於呂家來說,或許也隻是一種維係家族傳承的工具吧。”


    “這難道不是本末倒置了麽?”胡離拿著煙管秀眉緊蹙道:“家族就是為了庇護家人才存在的,家人才是家族之所以存在的基石,怎能反過來為了維係家族而將家人視作工具?”


    “所以我才會說……”柳小江搖頭道:“這世上不是所有的家族,都能像你們一樣重視彼此。”


    “呂家歸根結底也是那所謂的四家之一,可能在他們呂家人的眼裏,家族才是他們利益與榮譽的保障。”


    “包括那十佬的位子……”


    “恐怕也正因為呂家是四家之一;正因為這種家族長時間的傳承;正因為呂家有著曆代傳承的底子;最終才會落到他呂慈這種人的頭上吧。”


    “如此得益於‘家族’二字,而並非家族之中的具體某人,呂家怎能不重視家族傳承所能帶來的東西,可能他們現在對族人的殘忍與冷漠,也是在為了家族未來的後人們考慮吧。”


    “畢竟……”


    說到這裏,


    他手肘拄在沙發的扶手上,用手扶著下巴不悲不喜的說道:


    “人類與精靈是不同的,他們雖有天道的寵愛,但卻並無精靈那種長久的壽命。”


    “隻爭朝夕,活在當下……”


    “這話若放在感情等其他方麵上或許還沒什麽,但若是放在人類自身的生存問題上,以至於從不考慮明天和意外哪個會先來…………那悲劇可就多了。”


    “何況還是家族,這種許多張嘴都要一起吃飯的地方,他們也總要為後來者考慮是否還有飯吃的,不可能隻顧自己能否吃飽,回頭還把飯碗給砸的稀巴爛。”


    “或許也正因如此……”


    “我們腳下的這片土地才會一直延續數千年之久,才沒有像是外麵的那些蠻夷一樣,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把自己搞沒了。”


    “傳承麽……”


    “我還是那句話吧,任何事都有好有壞,但最終招致毀滅的,卻也永遠都是極端。”


    “阿離受教了。”胡離仔細想想最終還是釋懷了,沒再繼續揪著呂良的薄情寡義不放,反倒拿起煙管朝著柳小江謙虛的點了點頭,道:


    “您真不愧是我的主人,請允許阿離由衷的讚美………”


    “行了,少來那些有的沒的。”柳小江看著眼中其實一直都沒怎麽情緒化的胡離,立馬開口打斷了對方借機想要釋放出來的彩虹屁。


    隨後,他伸手從懷中掏出了一張手帕似的玩意兒,並且倒扣著其中內容放在了茶幾的桌麵上,道:


    “阿離,我之所以會要你留下,你那麽聰明…………應該也已經猜出理由了吧?”


    “除了夫人、朵兒與溫莎之外,就連您最不信任的那三個全性成員,也都已經得到了一份適合自己的,並被您親手仔細刪減過的八奇技。”胡離輕輕呼出了一口煙霧,道:


    “您是要將那傳聞中的風後奇門交給阿離麽?”


    “你想要麽?”柳小江目光直視著胡離平靜道。


    “呼……”胡離望著柳小江毫無波瀾,看不出任何情緒的雙眼,不免有些緊張的再次抽了口煙。


    “實話實說……”


    “作為一名鑽研術數的奇門術士,說對風後奇門完全沒興趣也肯定是假的,但若是非要我自己選擇的話,考慮到八奇技這東西的性質,我寧願克製心中那點還算正常的興趣。”


    “不過,您若是非要給我,並希望我接下來能利用它,為您的計劃提供更大的幫助,那麽…………阿離自然也是不會拒絕的。”


    “如果不考慮我的關係,你其實並不想要這風後奇門…………對麽?”柳小江眼神懷疑的看著胡離,似乎並未想到對方作為一名術士,居然會拒絕風後奇門這種東西。


    “您與我之間畢竟還有著契約存在,所以完全能憑借它來確認我是否說謊了…………不是麽?”胡離見此明確的開口回答道。


    “是的……”


    “我對風後奇門是有不小的興趣,但要我為了這點興趣掌握一門取亂之術,尤其還是我這種特殊的身份…………此事顯然不妥。”


    “很好……”柳小江按照胡離的要求,默默通過契約確認了對方的說法,隨之眼中便逐漸浮現出了一絲欣慰。


    話音落罷,


    他甚至就在胡離略顯疑惑的注視之下,主動將視線偏移了桌麵上的紙張,接著便直接用手將其反轉了過來,使得上麵畫著的奇門局完整展現在了胡離眼中。


    片刻之後,


    確認了胡離已將奇門局完整盡收眼底,


    柳小江更是操縱著體內的炁息,令紙張在玻璃茶幾上燃燒了起來,很快就在沒有波及任何事物的情況下,讓一切都在空氣之中徹底化為了灰燼。


    而後,


    他才終於抬眼看向了沙發對麵並未深陷其中,反而像是在仔細考慮某件事情一樣的胡離,道:


    “果然……”


    “一個對風後奇門並無絲毫貪婪之心的人,是不會像我之前一樣被它拉入內景幻境之中的………”


    “阿離,以你的術士水平,剛才那短暫的一眼…………大概掌握了多少?”


    “啊?”胡離聽到聲音反應過來,但仍是若有所思的模樣,“您不是並不擅長奇門術數麽,怎麽之前也想過掌握這種東西?”


    “……我是不怎麽擅長,但不代表不能理解。”柳小江道。


    “如果我願意耐心領悟的話,學會一般的奇門術法也並非什麽難事兒,畢竟我對內景心境的修行打從一開始,其實就已經超過了世上的絕大多數人。”


    “所以……”


    “所以您就想試試掌握全部的八奇技,畢竟誰也不會嫌棄自己厲害的手段太多…………是麽?”胡離眼神滿含笑意的說出了柳小江的想法。


    “…………”柳小江。


    “但可惜,我沒能掌握風後奇門,也沒時間去掌握大羅洞觀。”


    “這兩種都比較特殊的絕技,一個恐怕我永遠都學不會了,另一個…………則是需要大量的時間,或許才能做到真正的掌握,但如果隻是像那穀畸亭一樣掌握皮毛,它倒也並不會消耗掉我太多的時間。”


    “這門我或許永遠都學不會的絕技,你剛才那一眼…………究竟又掌握了多少?”


    聞言,


    胡離略微沉默了一下,隨之還是如實說道:“您好像誤會了什麽,風後奇門的一切都已映在了那道奇門局中,所以隻需記下那種奇門局尤為特殊的幾處,就已經算是完整記住了風後奇門的用法。”


    “至於領悟與研習………”


    “或許對並不熟悉奇門術數的人是很必要的,但對於我來說…………實際也並不具備任何的必要性。”


    “因為隻要記住了風後奇門的用法,任何術士都能熟練將其施展出來,區別無非也隻是所能開啟的奇門局範圍罷了,而要記住它…………剛才那一眼對阿離來說就已經足夠了。”


    “……所以,你已經徹底掌握它了?”柳小江對於胡離的說法也難免有些發懵,沒想到自己與對方的區別居然如此之大。


    自己費盡心思的想要掌握風後奇門,卻總會其拉入幻境之中壓製欲望的逐漸發酵,以至於最終在加百列的幫忙之下…………還不得不以放棄的方式艱難脫身!


    而對方……


    卻隻是一眼就已經徹底掌握了風後奇門!


    這該死的奇門術法!


    “嗯,已經徹底掌握了,畢竟就隻是一些關於奇門局的區別,隻要改變自己以往對奇門局的認知,並按照風後奇門的方式布置奇門局就行了。”


    胡離顯然注意到了柳小江的不爽,但卻還是開口說出了一番很是打擊人的言論,仿佛風後奇門這種東西對她來說,就好像是在考試時直接抄襲正確答案一樣簡單。


    隨便改改自己試卷上不符合正確答案的回答,就輕輕鬆鬆讓自己的考卷變成了一份滿分回答!


    畢竟,她滿打滿算也隻是在學習風後奇門,又不是在憑空創造此等高深莫測的東西。


    但殊不知,如今就在她的麵前,還有一個連直接抄襲答案,都會被監考老師請離考場的家夥………


    不過,


    柳小江到底還是柳小江,並非嬴勾那種傲嬌存在。


    他就算麵對著胡離與內景中加百列的雙重‘嘲笑’,也根本不會在自己的臉上表現出任何情緒,最多就是下意識抽動了兩下嘴角,不認真看的話也完全不會有人發現。


    “你現在所施展的奇門局範圍,算上之前在山嶺之中的那種,可提前布置多重奇門局的手段,一共的覆蓋麵最多能有多大範圍?”


    “……應該也沒有多大。”胡離聽到這話立馬就明白了柳小江的意圖,隨之便按照實際情況一點也不托大的說道:


    “如果動用全力什麽都不做,隻是維持多個奇門局的正常運行,同時可在局中施展一些小手段的話,那麽按照京城麵積來看…………最多最多也就是覆蓋一條街區而已。”


    “而且,即便隻是如此,也會耗費阿離的巨大精力,恐怕在事情結束之後,也需很長時間才能恢複過來。”


    “一整條街區麽……”柳小江對此不由得緩緩皺起了眉頭,因為一條街區根本不可能容納所有的敵人,而無法一旦無法容納所有的敵人,也就不可能隨時知曉戰場上所發生的一切。


    畢竟,在他的原定計劃之中,除非是到了逼不得已的情況,否則也是不打算動用二壯、陳朵、柳妍妍與溫莎四人的。


    這倒也不是柳小江過於偏心,而是這四人除了‘已死’,並且連公司也不會承認的陳朵之外,基本都沒有在任何檔案中有過負麵記錄,並非是像其他幾個全性成員一樣,必須要努力體現自身的價值。


    甚至就連馬仙洪與胡離這樣的存在,他也並不打算讓二人出現在正麵戰場上,以免事後被外麵的一些有心人惦記上多生事端。


    “看來目前也就隻能優先考慮外麵的那些異人了,反正那些普通人也未必會跟著他們一起湧入戰場………”


    “的確,普通人實在是太脆弱了,即便他們擁有一些特別的武器,但在暗處支援其他異人們的進攻,或許才是最有可能的一種戰鬥方式,何況…………誰也不知道他們,是否真正消除了彼此間的隔閡。”


    “此事絕不能告訴二壯,更不能讓她們四個知道,我並未將她們一起計劃在內。”


    “嗯,阿離明白的,請主人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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