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前往淥口戍還是相對方便的,從長沙南小站出發,再過一站“昭山鎮”,下一站就到了淥口戍。


    不過站名如今卻不叫“淥口戍站”,而是“株田站”。


    其中的原因,倒也比較簡單,那就是“勞人黨”在這裏建立了一個全新的縣級單位——株田縣。


    這裏湘江、淥水匯集,形成的衝積平原已經非常肥沃,早先因為“昭山鎮”、淥口戍兩個軍事單位的緣故,基本都沒怎麽開發。


    即便有所開發,也是奴婢一樣的地方留守部隊的大兵在開墾,自折衝府廢棄以來,到二戰結束之後建立的“高門共和”體製,地方軍的私有化是很常見的事情。


    基本上大資本家和大地主,都會維持一部分私人軍隊,長期維持投入太大,那麽將地方軍私有化,就是相對節省成本的事情。


    類似黃世安的“安仁軍”,就屬於祖傳的基業,吃相上還算好看的。


    淥口戍、昭山鎮雖然大兵們自由度要高一些,可跟奴婢也沒什麽區別,五年奴婢生涯結束之後,人跟廢物一樣,除了繼續依附權貴,他們自己是找不到出路的。


    直到“勞人黨”奪取了潭州、衡州的政權,才終結了這些。


    學習班、講習所,長期的學習,才讓這些奴婢一般的大兵,明白了過去的人生是多麽的黑暗,甚至沒有“勞人黨”宣傳幹部到來之前,他們都不知道那是黑暗的悲慘人生。


    之後大量的地方軍底層大兵,願意為“勞人黨”工作,也是重新找回了自由人的思想和認知罷了。


    如今長沙前往湘南的鐵路上,大量維護鐵路、機車、山體等工作的巡邏隊,就是這些湖南本地原地方軍的軍人。


    株田縣成立之後,很多沒有了主子的大兵,除開投入到鐵路維護、險情預警等等崗位上之外,入籍株田縣,然後開墾土地、組建家庭,就成了更多的選擇。


    淥口戍附近的大片土地,也就是株田縣外圍,因為毗鄰大河,形成了一個迂回的河灣,所以又稱“株田之洲”。


    株田縣人員最多的一個部門,叫作“株洲農墾公司”,這個“株洲”,就取自“株田之洲”的意思。


    株田縣的公審大會,便是安排在這裏,無他,人口相對集中。


    昭山鎮、淥口戍兩地不算農工商三大行業,光老一輩的大兵,也能四五萬人出來。


    全是老少爺們兒,都是老光棍兒。


    但因為“株田之洲”分地,再加上重新安置人員,所以哪怕是老光棍,倒也有的士人瞧得上。


    江淮省的難民中,很多婦女隻求有個三五畝能打糧食的地,男人長什麽模樣,高矮胖瘦學曆如何,已經不重要了。


    活著最好,安安穩穩活著,那就更加好得不得了。


    也因此在株田縣,公審大會反而是極為熱烈的,奴婢們都眼巴巴地盼望著槍斃他們過去的主子。


    一如當初的趙家灣類似。


    讀書識字了,甚至還明事理了,才知道以前的自己,活的多麽卑微、可恥、可憐。


    嗤……


    株田站的列車停靠之後,熱鬧不比長沙南小站來得輕,這裏人力車夫數量極多,可能是整個湖南省僅次於長沙的。


    除開拉人的,還有拉貨的,牛馬牲口跟人一起攬活兒,成了精的家畜比比皆是。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牛馬也知道有了活兒,才能吃到一頓精料。


    黑豆的價格,若非“勞人黨”興修水利,圍湖造田,也沒有那麽多富餘的土地用來種植豆類作物。


    如今豆類作物的種植麵積,全省去年不算連州、郴州、朗州、嶽州,已經超過了一百萬畝。


    也是有了這個基礎,普通個體戶才能購買到相對便宜的福建種黑豆。


    這種黑豆的價格是最貴的,以前隻有政府部門和權貴之家才能消耗得起。


    牛馬雖然是畜生,卻也知道好歹。


    “客人上哪兒去?是旅遊還是訪客?這兒我熟,您跟我打聽消息,還能省一筆導遊錢……”


    一個車夫上前巴拉巴拉一通,又忙不迭地在那裏打掃著車座,整個人雖然點頭哈腰,卻並不顯得卑微,隻讓人覺得熱情。


    更神奇的是,這裏一排的車夫,居然都還能抽得起煙。


    有個年歲大的,還從車座底下抽出一隻箱子,打開之後就吆喝張羅起來:“香煙,賣香煙。茶陵的葉子煙、安仁的過濾嘴……”


    下了車廂的人愣在那裏,這地方,竟是少了許多湖南口音。


    真是怪異。


    “彭秘書,這株田縣的車夫,怎麽口音怪怪的?”


    “噢,是這樣的,孫代表……”


    然後彭秘書就開始解釋,株田縣的前世今身,以及株田縣的“株洲農墾公司”下屬單位的複雜性。


    當得知這裏最多的就是原地方軍的“丘八”之後,孫代表也是釋然。


    也隻有大兵如奴才的地方,才會口音跟鄉音扭曲。


    長官什麽樣,底下才是什麽樣。


    “勞駕,請問‘公審大會’怎麽走?”


    “在株洲南,沒多少路。我拉您過去,最多十分鍾。”


    車夫抖了抖褂子,將脖子上的汗巾子打了個扣,然後道,“客人要是去,那我給你打個折,正好我也要去。今天車站這趟做完,我就在株洲南看熱鬧。”


    “你也要去?這看熱鬧,還能比掙錢重要?”


    “看熱鬧那肯定是沒有掙錢重要,但今天要槍斃的,是我以前的營長!我得親眼看著他腦漿子崩出來,最好濺我一臉血!”


    “……”


    看殺人,那不稀奇。


    看行刑,更不稀奇。


    甚至什麽血腥、暴力、不雅等等念頭,都是不會有的。


    孫代表自己也是如此,他在河北,見得多了。


    “還是找活兒幹才是正經的。”


    孫代表如是說道。


    “不看那王八蛋腦漿子崩出來,我正經不了。”


    “敢問老家哪裏的?”


    “滄州,當初就是跟著那畜生來這裏服役……”


    “那咱們算是同鄉。”


    笑了笑,孫代表摸出一塊錢,遞了過去,“今天大爺我心情好,給你抬抬價兒。”


    “嘿……”


    車夫眼睛一橫,然後咧嘴一笑,彎腰伸手:“先生,您請做好嘍!下一站,株洲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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