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砰砰!


    轟隆!


    伴隨著一陣顫抖,混凝土結構的樓房還是發出了簌簌聲,那些是碎屑濺射掉落的聲響,在臨海一處樓房中,樓道中紀天霞整個人趴在那裏一動都不敢動。


    真是夠了!


    真的是夠了!!


    “他媽的,他媽的!都說了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還他媽的一個勁找我麻煩!還一個勁找我麻煩!!”


    咬牙切齒的紀天霞目露凶光,衝到了播音室,那裏有新到的話筒,留聲機還在轉動,但話筒卻是撇到了一旁。


    “是哪路朋友?!我是紀天霞,我在此聲明,‘勞人黨’同我毫無幹係,我……”


    轟!!


    “那王八蛋還活著!!開炮!!!!”


    “炸死他!!給老爺報仇!”


    “擲彈筒——”


    耳鳴、眼花、大腦恍惚,紀天霞鐵塔一樣的身軀,就像是被塞到了金屬罐子中,然後外麵有人用大錘瘋狂地敲打著罐子。


    震的他七葷八素,震的他幾欲吐血。


    人生就是這麽的悲慘!


    “我真不是……”


    咻!


    噠噠噠噠……


    “飛鷹銃”的子彈很有穿透力,機關槍的聲響更是密集無比。


    殺龍港的熱鬧,是今日重複昨日,永不停歇。


    “夠了!!!!”


    紀天霞攥著話筒吼道,“有完沒完!!有完沒完!!你們這群沒腦子的豬!!老子早晚平了你們祖宗十八代的墳頭!老子今天發誓,一定要把你們挫骨揚灰!你們不得好死,你們死有餘辜!”


    “……”


    “……”


    爆發出來的紀天霞,陡然讓外麵的火力衰減了下去。


    而紀天霞還是不解氣:“你們想我死?!老子絕對不會死!老子不但不死,還要把你們全部送上公審大會!挨個兒槍斃!哈哈哈哈哈!沒有一個能逃脫!你們全家都得死!來吧!來殺我吧!來啊!來啊!我紀天霞就在這裏,沒有湖南的幾萬條鳥銃護著我,也沒有大炮!我紀天霞就在這裏!就在這裏!來吧!子彈都射過來吧!不死不休!不死不休!!”


    瘋狂的紀天霞在那裏叫囂著,臉色慘白的小安捂著胳膊:“紀先生,你要是還有力氣的話,幫我包紮一下傷口,子彈卡骨頭邊上了……”


    手裏還攥著槍,小安看紀天霞還龍精虎猛的,也不知道是該說恭喜呢,還是該說幫幫忙。


    總之,紀先生有沒有受夠……他其實真吃不準,但他真的快不行了。


    他從河東跑出來,跟著紀天霞混,是因為叔叔要弄死他,然後紀天霞能保他。


    事情怎麽就這樣了呢?


    他一個閑散的保鏢,天天槍林彈雨的,這不對啊。


    貞觀三百年剛來那會兒,他還擺譜擺架子呢。


    怎麽就到了這個地步呢?


    他貞觀三百零三年以來中彈的次數,比過去二十多年都多得多。


    他貞觀三百零四年四月份中的彈,比過去兩年加起來還要多。


    有仇的報仇,有冤的抱冤。


    這話不假,可……可什麽時候是個頭啊。


    小安感覺自己要是再這樣下去,大概是要嗝屁了。


    好在,警笛聲傳來,顯然劉老總又來“救駕”了。


    這一回,大概還有海南省的杜相公跟著看熱鬧吧。


    畢竟,杜相公是個喜歡寫小說的,成天編排人,他見過紀天霞之後,就覺得自己的新書穩了。


    銀行家改行出版家,很穩;政治家改行小說家,也穩。


    就他,一個安家的公子哥,改行就跳坑。


    太刺激了!


    小安感覺自己快不行的時候,杜光庭拿著望遠鏡觀戰,一邊嘖嘖稱讚,一邊說道:“真是大開眼界,這北蒼省的活力,是要比南蒼省強啊。”


    “……”


    耶律阿保機不想說話,可惜不能一槍斃了這姓杜的糟老頭子。


    “劉君,這紀天霞真乃神人也。頗有‘海外高人’的風範,於談笑間,使江山色變。如此大才,劉君不可不用啊。”


    “……”


    耶律阿保機不想說話,可惜不能給這糟老頭子一個大嘴巴子。


    這光景,消息說是宛若爆炸,都是往低了說。


    簡直就像是兩百多年前描述的“超級炸彈”一樣帶勁。


    湖南人對外公開號召,要跟河北人老大對著幹。


    柳璨這個老狐狸也跟著號召,河北人現在照理說很團結,然而並非如此,河北省省府是一派,地方非“河北張氏”的家族又是一派,江湖人士是一派,小知識分子組建的地方政黨……又是一派。


    尤其是那些小知識分子,得到了城市商幫、商會、商盟的支持之後,紛紛打出了自己的訴求口號。


    因為“狐狸澱七君子”一事,吃人血饅頭的何止幾千家,皆是趁此機會想要從“河北張氏”身上咬一口肉下來。


    王角代表“勞人黨”向全國社會各界發出了通告,要嚴懲凶手的同時,更是直接喊出了要建設一個“新大唐”的口號。


    這一刹那,跑去江都的錢閣老,就跟四百年前的楊廣一樣,人在江都,卻身不由己。


    有些事情,是身處高位無法視而不見的。


    裝糊塗的話,結果不言而喻。


    劉億大膽地猜測,錢鏐現在除了暴怒,大概隻有更猛烈的暴怒。


    然而……無可奈何。


    杜光庭有句話說得對,這個時代,要是落下了,就沒辦法再更進一步。


    劉億現在已經心情大定,北蒼省……是他的了。


    沒有中央的人會來幹涉他,錢鏐這時候做什麽都可能,唯獨不會去關注邊疆區的政變。


    是的,政變。


    身為北蒼省一省之長的劉億,決定政變。


    從一省之長變成真正的一省之長!穀


    沒有人可以掣肘、製衡的最高長官。


    裂土封王不至於,但成為土霸王、土皇帝,這是很穩的。


    “來人!”


    “是!”


    “命令劉德光,務必將武裝份子全部拿下!”


    “是!”


    劉億看著沿海高樓的狀況,便知道紀天霞應該問題不大,那可是一百多年前的岸防炮堡壘,普通火力覆蓋,不過是刮痧。


    殺龍港這個商業發達港口城市的發展,就是從這座堡壘開始的。


    一百多年過去了,現在的火力……還是刮痧。


    看似很普通的警務行動,卻有著超出整個大唐帝國所有警方該有的火力配置。


    沙縣警方成立的“防暴特別行動大隊”,不但有裝甲車,還有火車炮,以及海上高速鐵甲船。


    說是高速,其實也沒有多塊,但在內河之中,簡直就是無敵的存在。


    前後甲板都有“漢陽金屬”出品的最新二十斤炮,船艙兩側還有機關炮射擊口,同時還有專門為精密射擊而準備的狙擊口。


    這樣一條船,正常情況下,劉億就算幹到退休,也別想有。


    但是,為了獲得“南海稅費同盟”“南海市場同盟”“南海貿易同盟”的市場份額,嶺南省方麵,以警務跨省交流的名義,將船送到了北蒼省首府沙縣,然後嶺南省的警察來沙縣吃喝玩樂一個月,最後人回了廣州,船留下了。


    除了留下船,還留下了大量的軍火,剛好將第二軍火庫填滿。


    談妥這筆交易的人有三個。


    一方是“嶺南護國委員會”主席馮複,另外一方是“北蒼省災難應急辦公室”主任劉億。


    中間人,海南省最高長官兼著名小說家杜光庭。


    杜光庭甚至幫忙劉億,搞了一出先斬後奏,“北蒼省災難應急辦公室”因為需要調動資源,而省內武裝部隊也是資源之一,同時劉億又沒有調動地方部隊的權力,所以,杜光庭讓“南海宣慰使府”,給劉億掛了一個“北蒼省臨時督軍”的頭銜。


    幾乎就等同於當年的總督。


    有了這個事實,北蒼省駐軍原本就跟劉億眉來眼去,隻是苦於沒有台階,又沒有背黑鍋的人,現如今杜光庭這個老牌黑鍋現形,他們自然是一拍即合。


    於是乎,就有了現在的特別狀況。


    劉億還是以北蒼省總警長的名義號召全省,但調動的警務人員,卻從一萬人左右,變成了六萬餘人。


    地方諸君加警察加新組建的民團武裝,就是這麽點人。


    為了維持部隊運轉,劉億就得找錢,曾經作為帝國“蒼龍道”的收費站,殺龍港這裏收到的錢,隻能眼饞。


    但現在不一樣了,劉億不但眼饞,還上了手。


    錢、兵、槍、炮、船……


    硬件都有了,再加上“北蒼省督軍”的身份,可以設置很多官帽子,原本隻是一個營長、團長的家夥,如今搖身一變,成了旅長甚至是師長,這種興奮,維持個幾年不成問題。


    甚至不少人已經打起了主意,這光景趕緊為了帝國的安定祥和,把“蒼龍道”都給管理起來。


    丘八們的想法很簡單,正如他們有人老家被槍斃之後,他們想到的不是找王角報仇,而是撿軟柿子……也就是紀天霞。


    痛快,就可以了。


    至於剩下的,不做他想。


    總算因為“南海稅費同盟”的緣故,劉億不會吃飽了撐的這時候去幹南蒼省或者南海省。


    這光景,屎盆子扣誰……是他說了算。


    至於紀天霞的死活,紀天霞活著最好,死了……大概影響也不大。


    “襲擊紀天霞先生的人,有頭緒沒有?”


    劉億開口問道。


    有個戴著鋼盔穿著胸甲的大兵,立刻出列行禮之後,一本正經地回答道,“稟老總,根據目前掌握的證據來看,應該是南蘇州的邪教份子。”


    “唔……”


    沉吟起來的劉億微微點頭,仿佛陷入了沉思。


    演戲,是需要演技的。


    但打劫,需要的是借口。


    杜光庭見狀,便問劉億:“劉君對南蘇州有幾分把握?”


    “沒有把握,隻是先定個目標。”


    “噢……”


    老頭子點了點頭,然後想起一事,說道,“陸龜蒙尚在南蘇州。”


    “正有仰仗‘甫裏先生’之意。”


    說罷,劉億轉頭看向一言不發的錢鏢。


    錢鏢眉頭微皺:“我跟他不熟。”


    “……”


    “……”


    半晌,錢鏢又道:“照我看,短期內還是提防‘獅駝嶺’的人。”


    “‘獅駝嶺’現在能有多少部隊?”


    “這個不好說。”


    錢鏢給不出一個具體的數字,“各個莊園的情況,其實發生了很大的變化,現在可以動員的莊戶數量,沒辦法確認,但是可以肯定的一點,比現在的北蒼省,隻強不弱。”


    “總艦船數量,還是可以估算的吧?”


    “九五年大船數量就超過六百,能改造成軍艦的有三百多艘。十年一晃,隻會多不會少。我不去判斷的原因,就是怕判斷錯誤。”


    有些事情,錢鏢願意透露,但隻是給個輪廓,具體的,他是不會說的。


    若非需要安撫劉億為王角創造更好的外部環境,他是不可能跟劉億相談甚歡的。


    杜光庭眼神有些複雜地看著錢鏢,當年的“獅駝嶺錢三郎”,竟然也變得這麽小心謹慎起來。


    真是時過境遷。


    人,果然都是會變的。


    想到這裏,杜光庭忽然又覺得怪異起來,他很好奇,錢鏢到底是怎麽培養出王角這樣一個學生的。


    還有那個紀天霞,這個當初臨漳山數學預科的天才學生,怎麽會滿腦子如何推翻帝國的理論?


    而且,不管來多少報複的殺手、刺客,紀天霞還是在沙縣待著,不曾離開。


    難不成,這殺龍港,是什麽特殊的風水寶地不成?


    真是怪異,怪異啊。


    杜光庭看著劉億,看著錢鏢,想到了紀天霞,又想到了王角,頓時覺得晚年的生活,真是精彩無比,比過去的八十年都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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