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媽的!!跑了?!!!”


    啪!


    反手一個耳光,“你們是豬嗎?!一共才四十幾個人,現在算上這一攤碎肉,有沒有十個人?!”


    “局……局長,真不是弟兄們不上心,實在是這群討飯的火力猛啊。”


    “你他媽……火力猛!!”


    啪!!


    又是一個耳光,“老子連野戰炮都借了過來,你跟老子說火力猛!!”


    將局長的帽子往地上一甩,“都他媽打起精神來,走,去南城碼頭!”


    “局長,這是……”


    “窩藏反賊,南城碼頭涉嫌謀反,老子查查案子怎麽了?這叫秉公執法!”


    “妙、妙啊。”


    “別他媽學貓叫了,趕緊的,去跟南城碼頭的說一聲,老子一向是鐵麵無私,該怎麽做,他們這一次,可不能讓人失望。”


    “局長放心,您老人家鐵麵無私,整個揚子縣誰不知道?就算是江對岸的潤州,那也是如雷貫耳啊。”


    “嗯……趕緊的!”


    “是是是……”


    捂著被扇耳光扇腫了的臉,下屬倒也不覺得痛了,這一把,至少撈個兩三千。


    兩三千一記耳光,值啊。


    要是可以,他願意被打成豬頭,多少耳光都成。


    幾百號警察又是烏央烏央地散了,留下來打掃的,是揚子縣專門掃大街的工人。


    板車亂糟糟的,上麵多是一些垃圾。


    拿著鏟子的老邁工人忍著惡心到了水門口,一地的血肉,還有殘肢斷臂。


    “年老頭兒,打掃的幹淨點,這是局長賞你的。”


    一人前來,從兜裏摸出一把銅錢,隨手扔到了地上,“感激謝恩啊。”


    “謝局長老爺打賞,謝局長老爺打賞……”


    等人散了之後,除了完好的屍體,剩下的,警察們碰都不願意碰。


    陸陸續續還聽見警察們在抱怨,這次居然死了多少個弟兄,又誰誰誰掛了彩,然而心情卻是不一樣的,因為局長說要去南城碼頭繼續深入辦案,懷疑南城碼頭那些船老板可能跟反賊有關係。


    可能有關係,那就是有關係了。


    局長鐵麵無私,能隨便誣賴你?!


    但是隻要局長不鐵麵了,那肯定是沒有關係了。


    鐵包金,金包鐵,全看誠意。


    散了硝煙,又散了熱鬧,隨即多了新的熱鬧。


    出來看熱鬧的城西人,都是又惶恐又激動地看著一地的血肉。


    “年老頭兒,多少錢啊?”


    “麽幾個錢啊,辣塊媽媽的……”


    “哎喲剛才打的好厲害,幾個年輕人當時就麽得命嘍……”


    “鬧麽子事啊對不對,活著不好?”


    “哎,也不能這麽說,人家也是……”


    “哎!年老頭兒,你這個車子裏麵,怎麽裝的是棺材?!”


    “棺材?!辣塊媽媽的……晦氣!”


    “……”


    掃大街的年老頭兒滿臉的皺紋,整個人因為常年勞作,有些佝僂,手指甲永遠都帶著黑黑的泥,滿臉的褶子,仿佛是垮塌的魚皮,看著又粗糙,又滑稽。


    滿頭的白發,滿臉的白胡須,一咧嘴,滿口的爛牙。


    “棺材……撿來的。”


    年老頭兒咧著嘴,如是說道。


    然後揮舞著鏟子,將地上的血肉、內髒、殘肢斷臂,鏟到了棺材中。


    “哪裏有撿棺材的……”


    有個尖刻的女人,掩著鼻子,一副幾欲嘔吐的模樣,在那裏嘀咕著。


    “敗家女人還不滾回去做飯!!”


    “沒米啊!讓尼瑪做個屁的做!”


    “還不快滾回去!!!”


    冒出來的男人臉憋的通紅,急紅了眼,挽起了袖子,顯然女人要是再繼續在這裏,大概就是要動手修理人。


    “等死啦!!沒米做飯!!做給鬼吃啊!!”


    吵嚷的聲音,尖刻到整個水門口都能聽到,這裏,畢竟是曾經的甕城,回響久久不息。


    “年老頭兒……”


    那男人沒走,穿著一身長衫,腰帶還是很精致的,包巾也是絲綢,可見曾經的家境,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周經理,這裏髒。”


    “我馬上就走,馬上就走。”


    周經理看了看周圍,還是有人在望著這邊,他猶豫了一下,從口袋裏摸出來一些東西,然後抓著正在幹活的年老頭兒的手,也不嫌棄髒,開口道:“鄉裏鄉親的,你辛苦一點,打掃的幹淨點。”


    愣了一下的年老頭兒感覺到自己的手掌心中,大概是多了幾個圓圓的東西,是銀元呢。


    “一點辛苦費,你這棺材也是晦氣,埋的遠一點。”


    “噢、噢……”


    年老頭兒一時有些失語,他本想說使不得,但是周圍的人看著,他隻得趕緊將錢揣到了懷裏,然後道:“周經理,你放心,肯定幹幹淨淨的。”


    “那就好,那就好……”


    旋即,周經理一副犯惡心的模樣,離開了這裏。


    “周經理也是沒事做了呀。”


    “運河都封了,他一個貨站的經理,不回家吃閑飯,還能怎樣?哎,年老頭兒,姓周的給你多少錢?”


    “五個開元通寶的衛生費。”


    年老頭兒從懷裏抓了五個小銅錢,攤開在手心,跟他的手一樣髒汙,黑黢黢的,看上去很是有些年頭了。


    街道,在幾個小時之後,終於幹淨了,衝刷了多少遍不知道,但是血跡還是滲透到了水泥路中。


    說起來,揚子縣還是個富縣,用得起這麽多水泥來修橋鋪路。


    城西水門往西順著內河走,有個叫“茨菰圩”的地方,聽說以前是個亂葬崗,後來“圍圩造田”之後,溝渠之中多種茨菰,收成還是可以的。


    如今,卻是沒什麽茨菰的,野生的,或許有,人自己種的,卻是鮮見。


    大概跟“茨菰圩”成了荒地有關吧。


    在一處不算矮的土包下,年老頭兒給挖坑的幾個人派了辛苦錢,又給道士兩塊錢的辛苦費,念超度往生的經文,確實費錢。


    還有鐵杖廟過來的人,在那裏說著稀奇古怪的話,也不知道是請麥王爺鎮壓還是麥王爺招魂。


    “幾位辛苦,幾位辛苦……”


    年老頭兒點頭哈腰,他這輩子花銷最大的一筆,大概就是現在了。


    一共兩塊八,著實有點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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