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陵縣,本就繁華的朱雀大街,這光景仿佛把全天下的人都塞了過來,雙向六車道被擠了個水泄不通。


    汽車、馬車、廂式貨車,甚至是有軌公交車,也是一個勁地摁喇叭,天空中,飛艇不斷地打著警示燈,靠近碼頭的地方,動力輪船上上下下都是人和貨。


    那種躁狂、熱鬧,如何都擋不住。


    嗤!


    諸多大型建築都配備有巨大的蒸汽機房,有的甚至明輪外露,巨大的明輪有兩層樓那麽高,隻是用普通的鐵皮和柵欄遮擋一下,倘若靠近,還是能夠感覺到那種巨大份量帶來的震撼。


    地麵,會因為一個輪子的空轉而產生輕微的震動。


    嘀嘀嘀嘀!!!!!


    急促的哨聲,緊接著伴隨著各種咒罵和叫喊,靠近長江的地方,常年就是濕潤,於是巴陵縣的諸多街巷、弄堂,若是排水排汙不好,就會一直濕漉漉的。


    陰暗、潮濕,小偷扒手如果熟悉地形,往這裏一鑽,直接就沒了人影兒。


    “他媽的!”


    抄著警棍的警察大概是追逐著幾個街頭扒手,結果鑽進了一處小巷,便是徹底沒了蹤影。


    兩棟建築之間,除了貼牆的俺外掛鋼製樓梯,再無其它。


    各種管道架在了外牆上,時不時還會冒出白色的霧氣。


    地麵的窨井蓋略微鬆動,湊近了還能聽到裏麵的流水聲。


    這時候春耕才結束,還沒有到水滿天地的地步,再加上幾百年的折騰,本地的排水係統一直就很發達。


    巴陵縣的地下水網,除了水務局、水利局的精英,即便是幾十年經驗的管道工,也就隻能說熟悉自己的片區。


    整個城市下方,宛若有了一個地下城。


    一處廢舊的米粉廠排水槽,聯通著地下,幾個剛剛在朱雀大街的輔道小賺一筆的毛孩子,一邊擦著鼻涕,一邊興衝衝地順著管道往上爬。


    底下的一處三叉管,多了一個高台,裏麵搭了亂七八糟的東西,但很幹爽,因為那裏使用水泥三通管做的分流,隻是沒怎麽用。


    管道下方,就是排水排汙渠,與其說是渠道,倒不如說是河流,因為的的確確有魚在其中生存。


    有些天際省的鯰魚,被古代的詩人從遠方帶回來之後,就投放在了這裏。


    水泥硬化的地方很寬敞,還鋪設了一條軌道,這是方便單軌通勤維修車往來設置的,具體有多長也不知道。


    “看!最近這些外地來的,可都是肥羊!”


    “難得來一趟朱雀街,一次抵得上過去二十次!”


    “我就說應該來巴陵縣的吧,‘靖難軍’打得多凶啊,武漢那邊都熱鬧了,怎麽可能湖南這裏沒動靜?那些有錢的闊佬,肯定是要逃的,不逃不就沒命了?”


    “哇!金票!”


    “金票沒用!脫不了手,看,這個,鐲子!”


    “鐲子得先摳了寶石,然後融了。”


    “整個賣才值錢吧?”


    “你當這裏是漢陽?我們不是本地人!”


    “聽大哥的!”


    “大哥,聽說最近長沙也來了不少人,咱們去城東轉轉?”


    “別!”


    年長的少年整了整腦袋上的兜帽,這兜帽一般都是火車站工作人員戴的,主要是為了防塵防風,兩邊可以收起來,也可以放下。


    “這一回,可是有大人物過來的,那個北蒼省有史以來第一個狀頭,可不簡單。”


    “大哥,說啥呢,我們哪敢招惹南昌‘斧頭幫’的幫主,我的意思是,長沙恁多大官,肯定也是拖家帶口的。咱們弄個身份,給他們做下人去,賣身三個月,然後幹一票大的就跑。”


    “這不容易吧?”


    有的少年一臉期望,也有些擔憂,因為進入大戶人家,很多時候就身不由己,跑路這種事情,聽著簡單,實則互相盯著,哪有那樣的機會給你。


    “容易不容易,不想怎麽知道?辦法都是想出來的。”


    “之前在茶館,不是聽長沙人吹牛逼,說都想去投奔什麽王委員嗎?”


    “都說了不要招惹‘斧頭幫’!”


    “不招惹不招惹,我的意思是,完全可以往這方麵想想。”


    此時,幾個少年在廢棄的廠房中,已經將今天的“收獲”擺放得整整齊齊,什麽能脫手,什麽不能脫手,都是要分類的。


    不能脫手的,都要藏好,到時候返回老家,這就是又能脫手的東西。


    “這方麵……是哪方麵?”


    “我聽說,有些女校的學生,特別喜歡跟王狀頭的夫人開會,或者聽她們講課。”


    “什麽意思?我們都是男的。”


    “誰說的?”


    “這……”


    幾個少年都是目光一轉,盯著一人看。


    “看我做什麽?我書讀得又不好,就算混進去,一開口,就露餡了。”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小妹,要是成了,你直接跟著做旁聽生,也挺好。要是不成,趕緊裝笨走人就是。”


    “不!我要做小偷!”


    “呸!放屁!做小偷能有什麽出息!”


    “那我以後做大盜!”


    “……”


    “……”


    少年們直接無語,但臉上烏漆嘛黑看不出性別的“少年”,卻是撲閃著一雙眼睛,很是倔強地看著周圍的少年。


    而此時,在巴陵縣的嶽州州府賓館內,蕭溫滿臉寫著“高興”。


    砰!


    猛地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蕭溫手捧肚子,目露凶光:“這個郭大郎,可真是好本事,藏得深。我當是尋常女子,就想著給他個機會,也要讓他跟相公成了親戚。真是沒有想到,他這個妹妹,竟然就是那個大歌星!”


    “夫人誒~~你不要生氣嘛~~氣啥子唵,不得生氣啊~~”


    金飛山換上了女子聲音,勸說著蕭溫,“不看僧麵看佛麵,不給官人哩麵子……也要給肚皮裏頭哩娃娃兒一個麵子嘛。莫得動了胎氣哈~~”


    攥著蕭溫的手,金飛山連連安慰,然後又道,“再一個嘛,夫人你也曉得哩噻,莫說官人自己嘛,就是我……”


    拍了拍胸口,金飛山一臉的爽意,“從衡陽到長沙,嘞些個湘妹兒,對我好熱情哦~~哪個能擋得住嘛~~”


    “呸!”


    站後方的彭彥苒,黑著臉瞪著金飛山。


    “黑皮妹兒你閉到起!”


    “你變態!”


    “老子變啥子態?老子做啥子了嘜?”


    反瞪了回去,金飛山說著又變了個臉,笑著對蕭溫道,“夫人,官人有幾斤幾兩,我們姊妹間還不曉得嘜?莫說嘞個‘花見羞’大歌星,前頭辣個秦蒻蘭,又咋子了嘛。對不對?”


    “再退一步說嘛,你花見羞和秦蒻蘭,比天仙妹兒咋個樣嘛,比到起嘜?反正我是沒見過還有比天仙妹兒更好看哩……”


    一通不知道是誇讚還是貶損的話,居然就把蕭溫給說通了。


    金飛山見狀,頓時知道自己的話起了作用,然後又道:“再有嘛,夫人,比天比地比好看,哪裏比得上肚皮裏頭哩娃娃兒?啥子叫夫人嘛,夫人就一個噻。”


    “嗯……”


    蕭溫整個人都痛快了不少。


    “小郭是啥子人嘛,要說有啥子壞心思,過不了老先生那一關噻。就算多多少少起先有點兒私心,但官人救過他哩命,欠啥子也欠不過一條命嘛。他娃兒現在就是想報個恩噻~~真要是有啥子壞心思,那在老家哩時候,就該忙起來了噻?”


    “嗯……”


    蕭溫點了點頭,但還是擔憂道,“可是……花見羞畢竟是大明星……”


    “夫人誒~~啥子明星喲,歌星影星大明星,星個鏟鏟噻~~秦妹兒不是歌星嘜?還有靠山哩哦,有啥子用嘛。姓陶哩老漢兒,看上了她,她不還是得跑嘛。”


    “嗯……”


    蕭溫更是滿意,道理她都懂,但是就是想著不痛快。


    被人這麽一吐槽,整個人就舒心多了。


    “夫人你放心嘛。”


    金飛山掩嘴輕笑,“官人現在不是上山就是下地,搞啥子都不搞菇涼噻~~”


    “嗯!”


    累得虛脫,哪裏還有空?


    很合理。


    蕭溫心中也很清楚,什麽唱歌、唱戲、拍電影的,統統都是無用,地位擺在那裏,哪裏有資格跟她爭。


    隻是還是想著,會不會丈夫被勾了魂,迷得七葷八素的,找不著頭腦找不著家。


    可現在認真想了一下,自己丈夫還是很靠得住的。


    精神上也好,生理上也好,都是如此。


    否則,到現在也不至於隻有她一個人懷孕,金飛山和彭彥苒,可沒少折騰丈夫,還不是沒用?


    越想越放心,蕭溫更是道:“不如……讓秦蒻蘭,也跟著過去?”


    “夫人……高見!”


    金飛山衝蕭溫豎起大拇指。


    站後頭的彭彥苒,也是點了點頭:“嗯!”


    不多時,蕭溫就親自找了秦蒻蘭,說了一通有的沒的,一開始秦蒻蘭也沒聽懂到底是個啥意思。


    等到聽說“花見羞”跑去安仁鎮的時候,她整個人都驚了。


    河北的大歌星,也淪落到這個地步了?


    真可怕。


    然後又聽著蕭溫在絮絮叨叨羅裏吧嗦,七拐八拐的,秦蒻蘭這才明白過來,感情這位王夫人,是希望她跑去安仁鎮,幫忙盯著她的丈夫……


    這合理嗎?


    秦蒻蘭有些無語,之前她委曲求全都做不到的事情,現在嘴皮子一碰,仿佛就輕輕鬆鬆簡簡單單。


    三請三辭之後,秦蒻蘭確定,這不是王夫人故意試探,這才應了下來。


    她早就有了這個想法,現在得了夫人的命令,更是頗有點“奉旨辦事”的意思在,去了安仁鎮,好歹還是有南昌“斧頭幫”的人在,比那個什麽“花見羞”,想來是要高一點點的。


    而遠在千裏之外的天元山中,王角看著“朝嶺寨”改造而成的菌菇廠,在大棚中,隨手摘了幾朵平菇,個頭兒跟他穿越前的平菇比,小了不止一圈。


    更像是蟹味菇那種個頭兒,不過產量差距應該不會很大。


    除此之外,“朝嶺寨”的一片山坡,林子構造比較複雜,香蕈的數量很多,一塊爛木頭稍微發一下,還有大量的木耳。


    春耕時候就能有這樣的產量,著實不錯。


    “委員,咱們釀酒……是不是有點浪費糧食?”


    “先換東西,我們現在人均保佑的糧食高,可以適當地分一些出來,換點裝備。”


    說著,王家對不解的幾個年輕人解釋道,“我跟嶺南省韶州州長唐烎,關係不錯,他現在已經是‘靖難軍’的一份子,到時候走私可以搞一些武器裝備過來。”


    “啊?!”


    “這……委員,難道‘靖難軍’不會知道嗎?”


    “發財這種事情,知道了也會裝不知道,唐州長越是貪財,越是安全一些,尤其是在‘靖難軍’中。”


    很多事情,王角沒辦法跟這些熱血沸騰的年輕人解釋,比如說唐烎盡管歸順了“靖難軍”,但唐烎自己的武裝部隊又沒有解除武裝,實力還在,這就是“靖難軍”中的雜牌軍山頭。


    而且還不是普通貨色,唐烎實力並不差,隻是他沒有馮大老板那種魄力,一口氣膨脹到了這種地步。


    所以,像唐烎這種雜牌軍的頭頭,在“靖難軍”的體係中,隻要不謀求發展壯大,撈點錢這種事情,廣州都督府是樂見其為的。


    王角走私一些酒水過去,雙方各取所需罷了。


    “靖難軍”也不會專門過來跟王角觸黴頭,當然小部隊的摩擦,肯定還是有的,到時候過了招,隻要王角擺出了一副要抵抗的態度,“靖難軍”自然會繞道走人。


    也不怕王角搞什麽斷後路啊啥的,“靖難軍”要的就是現在這口氣,勢如破竹的一口氣。


    最好一口氣打到河南,打到洛陽去。


    到時候,就沒有什麽淩煙閣不淩煙閣的,整個皇唐天朝,誰說了算還用多言嗎?


    一旦勢頭被打斷,那才是麻煩事。


    所以,在這種事情,跟王角折騰在小小的安仁鎮,而且還是天元山、滑山這種窮鄉僻壤,“靖難軍”是瘋了才會這樣幹。


    王角雖然沒有多做解釋,但是略微暗示之後,幾個學生兵也是反應過來,感情裏頭還有這等稀奇古怪的門道在。


    正聊著呢,忽地一個警衛員衝了過來。


    “報告!”


    “委員,巴陵來信!”


    “嗯?”


    王角一愣,啥情況?


    抖開信紙一看,直接麻了,腰子隱隱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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