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南昌俊美印刷社的工人!我們要見幫主!我們要見王委員!!”


    “什麽幫主?!滾!再胡攪蠻纏,就把你們綁了!”


    “王委員是南昌‘斧頭幫’的幫主!隻要是江西來的,都知道。你去問,你去問問,你去問問啊。”


    “……”


    巡邏的“五槍隊”在天元山的東北道口截住了一批人,這些家夥穿得還算整潔,跟他們這些苦哈哈補丁蓋著補丁,那是完全不一樣。


    雖說知道南昌城發達,也知道南昌的工人工資高,可身上棉綢料子用得這麽紮實,還真是讓人羨慕。


    乍一看,跟富人家的少爺,有甚麽區別?


    “隊長,聽口音,是江西來的老表喃。”


    “王委員今天帶人進山修路,我們既然是出來當差做事的,那就不能給王委員丟人。”


    領頭的隊長想了想,抖了抖手中的紅纓槍,“你們在這裏,我讓人去問問。”


    “好、好……”


    這些自稱南昌來的工人,也在打量著“五槍隊”,看著平平無奇,可是很有精神頭,不似別處的農民,動不動就愁眉苦臉,那種“苦”,一眼望得見。


    工人們找了棵香樟樹坐下,樹蔭底下的石頭,都已經打磨得鋥亮,南方冬天,進山就可能遇上小雨,下起來就痛苦不堪,一陣冷風再吹一吹,大概就是要躺上十天半個月的。


    最怕的就是遇到肺炎,在京城或者大城市,倒還能治,在山區,就是要人命。


    所以在山裏,哪怕秋高氣爽冬日無雨,穿戴還是要防水,陰嗖嗖的容易出事。


    “五槍隊”的聯防隊成員,腳上有著雨靴,是橡膠的。


    裏麵大概是塞了棉花之類的東西,再穿上厚襪子,腳也就暖和起來。


    工人們小心翼翼地打量著,這裏的農戶,哪怕沒有動手動腳搜查這個搜查那個,但是那種彪悍,根本不加以掩飾。


    不是那種刁蠻的野性,而是理性之下的強悍。


    底氣十足。


    兩邊的人原本還在說方言,互相都是能聽懂的。


    但是有一搭沒一搭說了一會兒,兩邊竟然都是操著官話在那裏閑扯。


    “五槍隊”的隊長,還從口袋裏摸了一包煙出來,這是他之前抓“反動殺手”時候立功的獎勵,整整五包煙。


    也不是哪裏進的貨,就是本地的土煙,用了手工的卷煙器,然後切了煙絲加工,在安仁鎮這裏,銷路很是好。


    因為便宜。


    大概也是為了增加點銷路,還添了口味,有個學生伢子,把土薄荷蒸餾了之後,混合在了煙絲之中,口感就變得不辛辣發苦,抽著還挺爽快。


    冬天巡邏,倘若是明哨站崗,抱著紅纓槍縮在崗亭裏,一支煙下來,精神抖擻。


    “煙不好,自己做的,你們將就著抽。”


    說著,隊長又轉過頭,對一個隊員道,“拿一根竹管過來。”


    “好。”


    褡褳一般的口袋,掛在了肩頭,不過是對稱的,上麵還插著一些小包裹,都是一些油脂高的幹糧,多是粉幹、粽子之類,吃一個能抗大半天。


    以往他們一年到頭,也吃不上幾回,肉是半點都沒有的,像現在這樣,大肥肉熬了油隨便造,那是頭一回見著。


    當然在他們眼中,是隨便造,實際上“新義勇講習所”裏頭,都是算好了賬的,差不多一個人也就是三兩半的肥肉,混合了玉米、魚肉,再加一些菌菇幹,口味其實很好,就是吃多了會膩。


    隻是對“五槍隊”的成員們來說,他們吃一輩子,大概都是不會膩的。


    倘若要死了,這聯防隊的夥食,他們要吃到撐,然後再去死。


    做個飽死鬼,挺好。


    “你們的煙,賣相很好啊。”


    “王委員說了,做事要細致一些,要養成好習慣。”


    “比南昌的煙就差一個過濾嘴。”


    “沒得過濾嘴,我們都是用竹管的。”


    一根竹管拿過來,上麵似乎都刻了牙齒,一掰就斷,哢哢幾下,就多了幾節小小的竹管。


    隊長將卷煙塞在其中,然後摸了一隻火折子出來,裏頭燒的是香,稍微吹兩下,就燃了起來。


    一支接著一支,十幾支煙發了出去之後,大家夥仿佛都成了親戚,立刻就笑嗬嗬地聊了起來。


    “好煙哦!”


    “王委員說,將來賣到山裏去,換點山貨就行。”


    “那可不止換山貨,這煙不辣,很醒腦。”


    就著竹管“啵滋啵滋”好一會兒,幾個工人都是放鬆了起來,聊得也就更放得開。


    “現在南昌都亂成了一鍋粥,到處都是鬧事的。之前在南昌南的駐軍,還把政府大樓給搶了,學校也遭了賊,好多廠的老板,連夜就坐船跑了,火車都沒有坐。”


    “火車不是快麽?怎麽坐船?”


    “坐船可以去揚州、潤州,遠一點連蘇州杭州也可以去,順著大運河,還能去北方,坐火車,顛來倒去的,未必快。”


    “現在外頭兵荒馬亂,到處都是謠言,我們來的時候,還有兩個地痞,假裝是‘靖難軍’的人,跑去幾個公司敲竹杠,這就更亂了。唉,現在到處都是停工,亂七八糟的人都有,還有邪教鬧事,搶了一家警察局,現在豫章那裏,十七八支人馬,我們是轉了洪州的馬幫,這才過來的。現在,路也封了,回不去。”


    一臉的愁苦,說起這個,整個人都是痛苦不堪。


    “去找了‘斧頭幫’,副幫主拿不出辦法,塞了一點錢給我們,讓他們去找幫主,那些幫眾,也吵著要散夥,還有的說要去投靠‘靖難軍’,還有的說要去殺了江西省的高官,還有的說要去京城,這都是沒頭蒼蠅……”


    “我們聽說幫主在這裏,原本是不想來的,可是真的日子不好過了。隻要有口吃的,能活下去,就好啊。”


    “南昌現在物價飛漲,好些工友都斷了頓,撿菜葉的比比皆是。本來工資就是‘押一拖三’,現在老板們都跑了,連往日的生活費,都直接斷了。賣癟個東西!”


    罵罵咧咧,卻又是手無一策,如今見著苦哈哈們還有自己的煙拿來抽,竟是萬種情緒上頭,渾身難受。


    “王委員可真是太厲害啊!”


    聽著工人們絮絮叨叨地發著牢騷,“五槍隊”的成員們,都是眼睛放著光。


    “老表,我跟你們說,王委員一早就說了,說江西一亂,到時候肯定有大量的工人要失業,說是會有不少人來我們這裏,所以提前在天元山修了好多宿舍。”


    “啊?!”


    夾著煙的工人,直接傻了眼。


    “真的呀,還劃分好了工業區、手工業區,說是將來我們自己,也能有工廠,也不用怕卻工人不會用機器,因為工人自己會過來。”


    “……”


    “王委員可真是李仙人在世哦,這都能算到的嗎?”


    “……”


    聽著這些聯防隊的人如此說,幾個工人都是微微臉紅,實際上,王角很早就通過“斧頭幫”轉告給那些南昌的本地工人組織,包括幾個行會,都提醒過,一旦“靖難軍”打出重大轉折,而中央還是疲於應付,那麽到時候,物價飛漲是可以預見的。


    隻可惜,“斧頭幫”的副幫主張延魯,砍人就很在行,勸說工人早做準備,結果工人組織心存僥幸之後,他也懶得多去理會,於是就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大量跟“斧頭幫”關係密切的工人組織,幾乎就是一夜之間,遭受了毀滅性的打擊,你餓著肚子,什麽念想都是狗屁,有口吃的,或者還能吃得精致一點,那大概是最好的。


    罷工潮轉化成了停工潮,現在的狀況,南昌城一旦失控,不知道多少人要遭殃。


    “難怪……”


    有個工人是大概此行人領頭的,他感慨地說道,“難怪之前省城中的官員,還托人跟我們打聽,能不能多帶一些人投奔‘斧頭幫’幫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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