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岩。”


    “二哥!”


    “大人可能會需要用錢,‘威尼斯人’沒問題吧?”


    “放心啦二哥,我當‘威尼斯人’總經理,除了稍微撈點外快,什麽時候黑過家裏的錢?社團裏的事情,我也從來不出聲的,你和大哥是頂梁柱的嘛。”


    和劉岩的二哥劉台不同,劉岩整個人的形象,此刻就是帶著一點江湖浪子的氣息,跟之前跑去跟王角拉家常的模樣,顯然是有所不同。


    “大哥已經到了。快點進去吧。”


    “好啊。”


    劉台整個人要精瘦一些,但是個子很高,劉岩跟他站在一起,幾乎就要矮了半個頭,說話都要仰著頭。


    而此時,劉台更是先一步踏上了台階,更是顯得劉岩身材肥短。


    嘴裏叼著煙,吊兒郎當模樣的劉岩跟在劉台後頭走,並沒有齊頭並進,可見是對自己的兄長,相當的尊敬……


    “阿岩,聽說謝家的天仙下凡了?”


    “七仙女也要思春的嘛二哥。”


    咧嘴一笑的劉岩,一副看戲的模樣,然後眼神有點兒猥瑣地看著自己的二哥,“怎麽,二哥中意謝家靚女?”


    “不是我中意,是大哥中意,你這麽做,大哥會很不高興啊。”


    “叼,大哥都五十五了,還這麽身強力壯的嗎?”


    “之後好好跟大哥解釋吧。”


    “不是吧二哥,這不關我的事情啊,南海來的靚仔有錢又肯花,最重要的是年輕還有文化,十九歲來的,狀頭郎啊。”


    “……”


    聽著劉岩的狡辯,劉台站定了腳步,轉頭看著劉岩,居高臨下俯視著,“阿岩。”


    “怎麽?”


    “大哥不喜歡開會的時候,有人抽煙。”


    “收到!”


    啪的一下,劉岩猛地立正,還行了個軍禮,緊接著,猛吸了一口煙,然後將煙頭扔在地上,抬腳狠狠地撚了兩下,“神清氣爽啊!二哥說得對,吸煙有害健康!”


    “之後開會,不要插嘴。”


    “放心吧二哥,開會我從來不插嘴。要插嘴,‘威尼斯人’多的是薩克森靚妹,膚白奶肥,不要說插嘴,插什麽都行啊。”


    劉岩在那裏口花花著,然而劉台不為所動,仿佛什麽都沒有聽到,隻是邁步往前走,走完了台階,便看到了旋轉大門。


    進入之後,整個大廳豁然開朗,巨大的水晶吊燈,將整個廳堂都照耀得無比輝煌,地麵上的大理石,被打磨的宛若鏡麵。


    甚至還能看到有些石頭中,有著各種古代的化石。


    三葉蟲的個體不少,甚至還有蝦一樣的東西,若是仔細看,頗有一些趣味。


    噠噠噠噠……


    皮靴是打了鐵掌的,踩在地板上,發出了清脆響亮的聲音。


    劉台一身窄袖,腰間還掛著一柄劍,整個人的氣勢,就是很銳利。


    後頭劉岩跟著,隻是踩著一雙木屐,腦袋上的撲頭歪著,袖子一條長一條短,活脫脫的二世祖模樣。


    經過前台的時候,領班帶著人微微行禮:“二少爺好。”


    “嗯。”


    劉台微微點頭,並沒有停下前進的腳步。


    而劉岩則是嘿嘿一笑,上前高聲喊道:“花姐!晚上一起吃宵夜啊!”


    “三少爺好!”


    “好啊!當然好啊!怎麽樣啊花姐,跟我一起吃宵夜嘍。大哥天天這麽忙,還讓你出來做工,真是不懂憐香惜玉……”


    “三少爺,老爺和大少爺,已經上去了。”


    “噯無所謂的啦花姐,反正我就是去湊數的,社團的事情,你懂的嘛,我這種小嘍囉,靠邊站嘍。”


    “三少爺,該上去了。”


    “叼,花姐你這氣質,真是很有大嫂風範啊。好了好了,上去,我上去還不行嗎?上!上!上!”


    劉岩一邊說著,一邊雙手握拳,側首看著花姐,然後下身用力地往前一挺,“上啊!”


    哈哈一笑,劉岩踩著木屐,宛若一個花花太歲,邁著外八字,走路帶風。


    等他過去之後,左右前台這才上前小聲道:“經理,三少爺他……”


    “不用管。”


    花姐麵色如常,“你也說了,三……少爺啊。”


    走到電梯口的劉岩,摸了一下嘴唇,眼神頓時犀利起來,他抖著腿在原地等電梯,心裏卻盤算起來:今天居然清場了,看來事情不小,老東西的壓力應該很大。是了,他肯定偷偷地又做了什麽賬,都說四大家族不來,有錢賺憑什麽不來?


    身為“威尼斯人”的總經理,他的消息其實還算靈通,有些事情,再怎麽保密,還能密不透風?


    他猜測,這一次白雲山銀行被劫,搞不好重點不是直接損失,而是接下來的清點、查賬。


    查賬肯定會查出一些人來,到時候,如果曝露出去,誰來負責?


    推一隻阿貓阿狗來背黑鍋?


    嘁。


    劉岩頓時冷笑起來,心中更是暗忖:隻要我自立門戶,成為劉家叛徒,劉家這條船沉了關老子屁事!那個南海仔不簡單,現在幫他做了介紹,也算是做了一回月老紅娘,將來隻要借用謝家的牌麵,等老東西升天,劉家的豬狗奴婢,還不是要乖乖找個出路?


    嘿……


    想到這裏,劉岩整個人精神抖擻起來,剛才二哥劉台的態度,還是一如往昔。


    可惜,今非昔比,時候變了。


    “老大五十五,老二四十三,老三我今年三十九,正好男人一枝花~~”


    哼著小曲兒,卻猛地聽到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嘩啦啦的作響,前台都來不及打招呼,就聽到了各種咆哮聲。


    緊接著,一群穿戴披掛戴著護具的家夥,就也到了電梯口。


    見到來著,劉岩一雙眼睛瞪圓了,旋即又立刻抬手打招呼:“幾位阿叔阿伯,也過來開會的嗎?!”


    “阿岩!你老豆呢?!”


    “‘大知謙’個撲街,銀庫怎麽會被人搶的?!阿岩,恐怕你‘威尼斯人’總經理的位子,也當到頭了。”


    “好了,跟他說什麽?他又不懂。”


    “阿岩!不要怪做阿叔的脾氣不好,之後要是我們幾個跟‘大知謙’吵起來,你就好好喝茶!”


    劉岩一臉震驚的模樣,然後又咧嘴一笑,“放心吧阿叔,我就是個廢物,每次開會都聽不懂你們在講什麽。你們吵起來我又聽不懂,隻當是嗓門大,哪裏曉得是吵架?”


    “……”


    “……”


    “……”


    幾個勁裝老漢也是無語,竟是被這個窩囊廢給憋住了。


    有心罵兩聲要上進,可話到嘴邊,居然什麽都不想說。


    跟個廢物多說,有什麽意思?


    難不成還要教給廢物道理?


    叮!


    電梯口的指針轉動,機械聲傳來之後,兩邊都是魚貫而入。


    “阿叔先請,先請……”


    劉岩大大咧咧點頭哈腰,完全不介意的樣子,然後踩著木屐哼著小曲兒,轉身道,“我走樓梯啊。”


    隻是轉過身的時候,劉岩的表情極為陰森,跟“威尼斯人”上演的鬼神戲碼都差不多。


    “撲你阿母的,幾個老東西,早晚做掉你們。”


    罵了一聲,劉岩便是慢條斯理地踏上了樓梯。


    他也的確想要走樓梯,他想事情的時候,便總是要踱步,走樓梯,剛好可以把事情捋順。


    回憶起剛才來的幾個老家夥,劉岩心中暗道:四大家族的人的確沒來,但是,四大家族的姻親卻是來了,早就聽說四大家族內部有吃裏扒外的家夥,可也沒見有什麽銷贓渠道,現在看來,大概率是老東西幹了別人不敢幹的事情。


    想到這裏,劉岩眼睛又亮了,他此刻,很想賭一把。


    如果這時候傳出消息,就說有些豪門的管家,在白雲山銀行有巨額存款……


    應該會有效果吧?


    他如是想著。


    可是想了想,還是沒有這樣做。


    現在他已經穩了,隻要跟王角的合作成功……不,不需要成功,要成功幹什麽?隻要別人知道他跟王角有合作,還是有謝家人的出麵,他就不再是劉謙的三兒子。


    他是劉岩。


    很多事情,以前都不敢想,現在,可以想的事情,有很多啊。


    剛走到二樓,忽地,又聽到了一陣喧嘩聲,劉岩在樓梯口豎起耳朵聽,頓時聽到了熟悉的口音。


    然後到二樓的過道上,衝樓下大廳喊道:“犀利哥!”


    “阿岩?!”


    樓下,有個身材高大的胖子,穿著一身短衫,滿臉的刀疤,但是卻沒有紋身。


    這些人都有正式的製服,跟尋常的街頭混混,完全不同。


    “阿岩!你老豆怎麽搞的?!”


    “不是吧犀利哥,怎麽今天都是這麽問我的?我隻是老三啊。”


    “唉算了算了算了,回頭一起喝茶。”


    “多謝犀利哥!”


    “我謝謝你啊!”


    那胖子點了點頭,歎了口氣,走向電梯口的時候,跟花姐還很客氣地打了招呼。


    看到這一幕,劉岩心中更是篤定:連市裏行會的人都來了,這是逼急了啊,看來事情比我想的還要嚴重……


    此時,劉岩反而不著急了。


    從口袋裏摸出一包煙,幹幹癟癟的,煙也不好,看上去就是自己卷的蹩腳貨,又抹了一盒火柴,打火機什麽的,仿佛從未用過。


    擦著火柴,點燃了一根煙,甩了甩手中的火柴,隨手扔到了地上。


    吞雲吐霧的劉岩,眯著眼睛看向大門,一分鍾不到,一輛汽車開到了大門口,緊接著,接穿著正裝,頭冠鋥亮的家夥出現了。


    這些人的製服,表明了他們是官場中人。


    廣州畢竟是南都,原先還設置過總督府,後來改成了刺史府、招討使府、觀察使府等等。


    成立嶺南省之後,最終形成了行署,由中央委派的行署專員來署理嶺南省諸州縣。


    省城除了省部大員之外,還有兩個“縣令”非常不簡單,一個是管著廣州西的南海縣;另外一個是管著廣州東的番禺縣。


    番禺縣長號稱“小長安令”,就足見其地位如何。


    “嘶……呼……”


    吐了一口煙,拇指食指倒捏著煙,劉岩眯著眼睛回憶著剛才的一行人,覺得有些奇怪,“副縣長辦公室的人,礦業局的人,市政公所的人……怎麽會在一起?”


    “銀庫被搶……”


    “真是亂黨?”


    一時間,劉岩有點吃不準了,他突然覺得,會不會是公家的人準備甩鍋給亂黨,順便處理一下爛賬?


    畢竟,有些衙門的小金庫,其實也是需要有個地方來存的。


    這是部門的內部公賬,上頭來查的時候,自然是屁錢也沒有,但內部用來開銷,小日子過得就很好。


    比如說汽車,一般民間購買汽車,就已經很有實力了,但是官方還能定製一種配備快速加熱裝置的汽車。


    如果普通汽車熱車需要二十分鍾,那麽這種定製車,能最快做到三分鍾內發動。


    這樣的汽車,廣州城一共也沒有幾輛,但是番禺縣一正四副五個縣長,人手一輛。


    當然了,公家的。


    “事情有點大條啊。”


    不管是不是真的有亂黨,現在麻煩都不小。


    這光景,劉岩忽然覺得得抓緊時間,把謝家那邊的“事業”做起來,謝宜生也好,還是說謝宜生的叔叔謝施俊、謝施恩,都是可以的。


    “大哥!這事兒咱們可不能算了啊,這老王八蛋要是今天不給個說法,把這老鱉孫綁了沉海喂魚!”


    “吵吵,吵吵,吵吵啥呢吵吵?沒聽見是亂黨的幹的嗎?急什麽?就那仨瓜倆棗的,老子是缺那點小錢兒的嗎?”


    “……”


    “行了行了行了,把家夥都收起來!”


    “不是,大哥,這老王八蛋可是‘南忠社’的,肯定有家夥啊。”


    “我讓你把家夥收起來。咋滴?不好使了是吧?”


    “……”


    又是一行人魚貫而入,進來之後,花姐等人原本是要迎上去的,看到來者,都是站定在原地,臉色煞白。


    為首一人戴著遮臉大墨鏡,踩著馬靴,手中還攥著鞭子,進來之後就雙手叉腰,環視一周之後,才開口問道:“閨女,打聽個事兒,老劉在嗎?”


    “在、在的……”


    “行,喊他一聲兒,就說我來了。”


    “在、在開會……”


    “幾樓啊開會?都這時候了還開會,行了行了,我自己去找他,別怕啊閨女,我沒有惡意,就是過來嘮嘮嗑兒。”


    說著,那人攥著鞭子,大大咧咧地就往前走,一邊走還一邊問,“升降機我記得是在這邊啊?是這邊吧閨女?”


    “是、是……”


    “行了,你忙去吧,去忙吧。”


    那人和和氣氣地說話,簡直客氣到了極點,然而花姐的臉色卻已經白得不能再白,雙腿直打顫,若非旁邊還有兩個小姑娘靠著,隻怕當時就要癱軟在地。


    隻因為,那人嘴上說得和氣,可腰間卻是纏著一圈手雷……


    “叼!”


    二樓的劉岩直接坐在地上抽煙,心裏頭一萬頭騾子在狂奔,外加一萬頭“天涯洲”的草泥馬……


    “老不死的這麽拽,土匪的業務也做?”


    這年頭,當個悍匪也是不容易,大額消費又不能天天揣著錢亂躥,還是銀行好使啊。


    尤其是“白雲山銀行”,還有一種特殊的票子,隨便誰簽名蓋章,就能從“白雲山銀行”拿錢,最高給付五萬。


    對見不得光的人渣們來說,這業務實在是太好了,太符合他們的生活需求了。


    這出去講數談判,啪啪啪往桌上甩票子,好家夥,那才是爺!


    劉岩現在有點信是亂黨幹的了,這事兒,正常人不敢招惹。


    黑白兩道全部得罪,有這個膽色的,隻有亂黨。


    但問題來了,劉岩泛著嘀咕:“亂黨哪來的本事,打開銀庫?”


    “白雲山銀行”的銀庫,就是個地底堡壘,鋼筋混凝土外加萬斤精鋼安全門,內部還另外配備有保安隊,這些人,都是“南忠社”的老底子。


    “有內鬼啊。”


    劉岩嘬了最後一口煙,往邊上吐了口痰之後,這才起身,準備去會議廳看表演。


    結果剛一起身,就看到又來了兩撥人,一撥斯斯文文穿戴整潔,但劉岩卻是認得他們,這幫人渣,是專門從“黑森林”抓捕白奴的,明麵上有兩個商號分別在阿爾薩斯和威尼斯,最近幾年業務萎縮,開始重新回本土搞投資。


    另外一撥則是渾身彪悍之氣,一個個神色冷峻一言不發,年紀都不小,少說都在五十歲開外。


    隻是這群“老家夥”的氣勢,讓人不得不避開。


    “叼!西軍?!”


    此時此刻,劉岩有點慌了,這尼瑪招惹誰都還行,這群老兵,是真的誰都不認。


    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行,當年兵部有個豬頭想要黑了一筆補貼,數量不多,主要就是黑海駐軍的一部分鞋帽錢。


    然後這群大兵裏麵有個嘴笨的,就跑洛陽幹了一票大買賣,洛陽宮外幹掉兩個大臣,重傷兩個,輕傷十幾個,另外還有幾十個中央進奏院選人中招……


    貪汙黑錢也要講究策略啊。


    劉岩現在有點兒慌,他覺得這個會,自己還是不去算了。


    “老東西害人不淺,七十多了為什麽不早點死呢?活著還要連累老子……”


    罵了一聲,劉岩臉色陰沉,原本想一走了之,但還是硬著頭皮,朝著人聲嘈雜的地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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