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中央急電。”


    “嗯?”


    北蒼省行署官邸,原本還有些焦慮的沙讚,聽到“中央急電”四個字,整個人都興奮起來,猛地從座椅上起身,斜咬著嘴裏的煙,雙目圓睜:“念!”


    “黑海行軍總管府換帥。”


    短短九個字,但是信息量極大。


    啪!


    沙讚直接一巴掌拍在了身側豎立的地圖上,廣袤的河中省過去,就是以黑海為核心的大軍區。


    唐軍在這裏一百多年來投入,已經到了不能放棄的地步。


    沉沒成本之高,讓從內閣閣老到中央核心區販夫走卒,都不能接受這片地區脫離皇唐天朝的控製。


    所以,即便地方上出現了“黑海長孫氏”這種地方寡頭,但隻要這個地方寡頭,還是自己人,在很多人看來,這塊肉,終究還是會爛在鍋裏。


    然而沙讚作為曾經的冠北省總警長,很清楚“黑海長孫氏”不過是做做表麵文章,沒有哪個地方寡頭,不想自己開門立戶,然後稱孤道寡。


    從“黑海長孫氏”跟阿爾薩斯公爵聯姻,就可見一斑,因為在稱呼上,阿爾薩斯公爵的女兒,居然是“公主”。


    這就是妥協,不管內閣如何裱糊,哪怕後補了一係列手續,比如說皇帝賜封公主號,甚至是讓阿爾薩斯公爵的女兒,認皇帝為幹爹……


    妥協就是妥協,什麽時候強大的帝國,需要用這種所謂的“外交藝術”來解決反問題了?


    反噬不會消失,隻是會遲到。


    不管是哪一方的,高層或許為了防止底層的抗議,會提前變本加厲,這同樣是一種反噬。


    預防式的應激反應。


    “老板,此時換帥,隻怕大大不妥啊。突厥餘孽保加爾部,一直有自立的跡象,西軍在海西作戰時,還出現過聽調不聽宣,補給拿走,卻完全不出力……”


    “還是楊閣老不行了啊。”


    “老板,楊閣老,畢竟不是真的姓楊……”


    秘書辦公室主任李齊旺如是提醒著沙讚,他們二人口中的“楊閣老”,便是淩煙閣閣老楊複光,隻是原本姓喬,所以的確並不算是楊家人。


    “楊閣老今年,八十五了。”


    沙讚感慨無比,“我的時間不多了,要趁著楊閣老還在位,盡快調往河中。教育部那邊……小李,你可有消息?”


    “問題不大,但在義務教育推行擴大地區,他們想要多拿一些位子。”


    “這些都是小枝小節。”


    “老板,黑海大軍區現在這麽個人事變動,兵部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


    “因為兵部現在要配合內閣,嚴查亂黨……”


    “亂黨的聲勢,真是越來越大了。”


    李齊旺很是感慨,又說道,“聽聞在東海宣政院在東瀛州有些地方,說話都沒有亂黨頭目好用。”


    “嗬,你聽東海宣政院的人放屁,這些亂黨頭目,搞不好就是他們自己養的。”


    吐了一口濃煙,沙讚接著道,“在這個時侯換帥,恐怕突厥餘孽會趁機搞事。保加爾部有個豪帥,名叫西蒙,很會活動。當年西突厥分崩離析之後的後裔,現在多少都有一部分,前往保加爾部那裏尋求庇護。”


    “老板,此獠自稱‘沙缽羅可汗’血脈,想要分離自立的態度,一直都是存在的,內閣為何遲遲沒有對他下手?”


    “他給得太多了。”


    “……”


    事情哪有那麽簡單,針對黑海以西地區,皇唐天朝不是沒有投入,還設置了專管部門來應對。


    然而對專管海西地區的部門而言,他們的部門擴張,肯定是要伴隨著海西分離勢力的增強,才能同步。


    說“養寇自重”也不為過。


    畢竟,真要是把海西地區的分離勢力給打殘,他們這個部門,就會被裁撤。


    第三任臨時戰爭大臣,就是現在的內閣閣老之一鄭延昌,當時堵他嘴的,便是海西地區的大量木材……


    西昌這個西部重鎮,建設用的木料,主要就是來自海西地區。


    而之前所說的沉沒成本就在這裏,這裏有著非常龐大的軌道建設,小型機、單軌、舊式板軌等等等等,非常的多。


    盡管在中央核心區的人來看,這些破爛玩意兒簡直落後到了極點。


    但是在這裏,卻已經是非常的先進,比什麽駝隊、馬隊都要靠譜得多。


    “這次換帥,肯定會有連鎖反應!”


    沙讚心情有點不爽,“他媽的……”


    這時候換帥,光行軍總管府那些小頭目們,就會心態炸裂,因為換帥不會給你什麽準備期。


    那麽原本正在底下撈錢撈得正爽的下級軍官,突然發現老大要回老家了,他們怎麽辦?


    肯定是臨走之前,瘋狂地撈一把。


    矛盾會進一步激化,沙讚擔心的是,這群狗子撈得太過,搞不好直接有人就地造反。


    那這麽一來,萬一別的地方有樣學樣,玩個共同起事,事情就大條了。


    搞不好,他調往中央,前往教育部的計劃,就會擱淺。


    此時此刻,沙讚從未這樣期待過一個人,他巴不得那個殺魚仔,最好今天就出現在洛陽,然後《洛陽日報》給他一個專欄采訪,事情,就可以暫時告一段落。


    至於那個殺魚仔去了京城,是會唱歌還是跳舞,關他屁事?


    哪怕中央媒體一個勁宣傳邊陲癟三能歌善舞,那也是他沙讚調教得好,地方工作做得優異。


    “還要才藝的?”


    “那裏終究是女子大學,時不時會有文藝匯演,你總不能作為一個女大月堤學院的學生,連登台表演一個節目,都做不到吧。”


    “不是吧先生,我就一個南海小癟三,總不能上去表演殺魚吧?”


    “癟三?”


    噢,忘記了,這年頭沒有癟三這個詞呢。


    “我就是一個南海小土鱉,除了殺魚,一無是處啊。”


    “……”


    錢老漢再度忍住了清理門戶的衝動,這個關門弟子,終究還是要扶持的。


    “你路上學點樂器也挺好。”


    “我不會啊。”


    “琴瑟隨便學一個,又不是立刻讓你登台表演!”


    雙目一瞪,難得發飆的錢老漢,神情惡劣地說道。


    琴瑟?


    情色我就懂,琴瑟是個什麽雞兒東西!


    “那好吧,我學個東西,唱歌算嗎?”


    “你會唱什麽?”


    “各種小調,這怎麽也算是才藝吧?”


    “要登大雅之堂!”


    “才藝還分這個的?”


    “分哪個?”


    “高雅和低俗啊。”


    “你出去。”


    “不是,先生……”


    “出去!”


    “先生,那我……”


    “滾。”


    “哎……”


    “滾!”


    屁顛屁顛跑路的王角,精神抖擻,明天上路,結果錢老漢還找他詢問看法。


    說是關於“進奏院選人資格範圍擴大”,自己有什麽想法和觀點沒有。


    他能有啥想法?


    這皇唐天朝那是有想法就完事兒的嗎?


    不過他也懂錢老漢的意思,就是讓自己定位好路線,將來要是在這“官產學媒”中廝混,人設是不能崩塌的。


    一旦崩塌,重新豎立一個人設,是比較麻煩的事情。


    於是王同學就表示,“進奏院選人資格範圍擴大”這件事情,他完全支持,不過步子太大容易扯到蛋。


    王角覺得,連續納稅五年的,都可以有資格。


    他說了,然後錢老漢差點大耳刮子抽過來。


    真要是按照王角說的,那天下大亂指日可待,錢老漢問王角能不能盼著有點兒好。


    王同學表示不能,沒辦法,他是土鱉,想要混得好一點兒,社會得安定,但又不能太安定,得帶著一點點混亂。


    輕微的動蕩,才能讓他這種人有機會安安穩穩地過活。


    畢竟,統治階層要維穩,無非就兩招。


    一是往死裏打;二是往死裏掏錢。


    輕微的動蕩,打死誰都打不到他這種人身上。


    輕微的動蕩,往死裏掏錢,這就能蹭蹭經驗沾個光。


    美滋滋。


    這種下賤的心態,讓錢老漢非常的無語。


    想他一世英明,臨老收個弟子,乍一看挺好,當然也確實挺好的,可現階段這種時時刻刻打算混入統治階層然後胡吃海喝的心態,著實讓人鬱悶。


    想當初,怎麽就收了這個學生呢?


    噢,殺龍港第一工讀學校都是人渣啊。


    那沒事了。


    矮子裏麵拔高個,看到王角這樣一朵“白蓮花”,也就覺得“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然而本以為會“不蔓不枝”,結果跟狗尾巴草一樣,呲了一頭的毛刺兒。


    “獅駝嶺錢三郎”頭一回覺得自己的眼光、經驗,是真的還需要打磨。


    回到朱雀街的豪宅,小黃文事業的交接工作也終於完成,“火雲書局”的紀老板,現在也沒空再來寒暄,畢竟,攤上了“身毒太上道”這樣的大事兒,紀老板也得抓緊時間梳理好方方麵麵。


    畢竟,得放著反噬。


    所以這陣子紀老板到處跑,今天晚上還得出差一趟去南蒼省,漂洋過海,屬實不易。


    “娘子,今天我在先生那裏,聽說了一個事情。”


    “大郎沒有跟先生道別麽?”


    “嗐,這個糟老頭子又不是明天死,早晚還得見麵的,道啥別。”


    “……”


    蕭溫頓時無語,手上正在整理的衣服,當時就淩亂了。


    “不提他。”


    王角找了個座兒坐下,剛坐下,蕭溫已經倒了一杯涼茶過來,放在了他的手邊,然後嗔怪地說道,“你在家裏這般口花花的,倒也還好,出去了,可不能這樣。”


    “放心,出門我就是各種尊師重道,不信你去問,我是誰,殺龍港一中‘尊敬師長’小郎君。路人皆知的。”


    “……”


    “對了,今天糟老頭子跟我說,什麽‘黑海行軍總管府’換帥,啥意思?”


    “這是西域駐軍,負責打仗的。”


    將一件罩衫疊好,蕭溫想了想王角的尺碼,打算一會兒去成衣鋪買現成的厚衣服。


    這光景北上,去了京城,指定就要冷起來。


    “不是說還有什麽都護府啥的嗎?”


    “行軍總管府其實就是戰時狀態,但是前幾年在西域,都是打打停停的,這行軍總管府,也就一直存在了下來。”


    “也就是說,這是前線指揮部?”


    “前線指揮部?”


    蕭溫停下了手中的活計,想了想道,“的確就是這麽一回事兒,大郎,你從哪兒聽來的詞兒?”


    “先生說的。”


    “先生果然擅長總結。”


    “還行吧。”


    “……”


    喝了一口涼茶,王角這時候才咂摸過味兒來,按照蕭溫所說的,那這個所謂“黑海行軍總管府”,其實就是戰時司令部變成了戰區司令部?


    現在換帥,等於就是更換戰區最高司令官?


    那是大事兒啊。


    臥槽……


    自己壓根就沒當一回事兒啊。


    還是吃了文化少的虧啊。


    淦。


    “那娘子聽說過‘沙缽羅可汗’嗎?”


    “阿史那賀魯?”


    “對對對,就是他,這貨是兩百多年前的人了吧?”


    “曆史書上有他啊,大郎在學校,不學曆史嗎?”


    “我們學校窮,開了曆史課,但沒有教材。”


    王角一臉正色,很是理直氣壯。


    然而真相是課程開了,腳踩也有,但是因為考試不考,他直接當廁紙用了。


    查具體的曆史真相,就那點東西,也就是了解個概括。


    沒有什麽比看到李夫子的鋼鐵俠符號來得酷炫!


    “大郎怎麽提到了古人?”


    “古人?他不是唐……咳嗯,的確是古人哈。”


    猛地一個激靈,王角下意識地就想說,這貨不也是唐朝的麽,然後陡然反應,這尼瑪大家都是唐朝,但畫風完全不一樣。


    “咳嗯。”輕咳一聲掩飾了一下尷尬,王角接著道,“糟老頭子說,有個叫西門的,可能要煽動叛亂,讓我到了京城,就以南海邊陲一小民的身份,強烈抨擊西門的分離主義傾向。”


    “啊?這會不會太冒險了一些?先生就沒說為什麽要這麽做嗎?”


    “說了,說是這樣就算是正式亮相。畢竟,南海的小民都知道維持國家統一,朝堂上的相公們,就不好意思說算了吧?相公們隻要說不要黑海邊上一塊地,就算賣國。”


    “……”


    蕭溫小姐姐一張俏臉,當時就急得有點紅潤。


    “這等出頭的事情,先生怎麽讓你去做呢?”


    “嗐,這糟老頭子指定不會害我,他在京城有靠山有後台的,內閣閣老!”


    “!”


    蕭溫頓時不說話了,他知道“獅駝嶺錢三郎”厲害,可厲害到這種地步,她屬實不知啊。


    “我就是覺得,這個叫西門的,咋不叫西門大官人呢?”


    “什麽西門大官人,你又在說什麽奇奇怪怪的。”


    “就是這個叫西門的,自稱是那個阿史那阿魯巴的後代,聽著就有點猥瑣。很黃很暴力啊。”


    “什麽阿史那阿魯巴,那是阿史那賀魯。”


    翻了個白眼,蕭溫笑著搖了搖頭,“大郎你還是多讀讀書吧。”


    “……”


    王角尋思著自己好歹是個寫書的,雖然寫的是小黃文,但多讀讀書這種話,能用在自己身上?


    自己好歹也是文科生,而且穿越雖然沒有“熟讀五經”,但“熟悉五金”還是做到的,畢竟在某些老小區做保安,水電裝修換管子換燈泡換地板磚兒,那都得去做不是?


    想了想,不跟老婆這個頭發長見識短的一般見識,自己可是高材生、大學生,得麵向未來,暢想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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