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這是熬的雞湯,給先生送過去吧。”


    午休的時候,蕭溫提著個食盒,裏麵裝著一隻砂鍋,淩晨就開始熬的雞湯,這會兒半點雞油的腥味都沒有。


    “用不用這樣啊,娘子,那老家夥當麵不喝的,每次都等我走了再喝,你說他賤不賤?”


    “……”


    “上次那個烏鱧花生湯,他居然跟我說黑魚是孝魚,他們會稽人是不吃的。”


    “那吃了嗎?”


    “廢話,不吃我能這麽不爽?”


    孝魚?孝魚就不吃啦?


    “先生也要麵子的嘛。”


    “所以說老小老小,有道理的,這尼瑪還要老子哄。”


    罵罵咧咧的王角接過食盒,正要轉身上去,見四下無人,趕緊湊過去在蕭溫臉上親了一下,然後“嘿嘿”一笑,賤兮兮地鑽進了沙縣大酒店的大門。


    反正這年頭沒監控,怕什麽?


    麵紅耳赤的蕭溫故作鎮定,轉身離開的時候,卻又快速地捂著臉跑了。


    “你想齁死老娘啊,角仔!”


    “哇,老姐!你不是調崗了嗎?”


    “算你小子有良心,讓我去行署上班,我也要能做嘛,好在酒店說現在缺經理,我就又回來嘍。”


    杜大姐說著,還摸了一下頭型,這發髻梳理得規規矩矩整整齊齊,一看就是良家婦女。


    “杜經理吃了沒?”


    “吃你個頭啊,看你們兩個甜得發膩,老娘撐都撐飽了!”


    “嘿嘿,多謝啦老姐!”


    “喂,我攔你可不是跟你說閑話啊,有個事情告訴你。”


    “什麽是啊老姐,我現在可是殺龍港狀頭,大人物來得。”


    “呸!”


    瞪了一眼王角,杜大姐忽然小聲道,“前幾天我跟我老公去碼頭,你阿母的飯店不是在裝修嗎?我們便去看看,發現有人在打聽你們的事情啊。”


    “是不是一個幽州口音,形象猥瑣,看著就不是好東西的老家夥?老姐,不用慌,自己人。”


    “什麽幽州口音、形象猥瑣?”


    杜大姐拍了一下王角胳膊,“你聽我說啊角仔,我老公說,那些家夥不像道上人物,也不像是公門中人啊。”


    “嗯?”


    王角一愣:“什麽口音?成都?長沙?”


    “魔都腔,帶著點官話,也確實有點幽州口音……”


    被王角一攪合,杜大姐自己都有點懵了,“哎,要小心啦,亂黨……亂黨在本地很多的。”


    提起這個,杜大姐也是小心翼翼,之前殺了那麽多人,殺龍港的行署裏麵,還揪出來幾個園丁,居然也是亂黨。


    隻有兩個園丁因為給劉澈辦事的緣故,被保了下來,留了一條小命。


    這陣子民間可能已經恢複了生機,但是在官場中,其實人心惶惶,心頭一根弦,一直緊繃著。


    “老姐,放心吧,我一個殺魚仔,能跟亂黨有關?”


    王角嘿嘿一笑,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然而杜大姐的眼神,非常的複雜。


    一看這個,王角就愣了:“老姐,什麽情況?說說?”


    “呃……”杜大姐雖然好給人做介紹,但也是拿捏尺寸距離的,這光景,她感覺自己有些話不知道該不該說,想了想,因為王角,她和她老公的工作都變得更好,說了也是一份心意。


    於是,杜大姐小聲道:“角仔,有幾個人,我老公說可能是亂……可能是給海賊銷贓的……”


    話說的很委婉,讓王角越發覺得奇怪,什麽情況這是?


    他也沒有跟亂黨勾三搭四啊。


    硬要說有,也就是保皇黨那種渣渣,倆小妾都是這麽來的。


    可公對公的講,哪個亂黨他碰了?


    沒有啊。


    “老姐,到底什麽情況?”


    看王角臉色不疑有假,杜大姐一咬牙,像是下定了決心,掩嘴小聲道:“角仔,你阿母招的幾個幫工、跑堂,還有後廚……好像都是那一路人啊。”


    “蛤?!!!!!!!!!!”


    “你小點聲啊撲街仔!”


    “哦哦哦……”


    王角連連點頭,“老姐,你說什麽?那老肥婆招的人都是這種人?”


    “不止啊角仔。”


    前後左右看了看確定沒人,杜大姐這才繼續說道,“新修的客舍,我看過了啊,十個房間,八個都是那種人,我認不出來,可我老公覺得八九不離十啊!”


    “替我謝謝姐夫啊老姐,晚上溫柔點,一定要讓姐夫享受到千金一笑樓那樣的服務!”


    “去死啊!”


    “叼,我得去找先生商量商量,老姐,多謝啊,不說了,不說了,我先上去!”


    “快去快去……”


    等王角上去之後,杜大姐這才鬆了口氣,她也是比較怕的,畢竟,這也算是有點嚼舌根,甚至有點離間別人“母子關係”的嫌疑吧。


    而上樓的時候,王角一臉懵逼:“臥槽?!好你個王寶珠,你這是小母牛變老母牛——牛逼大了啊!”


    自己千算萬算,萬萬沒想到,隻王寶珠這裏,居然會有紕漏?


    冷靜下來之後,王角又想了想,這事兒其實還行,問題不大。


    而王寶珠就算真的窩藏亂黨,到時候一個“一問三不知”,這就算過去了。


    “老子真傻,殺龍港能搞這麽大,那些亂黨能沒有群眾基礎?要不然殺了這麽多年,早死光了。”


    民間對海賊是真的痛恨,但是對“海賊”,那是真的同情。


    有些事情,每天幹活的苦力、農奴們不敢做也不敢說,但不代表他們心裏真的就是樂於如此。


    他們又不是寒門,可以安貧樂道。


    安貧樂道的王八蛋哪個不能養活幾十口人?


    正因為要在生存線上掙紮,才會寄托一點點念想。


    什麽覺醒不覺醒,那都是掉書袋的廢物們在那裏瘋狂意淫,沒有強而有力的智者且是勇者站出來,“愚者”們隻會繼續忍耐,一萬“愚者”,敢於揮刀反抗的,萬中無一,更多的,都是在“卑微”中死去、滅亡而已。


    穿越前做保安的時候,他隻知道嘴裏念叨著“階級史觀”的人,都能進五星飯店在酒桌上裝逼,而他,就是個門童、泊車小弟、保安。


    而有人渴望英雄人物、青天老爺的時候,這些個念叨“階級史觀”的人,又極盡尖酸之語,去嘲諷著這些不過是底層討生活,求個溫飽、安逸的人,用各種分析各種理論,將“英雄史觀”打倒,不踩在泥裏,便不足以解恨,不足以證明他們的客觀、理性乃至革命性。


    什麽狗屁覺醒,王角在最窮困潦倒的時候,也隻想中個彩票,混個大獎。


    軟弱性?妥協性?局限性?


    他隻是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一個“愚者”而已,即便翻開蒙塵的書本,打開一看,知道屠龍的手段,那又如何?


    沒有強而有力的勇者、智者硬抗巨龍,他連龍鱗都拽不下來一片。


    深吸一口氣,整個人恢複了精神狀態,這才“篤篤”竅門,然後推門而入:“先生,今天小蕭熬了一點雞湯,我說不用那麽麻煩,她就是不聽,硬要讓我給先生送過來。先生,這是孝雞熬的湯,喝嗎?”


    “孝雞?”


    “對,這種雞在老母雞孵蛋的時候,會主動破殼,流出蛋黃蛋液,好讓老母雞啄兩口新鮮的,有體力繼續孵蛋……”


    “……”


    “開個玩笑嘛先生,趕緊趁熱喝。”


    錢老漢眼皮抬了抬,道,“我現在沒胃口……”


    “那我先放下了啊先生,我先回去,一會兒你偷偷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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