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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熠放下碗筷,雙手交握抵著唇,垂眸想了會兒,說:「這件事,咱們前倆天不是說清楚了麽?」


    他所謂的說清楚,就是返程那天在車上說的——自然受孕,懷不上就算了。


    昨晚之前,蔣凡晞還能勉強同意,但經過昨晚唐世明的一番咆哮,她沒法這樣自欺欺人了。


    「隻有咱倆說清楚是不夠的,昨天晚上的事情你也看到了,你爸那樣說話,我心裏是很難受的你知道嗎?」


    想起唐世明昨晚大聲問自己是不是身體有毛病,蔣凡晞心頭又湧上委屈,眼眶一下就紅了,喉頭髮緊、哽咽。


    「你是他兒子,他說了不中聽的,你可以跟他辯論,可我不行……我隻能坐那任他說。雖然你幫我說話,但刀子已經插到我心上了……而我也不知道刀子什麽時候還會朝我飛過來,每天心理壓力都很大……」


    她說著說著就流下了眼淚,吸著鼻子,委屈巴巴地控訴:「我要是真的有毛病,他說我,我是能接受的,所以我現在要去確認自己是不是有毛病……這也不行嗎?」


    眼淚越流越凶,她喉嚨和鼻腔都堵得難受,努力咽嗓子,還是透不過氣,就像她這兩天的心情一樣。


    唐熠看著她,什麽都沒說,忽然站起身,轉身進了房間。


    淚眼模糊中,看到他轉身離開的身影,蔣凡晞傻眼了,覺得他肯定是嫌自己煩,更委屈了,捂著臉哭出聲。


    這是她第二次在唐熠麵前因為他們自己的事情哭。


    上一次,還是第一次分手時,後來,她再沒在他麵前哭得如此傷心委屈。


    眼下唐熠起身離開的反應,她完完全全沒料到,那一刻,心裏那座叫做「篤定」的大廈轟然倒塌。


    這未來還有幾十年,日子還怎麽過?難道她還不能哭了?


    蔣凡晞想著想著,委屈變成生氣,用力扯了兩張紙巾,胡亂擦了把眼淚,恨恨站起身。


    身後的椅子被她踢了一腳,「哐當」一聲倒地。


    她朝房間走去,卻在門口迎麵撞上正要出來的唐熠。


    一張濕暖的綿柔巾覆在她臉上。


    唐熠後掌撐著她的後背,另一手攤著浸了熱水的棉柔巾,幫她擦眼下的淚痕。


    原來他剛才默不作聲回房間,是去浴室弄熱的棉柔巾給她擦臉。


    蔣凡晞想起之前感冒,唐熠每次都拿抽紙給她擦,然後就被她教育了幾次,後來他每次都會記得用棉柔巾沾濕了熱水再給她。


    「不哭了。」唐熠牽著她去沙發坐下,把她攬進懷裏,「昨晚的事,我已經跟老頭說得很清楚了——他再這樣跟你說話,我會跟他劃清界限。」


    蔣凡晞吸了吸鼻子,鼻音濃重地問:「那他說什麽了?」


    「沒說什麽。」唐熠笑,「他拿我沒辦法。」


    「他拿你沒辦法,所以就把火撒我身上。」


    蔣凡晞說著又氣起來,推開唐熠,自己回房了。


    唐熠跟進去,說:「你剛才都沒吃什麽,再出來吃點吧。」


    「不吃!沒心情!」


    蔣凡晞往躺椅上一躺,側著身子看落地窗外東城的夜景。


    「那晚點餓了,跟我說,我做夜宵給你吃。」唐熠走進來了,棉拖與木地板摩擦發出沙沙聲。


    沙沙聲越來越近,最後止於躺椅邊。


    他在蔣凡晞腳邊的地上盤腿坐下,手揉著她的腳板,和她一起望著同一個方向。


    「還有三周就過年了,今年咱們回河北過?」絕口不提禮拜五上醫院的事情。


    蔣凡晞知道他什麽意思,悶悶地問:「所以呢,明天你跟我一起去醫院麽?」


    唐熠失笑。見躲不掉,說:「當然要一起去!」


    蔣凡晞心情暢快點了,才回到在哪兒過年的話題:「就還是大年初二去河北吧,畢竟你爸和玫姨不是要過了年才回美國麽?大年初一還是去給拜個年吧。」


    「他都那樣說你了,你還搭理他幹嘛?」


    蔣凡晞冷笑:「我要不搭理他,你心裏也會不舒服,別以為我不知道。」


    都是為人子女,她隻要稍稍換位思考一下,就能體會唐熠的心思,所以她才不會跟唐世明翻臉。一旦翻臉,矛盾會更激烈,唐熠會更難做,在某些時刻,難免心裏也會對她有所埋怨,覺得她為什麽不能忍讓一點。


    心裏再不喜歡,放在心裏就好了,偶爾見個麵,做做戲,對大家都好。


    「那行,暫時就這麽定了。」唐熠起身,跟她一起擠到躺椅上。


    他長得高,躺椅就那麽點空間,蔣凡晞快被擠下地,隻能緊緊抱著他,這正中他下懷,將她緊摟在懷裏,時不時親她一下。


    親著親著,剛還又氣又委屈的某人登時就沒脾氣了。


    ……


    蔣凡晞一晚上沒睡好,天沒亮就醒了。


    窗外,黎明前的夜,黑得濃重。


    身旁,男人睡得正香。


    跟專家約的是九點,八點出門還來得及,眼下還有三個小時,她翻來覆去再睡不著,躺在床上胡思亂想片刻,幹脆起來準備早餐。


    結果早餐準備好,也才六點,天剛蒙蒙亮。


    蔣凡晞在客廳坐了會兒,越想越焦慮,隻能給自己找點事情做。


    她去書房打開電腦,上網查了點文獻,想先自己了解這個病的機理和治療效果。


    才看了個開頭,她就確定自己確實不孕,不需要專家診斷,她對照文獻上所提到的幾點就能確定。


    一般有正常夫妻生活一年以上沒懷孕,診斷為不孕症。


    現在是一月下旬,距離她去年一月初去波士頓與唐熠團聚,確實超過一年了。


    如果這一年他們隻是隔三差五,那她倒還能安慰自己運氣不好;可這一年,他們除了生理期,幾乎都有在努力。卷麵都做滿了,結果一道題都沒答對,卷麵分零分,那肯定就是有問題了。


    越往下看,蔣凡晞就越不安,太陽穴一根神經突突地跳著。


    她已經接受自己不孕的事實,現在祈禱的是——希望是相對性不孕。這樣無論身體哪裏出問題,治療一下還有懷孕的機會。


    如果是絕對性不孕,那便是先天性的,很難治療,幾乎不可能懷孕。


    在最爛的結果麵前,一般般爛的結果已經不是那麽難以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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