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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蔣凡晞仔細品味著舅媽這句話,思緒已是飄到唐熠身上。


    「韓熠被軟禁的時候,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能放出來,當時他每一天都是暗無天日的,這也算遭逢生活重大變故了吧?不過我覺得他性子倒是沒怎麽變,和以前一樣寬厚溫良。」


    舅媽聞言笑了下,抬眸看她一眼,沒說什麽,將切好的西瓜擺盤,又拿過一顆火龍果。


    健談的人忽然欲言又止,蔣凡晞心裏沒底,試探:「舅媽,您想說什麽?」


    舅媽慢悠悠剝著火龍果的皮,似乎很享受廚房閑話時光:「聽說你以前是韓熠在盛華的下屬?」


    蔣凡晞點頭:「嗯,是的。」


    「難怪了。」舅媽笑著將果皮丟進食物垃圾處理器,「那你認識他挺晚了,韓熠這孩子,以前不是這樣。」


    蔣凡晞一怔:「怎麽說?」


    舅媽轉身看一眼廚房門,壓低聲音:「你聽了別去跟韓熠多提。」


    「好。」


    「他14歲離開北京去美國,18歲那年第一次回來,整個人都變了。」


    蔣凡晞更緊張了:「變了?」


    「嗯。」舅媽說,「外人看不出來,但從小看著他長大的家裏人是能感覺得出他的變化。他看上去還是彬彬有禮,見誰都笑笑,但已經沒了少年時的開朗天真,變得陰陰沉沉,沉默寡言,經常滿腹心事,不知道在想什麽。」


    蔣凡晞就想:唐世明奉行狼式教育,再天真開朗的少年,丟到芝加哥那種環境去摔打、自生自滅,變得陰沉寡言也是正常。


    「後來……」舅媽抬眸瞥她一眼,又不說話了。


    蔣凡晞聽得正認真,追問:「後來怎麽樣?」


    舅媽再次看一眼廚房門,見外頭沒人,這才將聲音壓得極低,悄悄告訴蔣凡晞:「聽說在美國做生意,逼死了不少人,被姥爺抓著去佛堂跪了三天三夜,這才慢慢改過來。」


    蔣凡晞「哦」一聲,提著的氣鬆了,本能地為唐熠辯解:「其實也不能算他逼死人……他做併購的,不是他做這些事,也會有別人去做這些事……經營企業就是這樣的,做得不好得破產;做得好,也有可能麵臨不好的結果……比如我,也得被逼得放棄了事業……」


    舅媽點頭,口氣頗為惋惜:「你放棄事業確實是可惜了,舅舅也說了,你還年輕,倘若那份事業能夠堅持下去,未來一定是很輝煌的。」


    蔣凡晞隻是苦笑,有一下沒一下地摘著青提。


    話題就這麽順滑過渡到她的事業,舅媽又問:「那你接下來什麽打算?婚禮過後,重新創業?還是就在韓熠身邊陪著?」


    蔣凡晞羞澀笑笑:「不創業了,接下來打算要孩子,把孩子好好帶大,我也該退休了。」


    舅媽手中水果刀沒停,利落地切著火龍果,說:「太可惜了,你要是我女兒,我得心疼……」


    自覺說錯話,她訕笑兩聲,轉移話題:「不過韓熠最大的變化,還是跟你在一起之後。之前每天早上八點出門、晚上十一點進門、活得像個工作機器人的人,某一天作息突然亂了。有時候提早出門,有時候提前回家,有時候淩晨才回來,還在房裏放玩偶呢,我當時就說,這孩子肯定是談姑娘了。舅舅還說不是,老擔心他封閉的內心進不去姑娘。」


    想起往事,蔣凡晞心裏一陣甜蜜,紅著臉抿了抿唇。


    一晃七八年過去了。


    當年她剛進盛華,才二十六歲。天真、清高、憤青,看不慣一切,卻又不得不忍受一切。


    雖然這些標籤下的她,自己也過得挺不得勁,但一點不妨礙她對著集團ceo甩臉子、冷嘲熱諷、曠工、借酒挑逗、肆意撒氣、言語刺激,真可謂是什麽過分做什麽。


    擱其他領導,早把她開除一百八十次了。


    結果這位領導,跑去她老家跟她求婚。


    狼式教育果然出狠人。


    「我來看看什麽情況。」唐熠走進來,手臂往蔣凡晞肩上一攬,上身微微前傾,看一眼她麵前摘一半的青提,「你進來沒給舅媽幫忙就算了,還拖後腿了吧?」


    蔣凡晞回神,扭頭對他笑了下:「我不愛吃提子嘛,就摘得比較慢。」


    他於是颳了刮她的鼻尖,說:「聽說吃提子對眼睛好,你稍稍吃點。」


    「剝皮太麻煩了,而且我每次都剝不好。」


    「那以後我給你剝,你吃點。」


    「好。」


    倆人旁若無人的親昵,唐熠從未在家人麵前展現的溫柔一麵,是讓舅媽又意外又羨慕。


    「人家都說外甥像舅,我尋思著韓熠他舅也沒這麽體貼啊。」舅媽將擺好的果盤端給唐熠,轉身洗手,「你舅舅啊,他要是有你對瑤瑤的一半貼心,我這輩子就無憾了!」


    唐熠笑笑沒說什麽。


    三個人一起步出廚房,蔣凡晞挽著唐熠的胳膊,說:「剛談戀愛的時候他不是這樣的,後麵倒是越來越體貼了。」說這話的時候,仰頭看著唐熠,眼睛彎成了月牙。


    舅媽笑著調侃道:「這就是調教的效果。」


    蔣凡晞也是心直口快,脫口就說:「那您試著調教過舅舅嗎?」


    舅媽登時冷臉:「他啊,就是塊又臭又硬的石頭,調教不了!」說著搖搖頭,「我放棄了,這輩子就這樣了。」


    客廳裏,韓其崇人坐在沙發上,後背靠著沙發背靠,雙手撐開擱在扶手上,右腿疊在左腿上,一派閑適地看著新聞。


    蔣凡晞走近了一看,才發現他麵前的茶具已經冷掉,水壺放在一旁。


    舅媽走過去,說:「水沒有了,你就不會換一下?」說著,走近邊廳拿了兩瓶依雲出來,倒進水壺裏燒。


    舅舅招呼道:「吃點水果再去休息。」


    蔣凡晞說了聲「好」,和唐熠一起入座。


    舅媽挨著舅舅坐下,雙手壓著腰,皺眉說道:「真是年紀大了,站久點腰就難受。」


    唐熠忙問:「有去看醫生嗎?」


    蔣凡晞也問:「舅媽您是腰不好還是?」


    舅媽嘆氣:「職業病了,成天坐著,腰椎間盤不好。」


    蔣凡晞說:「幫我爸做康復的那個醫生技術挺好的,他好像也看腰,要不過兩天我陪您去看一下?」


    唐熠點頭:「是的,那個醫生很不錯,等我們從張家口回來,陪您去看看。」


    舅媽糾結著去不去,舅舅冷不丁說了句:「如果實在難受,就去看看吧。你就是缺乏運動,平時在辦公室,自己要注意起來走動一下。」言語間,關心占一半,教導占一半,也沒說要陪著一起去醫院。


    舅媽委屈道:「有時候一忙起來忘了。」竟也沒主動要求丈夫陪著一起去醫院。


    蔣凡晞傻眼。


    舅舅這反應,跟那幫說「不舒服多喝熱水」的男人有什麽不同?


    要是她腰痛,唐熠這麽說話,她難以想像自己會多傷心。


    ……


    「沒想到舅舅是這樣的人。」西廂房的房門一關,蔣凡晞就放聲吐槽開了,「舅媽說腰痛,他都沒說要陪她去醫院,還說她沒運動,怎麽這樣啊……」


    唐熠從門邊鞋櫃裏找出兩雙幹淨的紅色棉拖,攬著蔣凡晞走到沙發坐下,開始脫鞋襪。


    「那個年代的人就是這樣的。」見蔣凡晞沒動,他將她的腿抬到自己腿上擱著,脫下她的長靴,而後幫她脫棉襪。


    蔣凡晞半躺在沙發上享受老公的服務:「還好你不這樣,你要是這麽大男子主義我肯定不行。」


    說著,白嫩嫩的腳丫子往他懷裏一鑽,揪著眉毛,說:「我今天穿了一天高跟鞋,腳板好像有點痛。」


    「哪裏痛?」唐熠立刻就掏出手機,打開閃光燈,仔細照著她的腳。


    溫熱幹燥的掌心覆在她微涼的腳丫上,溫溫柔柔地捏著,用大拇指指腹去按壓,邊按邊問:「是這邊嗎?」


    蔣凡晞「嗞」一聲,低呼:「對對,這裏按下去很酸很痛!」


    「這是蹠骨位置。」唐熠輕了力道,繼續揉著,「應該是鞋跟太高,壓了蹠骨一天,勞損了。」


    「所以我才喜歡穿帆布鞋嘛。」蔣凡晞雙臂往腦下一枕,人幹脆全躺到沙發上,「你說明晚去酒店,我在婚紗裏麵穿運動鞋可以嗎?」


    一想到明晚還得穿細高跟站幾個小時,蔣凡晞這腳就精神疼痛。


    唐熠笑,抬眸看她一眼,視線很快又落回她腳上,邊為她揉著腳,邊問:「你是165公分高?」


    「嗯啊。」


    見唐熠隻是笑,還笑得頗有深意,蔣凡晞另一隻腳往他懷裏捅了捅:「那你呢?」


    「188。」


    蔣凡晞咽了咽嗓子:「那穿上鞋子不得一米九了?」說完又傻笑:「沒事長這麽高幹嘛?」


    唐熠唇角勾了勾:「給你長麵兒啊。」


    蔣凡晞「切」一聲,口裏說著「混社會看腦子又不是看個子」,卻是一臉姨母笑。


    唐熠還在認真給她揉腳,揉完一隻,換另一隻:「要實在腳疼就穿運動鞋吧,站在我身邊,小小一隻,看上去怪可愛的。」


    蔣凡晞笑著調整了一下姿勢,剛被揉好的那隻腳丫好像碰到了什麽,她沒在意,垂眸睨著唐熠專心給自己揉腳的模樣:「是不是覺得我特別小鳥依人?」


    唐熠半晌沒說話,好一會兒才沉沉「嗯」了聲。


    蔣凡晞後腦往沙發扶手仰去,眼睛盯著虛空,享受著唐熠的服務,腦子裏亂鬧鬧地想著事情,全然沒發現唐熠眸色已是越來越深,呼吸越來越重。


    「你說美國的婚禮在什麽時候?要等美國回來再去蜜月嗎?」


    「二月去美國。」唐熠嗓音暗啞,已不是剛才輕鬆聊天的口吻,「順便參加horton的年會。」


    「那我們回門宴結束後,要先去度蜜月嗎?」


    「嗯,休息幾天就出發。」


    「挺好的。」蔣凡晞沒什麽意見,唐熠做事向來妥帖,她很放心,婚禮很多細節她都沒過問,倒也輕鬆,她本來也不喜歡操心這些事情。


    沉默幾秒,她又問:「去青藏高原嗎?」


    「不是。」


    「啊?」她坐起身,驚訝地看著唐熠,「不然要去哪裏?」


    「去個有意義的地方。」


    她還沒來得及問去哪裏,唐熠一雙手已經撐到她腋下。她猝不及防被他抱起,雙臂本能地摟住他的脖子,雙腿亦圈住他的腰,低呼:「哎你抱我幹嘛呀!不是正按腳嗎?」


    唐熠結實有力的雙臂托著她的屁股:「不按了,睡覺!」


    她笑著用手去抵他的肩膀,掙紮著要下來:「我得洗洗……」


    唐熠仰頭吻住了她,低低笑道:「結束再洗……」


    ……


    ……


    蔣凡晞就搞不懂了,唐熠也不算年輕,精力怎麽能那麽旺盛,二十多歲的年輕小夥都沒他厲害。


    昨晚本來就一夜沒睡,1點多出發去河北接親,白天更是絲毫沒休息,他能傍晚鬧一次,晚上再鬧一次。


    如果不是蔣凡晞擔心他身體受不住,態度強硬地簡化過程,他估計能鬧到天亮。


    如此一來,肯定是沒法早起的。


    本來他們睡前還說好明早要早起,和韓家長輩一起吃早餐,然後再給姥爺姥姥敬個茶,中午之前再回北沿的四合院。


    計劃是很好。


    「哥,哥……」韓哲在外頭拍門。


    蔣凡晞幽幽轉醒,抬手推了推還在熟睡的唐熠,迷迷糊糊道:「有人叫你呢……去看看……」


    唐熠翻了個身,又傳來細微鼾聲。


    韓哲還在外頭拍門,老式廂房木門被拍得哐當直響。


    蔣凡晞睡不著了,看一眼睡得正熟的唐熠,煩躁坐起身,抬腿重重踢了一記他的屁股:「昨晚叫你悠著點兒不聽,這會兒睡得跟豬一樣,看了就討厭!」


    唐熠哼唧一聲,裹緊被子,繼續睡。


    蔣凡晞起床,把昨晚那身衣服又穿上,十指插進長發攏了攏,邊打哈欠邊走去開門。


    「韓哲,你哥他……」


    話沒說完,看見站在院子裏瞪著一雙大眼睛的唐世明,嚇得又把門闔上,小跑到床邊,用力搖唐熠:「老公!老公!快起來!公公來了!」


    唐熠蹙著濃眉,翻了個身,迷迷糊糊嘟囔了一句:「他來幹嘛?」


    蔣凡晞又去搖他:「我不知道啊,兇巴巴地站在院子裏,你快起來,我不敢一個人出去麵對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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