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流言
……
大少奶奶憋了一肚子的氣，麵上卻不得不維持著笑容，親自上前給大太太撫著胸口：“母親，您消消氣，兒媳婦兒有幾句話想跟您說……”
說罷 ，遲疑的掃視了周圍的幾個丫鬟婆子一眼。
太太故意半閉著眼睛，好大一會兒才從鼻子裏“哼”了一聲，吩咐道：“你們都下去吧！”
屋子裏的丫鬟婆子求之不得，生怕太太等一下再有了個什麽不順，拿了自己瀉火，忙不迭的應了，一起行了個禮依次安靜的退了出去。
大少奶奶壓低聲音說道：“母親，您快別生氣了，氣壞了身子骨可不值當了，這次計策原是兒媳婦兒算漏了，隻沒料到二叔竟……，平日裏母親寬宏大量就算了，這生病的時候，就是我們做兒子兒媳婦兒的盡孝的時候，二叔二弟妹不說好好侍奉母親，還處處疑心母親，要不然也不會請了老太爺過來了，往日裏，老太爺什麽時候往母親院子來過，偏偏就那日……”
太太聽了這話，眼中閃爍了幾下，麵上稍稍緩和下來，“我原知道你是個孝順的，這次卻是我想岔了，坐過來咱們姑侄倆好好說說話兒！”
大少奶奶是太太娘家嫡親的侄女兒，太太卻很是提起這個，平日裏也是嚴格照著婆媳來相處。
大少奶奶溫順的應了，拿帕子捂住眼角，打著哭腔繼續說道：“姑媽自然是極疼侄女兒的，要不然也不會為侄女兒謀了這樣一門好親事，侄女兒這一輩子呀都要記著姑媽的恩情……現在老太爺、老太太還在呢，二叔、二弟妹就這樣不把母親放在眼裏，侄女兒隻怕姑媽辛苦了一輩子，到頭來，這府裏……您反倒被那起子小人欺壓……”
太太聽了這話，神色大變，好半晌才平複下來，坐直了身子，正經與大少奶奶細細的商量起來……
曹玉怡回了府先去老太太處回了話，把曹府送的一包藥材呈給老太太看了。
“倒都是好東西，你拿回去用著吧，隻補得太過，反倒不好，每日取適量用著就好！”老太太看了，笑著叮囑了一句。
曹玉怡趕緊應了下來，又謝了老太太一回。
“今兒你也累了，去與你母親回過話便快些回去歇著吧！”老太太笑著說道。
“是！”曹玉怡有些吃力的行了個禮退了出去。
曹玉怡去太太處的時候，大少奶奶自然已經不在了。
太太看到曹玉怡尖尖的肚子，心裏又浮現了大少奶奶方才的話……
“隻怪侄女兒這肚子不爭氣，這嫡長孫怕是要落到二房了，到時候可真是……”
“行了，不過是些許小事，值得你這樣一件一件的說，我乏了，你回去吧！”太太不耐煩的說道。
曹玉怡微微皺了皺沒頭，按下心中的怒火，恭順的應了，雖然太太這樣說，也還是繼續問候了太太幾句，才告了辭。
“少奶奶，少爺有信寄回來！”
曹玉怡一進屋子，紅兒就拿著一個信箋笑著迎了過來。
李旭燁出去了三個多月，這還是第一次寫信回來。
“其它處有嗎？”曹玉怡心裏突然一陣鬆快，快速的問道。
“少奶奶放心，老太爺、老太太、太太處都有！”紅兒把信遞過去，應道。
“唔！”曹玉怡點了點頭，在王媽媽的服侍下半躺到矮榻上，接過了信。
王媽媽展開薄毯蓋在曹玉怡的腿上、肚子上。
紅兒把早就準備好了小剪刀遞過去。
曹玉怡小心的把信拆開，展開讀了，不過是報平安並交代曹玉怡要保重身子，又提了曹老太爺已經在回去的路上了，曹禹勳留在了邊疆等等。
“去老太太那裏問問，這回信準備什麽時候送出去！”曹玉怡看在軟墊上懶懶的吩咐道。
“是！”勝兒放下熱熱的茶水應了一聲，快步走了出去……
曹玉怡閉著眼睛養了會兒神，開口道：“蓮香，曹府最近怎麽樣？”
蓮香上前行了個禮。
“坐下說話吧！”曹玉怡輕聲吩咐道。
“謝少奶奶！”蓮香挨著矮榻在一個小墩子上坐了，細細的把打聽來的府裏情況說了。
“……蓮香，你既然跟了四姑奶奶，就全心全意的對四姑奶奶，你也不小了，四姑奶奶不是那等子薄情的人，隻要不出什麽大差錯，將來必是能有個好歸宿的……”
蓮香想到自家老娘的話，又憶起了這些年曹玉怡對下人的態度，在心裏拿定了主意，回話越發恭順細致起來。
“……先前三姑奶奶回曹府找老爺哭訴了一番，好像是嫁妝出了什麽問題，大老爺訓斥了大太太一通，直接從公中補了五百兩銀子與三姑奶奶……二姑奶奶嫁過去一直沒有身子，大太太急的上火，把二姑奶奶叫回來商量了一番……”
曹玉怡點了點頭，稍稍出了會子神，手無意識的自己獨自上輕輕撫摸著，曹玉玲嫁出去這些年倒不是沒有過身子，頭胎的時候因著他們夫妻兩人都年輕，根本沒注意到，一個多月的時候流了，此後又先後有了兩回身子，結果都沒坐到三個月，就是不是曹玉玲的錯，一直抱不到孫子，趙家老太太也有了怨言……曹玉瑤後頭幾年惹了大太太的厭，嫁妝上自然就薄了幾分，曹玉瑤又不是個省檢的……
這日是逢十的日子，曹玉怡早早的起了，漱洗停當後，先去與太太請安。
“你如今身子重了，怎麽不在屋裏好好歇著，我們也不是那等呆板的人家……”太太麵上帶著笑說道。
“原也得了老太太和母親的恩典，這是老太太和母親疼愛兒媳婦兒，兒媳婦兒卻不能放肆了！”曹玉怡含笑接道。
太太點了點頭，就不在說話。
不多一時，大少奶奶滿麵笑容的走了進來，與太太請了安，親親熱熱就衣服首飾的搭配等說笑了起來，與曹玉怡方才來時太太的態度，兩相一比立見親疏。
曹玉怡麵上帶著一成不變的微笑，隻在大少奶奶故意看向自己的時候，附和兩句。
“好了，時候也不早了，我們去與老太太請安！”太太梳妝打扮停當時，已經被大少奶奶捧得心情相當舒暢，以至於馬上就要去老太太處立規矩都沒有甩臉子。
老太太也正梳妝打扮完畢，曹玉怡跟在大少奶奶身後拜了下去。
“給老太太請安！”
“都起來吧，老二家的上了月份，坐下說話吧！”老太太朝身後的婆子示意了一下。
那婆子立即搬了一個矮凳子過來，放在老太太下首。
“謝老太太，兒媳婦兒不礙事的，母親與大嫂都站著，兒媳婦兒怎麽好坐！”曹玉怡忙推辭道。
“弟妹你就坐吧，這身子可不是開玩笑的，母親與我又哪裏會在這個時候計較！”還不等老太太說話，大少奶奶就上前打起了圓場。
“老大家的說的是，你隻管坐下罷，你們太太也不是那起子不講理的人！”老太太滿意的點了點頭，笑著說道。
“你且坐下吧，我方才不也說過我們這等人家不比旁的，於這規矩上雖然看重卻也不是那等不講情理的人家……”太太翻了翻眼皮說道。
曹玉怡又謝了一回，也不去管太太眼中的不快，小心的坐了下去。
老太太照例說了幾句老套話，就吩咐準備傳膳了。
“老太太！”太太開口叫道。
“可是有什麽事？”老太太慢慢的問道。
“嗬嗬，老太太，兒媳婦兒不孝，嫁入李家這許多年還勞老太太費心……兒媳婦兒看老大家的和老二家的都是好的，不若讓兩個小輩分分憂……”太太上前一步說道。
“你費心了，這樣倒也不錯，隻老二家的這身子卻是不好勞累了……”老太太麵色不變的說道，心裏是早就想到了太太那點兒小心思。
“老二家的不方便，老大家的卻是沒問題了……”太太忙笑著說道。
“孫媳婦兒願意為老太太分憂！”大少奶奶也站出來開了口。
“恩，好，你們都是好的，即使如此，以後這大廚房的事兒就交給你了，回事就去你的院子，每月底把賬本送過來就是！”老太太毫不猶豫的分派了任務，又轉頭對曹玉怡柔聲道：“老二家的，你且好好養著身子，早日為我添個大胖重孫孫……”
“謝老太太體貼，便是老太太想讓孫媳婦兒長臉，怕也是不成了……”曹玉怡忙站起來道。
“我就知道你是個明事理的！”老太太輕拍著曹玉怡的手笑著說道。
“謝老太太誇獎，孫媳婦兒可厚著臉皮接下了！”曹玉怡抿嘴一笑，略略提高聲音道。
老太太“哈哈”笑起來，“你呀，當真是長了一張巧嘴！”
“老太太放心，孫媳婦兒必定不負老太太所托！”大少奶奶這才插話表了決心。
“恩，你也要好好調養身子，早日給老大生個嫡子才是正經，賢姐兒也快一歲了……”老太太慈祥的交代道，這是在敲打大少奶奶了。
大少奶奶麵上一緊，連連應了。
大少奶奶進門快三年才有了身孕，千盼萬盼，生下來卻是個女兒，小名就叫賢姐兒。
如此又耽擱了一通，早膳才端了上來。
曹玉怡又因著有身子原因，老太太直接讓曹玉怡回去了，隻留了太太和大少奶奶伺候。
氣得大少奶奶回屋子後擰著帕子咒罵了一通，“……瞧著現在一副張狂樣兒，到時候生不出兒子，看你怎麽收場……”
屋裏，曹玉怡摸著肚子，低聲念著詩。
王媽媽在一旁含笑看著，輕手輕腳的把點心、茶水都放在曹玉怡伸手可及的地方後，又小心的退了出去，親自守在外間，怕有不長眼的擾了曹玉怡清淨……
便是府裏有了這樣的變動，下麵的有不少人自然又生了各式各樣的心思，曹玉怡的日子卻幾乎是一成不變，如此又過了大半個月。
“少奶奶……”勝兒匆匆的從外麵走了進來，麵帶焦急之色的叫了一聲。
“何事？”曹玉怡停下來問道。
剛用過了晚飯，外麵天寒地凍的，王媽媽不放心曹玉怡出去，曹玉怡隻得在屋子裏溜溜圈兒。
勝兒附到曹玉怡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有這樣的事？”曹玉怡揚起細眉問道。
“千真萬確，連二門上的婆子都在傳呢！”勝兒一臉緊張的說道。
曹玉怡在心裏思量了會兒，冷笑起來，當別人不知道你們打得什麽鬼主意呢……
“你去與王媽媽和紅兒說一聲……”曹玉怡想了想，“把蓮香也一起叫上吧！”
勝兒滿臉吃驚的看向曹玉怡，不明白曹玉怡為何會在這時候下這樣的命令。
“放心吧，老太爺和老太太還在呢，她們當別人都是死人呢！”曹玉怡微微一笑，點了勝兒一句。
“是！”勝兒明了的點了點頭，應了一聲，“奴婢過慮了！”
“凡是多想想才是好的，你下去吧！”曹玉怡安撫道。
勝兒行了個禮，滿臉敬畏的下去了。
曹玉怡兩手捧著肚子小心的坐了下去，在心裏苦笑了幾聲，若是李旭燁在家的話，必會胸有成竹拉著自己的手交代自己不用操心這些子事兒吧……
李府各個院子都有小廚房，可以單獨開火，但食材卻是大廚房統一采購的。
“……一群狗眼看人低的東西，若不是我們二少爺不在府裏，你們敢這樣怠慢二少奶奶……什麽長幼有序，呸，你們知道什麽……”水桃站在大廚房門口跳著腳破口大罵。
卻是這日水桃聽婆子說莊子上打了一隻小鹿，撿上好的嫩鹿肉快馬送了過來，曹玉怡對這些個稀罕肉類一向不怎麽感興趣，尤其是有了身子後，先前還嚐嚐鮮，現在都是一口不動的賞了下去，水桃並不是個嘴饞的，隻不過借著這事兒發作了起來罷了。
自從大少奶奶開始插手府裏的中饋後，府裏就開始有了老太太和太太屬意大少爺繼承侯爵府的傳言，並且愈演愈烈，不過一個來月，府裏上上下下除了老太爺和遠征在外的二少爺李旭燁，怕是都聽說了一二，最近幾日，更是有那急著表忠心的奴才開始有意無意的怠慢二房。
李家不過那麽幾個主子，這次鹿肉大廚房竟然沒有將二房的份例送過來，再加上前些日子，水桃在外麵很是受了些氣，先前百般殷勤的小丫鬟和婆子們都換了一個人一般，水桃自是氣不過了，回也沒回曹玉怡就自到大廚房鬧了起來。
“水桃姑娘，你這是說的什麽話，這統共隻那麽點兒鹿肉，老太太要了一份熗吵鹿肉片，太太要了一碗鹿肉羹，大少奶奶想吃烤鹿肉……單是這樣就已經是分不夠了……二少奶奶向來不喜這些子物什，這次也沒有派人過來點菜……”大廚房的一個管事婆子振振有詞的說道。
“呸，你是個什麽東西，這府裏的規矩可不是你說了算！就是二少奶奶不愛這些個，該有的份例卻是少不了的，哪裏輪得到你說三道四……”水桃柳眉一豎，唾了那有些肥碩的婆子滿頭滿臉，指著她的鼻尖罵了起來。
“叫你聲水桃姑娘是跟你客氣，你還真當自己是主子了，也敢到我這兒來亂吠……”那婆子不甘示弱的挺著肚子陰陽怪氣的反駁起來。
又有好事的幾個婆子在後麵你一言我一言的幫腔，氣得水桃跳起來給了領頭的婆子一個耳刮子……
一時，大廚房裏自然是亂作了一團，不知摔了多少碗筷杯碟並蔬菜瓜果等等……
曹玉怡產期已經近了，老太太反複交代了不用去上房請安，所以，曹玉怡這些日子都老實的在自己院子裏養著。
此時，大少奶奶正伺候著老太太用飯，太太又借著身子不適躲回了院子。
“你也坐下來吃吧！嚐嚐這鹿肉，很是鮮美！”老太太笑著說道。
“謝老太太，今兒孫媳婦兒可是托了老太太福了！”大少奶奶含笑應了。
“去看看你們二少奶奶嚐了沒，這個可是極補身子的！”老太太扭頭吩咐道。
立時就有兩個婆子應了，自去跑一趟。
還沒走出院子，大廚房裏來回事的婆子就遇了個正著……
老太太冷著臉一言不發，下麵回事的兩個管事婆子戰戰兢兢的跪著，頭上開始慢慢的泌出汗珠……
“你這老刁奴，你就是這樣辦的差事……”大少奶奶心中大急，這大廚房出了事兒，自己必是脫不了關係了，眼珠一轉，上前一腳踢翻了其中一個婆子，高聲責罵起來。
那婆子被踢得在地上翻了個跟頭，卻隻敢連滾帶爬的跪好，半句話也不敢回。
老太太在心裏冷笑起來，就這點兒手段還想得勢，單憑有事兒便往下頭人身上推，怕就要冷了下邊的心……
“廚房裏還有沒有那鹿肉？”老太太冷臉看大少奶奶耍了一陣威風才開口問道。
“回老太太的話，因著鹿肉是精貴東西，單獨收在櫥裏，到沒有被損壞……”那婆子顫聲答道。
“還不快給你們二少奶奶送過去！”大少奶奶高聲喝道。
老太太的眉頭 微微皺了皺，又很快的放鬆開來，顯然是很不喜有人在自己麵前如此放肆了，“這大廚房的事兒即是交給你在辦，這事兒你就自去處理吧！”
大少奶奶尤不知已經讓老太太厭了，隻想把這事兒早點兒搪塞過去，趕緊應了，給老太太行了個禮，“還不快走，在這裏丟人現眼！”
那兩個婆子應了一聲，慌忙磕了一個頭，跟著大少奶奶出去了……
“……大少奶奶把廚房的幾個管事婆子都打了板子，奪了差事……”勝兒輕聲對曹玉怡報道。
“太太那邊呢？”曹玉怡懶洋洋的問道。
“晚上又小丫鬟看到大少奶奶從太太屋子裏出來了，麵色很是不好！”勝兒應道。
“唔！”曹玉怡點了點頭，捧起一本淺顯的史書繼續看了起來。
“少奶奶，您看水桃哪裏？”勝兒猶豫著問道。
“先放她一放！”曹玉怡看了勝兒一眼，淡淡的說道。
勝兒心裏一驚，應了一聲，安靜的退了出去……
第二日，起身後，老太太親自伺候老太爺用了一杯茶。
“老爺，妾身昨晚夢見璁兒了，璁兒直跟妾身叫冷，跟他小時候一模一樣，妾身這心裏……”老太太用帕子擦著眼角說道。
老太太的嫡親兒子小時候因著體弱，很是怕冷。
“璁兒已經走了這些年了，你放開些吧……”老太爺愣了愣，放緩語調說道。
“老爺說的是，妾身隻怕璁兒是在那邊過的不好才托夢給妾身，這些年，妾身為著自己舒心些，留了璁兒媳婦兒在自己麵前盡孝，讓璁兒孤孤單單的，連個時常上香的人都沒有，現在，老大、老二也都成家立業了，璁兒也算後繼有人了，怕是想要他媳婦兒去陪著他呢……”老太太哽咽著說道。
“這些事兒你去安排就是，再請法華寺的高僧過來給璁兒做幾場法事……”老太爺想也沒想就應了，一來這世間禮法本就是如此，二來也不好為這事兒叫一大把年紀的老太太沒臉子……
……
……
大少奶奶憋了一肚子的氣，麵上卻不得不維持著笑容，親自上前給大太太撫著胸口：“母親，您消消氣，兒媳婦兒有幾句話想跟您說……”
說罷 ，遲疑的掃視了周圍的幾個丫鬟婆子一眼。
太太故意半閉著眼睛，好大一會兒才從鼻子裏“哼”了一聲，吩咐道：“你們都下去吧！”
屋子裏的丫鬟婆子求之不得，生怕太太等一下再有了個什麽不順，拿了自己瀉火，忙不迭的應了，一起行了個禮依次安靜的退了出去。
大少奶奶壓低聲音說道：“母親，您快別生氣了，氣壞了身子骨可不值當了，這次計策原是兒媳婦兒算漏了，隻沒料到二叔竟……，平日裏母親寬宏大量就算了，這生病的時候，就是我們做兒子兒媳婦兒的盡孝的時候，二叔二弟妹不說好好侍奉母親，還處處疑心母親，要不然也不會請了老太爺過來了，往日裏，老太爺什麽時候往母親院子來過，偏偏就那日……”
太太聽了這話，眼中閃爍了幾下，麵上稍稍緩和下來，“我原知道你是個孝順的，這次卻是我想岔了，坐過來咱們姑侄倆好好說說話兒！”
大少奶奶是太太娘家嫡親的侄女兒，太太卻很是提起這個，平日裏也是嚴格照著婆媳來相處。
大少奶奶溫順的應了，拿帕子捂住眼角，打著哭腔繼續說道：“姑媽自然是極疼侄女兒的，要不然也不會為侄女兒謀了這樣一門好親事，侄女兒這一輩子呀都要記著姑媽的恩情……現在老太爺、老太太還在呢，二叔、二弟妹就這樣不把母親放在眼裏，侄女兒隻怕姑媽辛苦了一輩子，到頭來，這府裏……您反倒被那起子小人欺壓……”
太太聽了這話，神色大變，好半晌才平複下來，坐直了身子，正經與大少奶奶細細的商量起來……
曹玉怡回了府先去老太太處回了話，把曹府送的一包藥材呈給老太太看了。
“倒都是好東西，你拿回去用著吧，隻補得太過，反倒不好，每日取適量用著就好！”老太太看了，笑著叮囑了一句。
曹玉怡趕緊應了下來，又謝了老太太一回。
“今兒你也累了，去與你母親回過話便快些回去歇著吧！”老太太笑著說道。
“是！”曹玉怡有些吃力的行了個禮退了出去。
曹玉怡去太太處的時候，大少奶奶自然已經不在了。
太太看到曹玉怡尖尖的肚子，心裏又浮現了大少奶奶方才的話……
“隻怪侄女兒這肚子不爭氣，這嫡長孫怕是要落到二房了，到時候可真是……”
“行了，不過是些許小事，值得你這樣一件一件的說，我乏了，你回去吧！”太太不耐煩的說道。
曹玉怡微微皺了皺沒頭，按下心中的怒火，恭順的應了，雖然太太這樣說，也還是繼續問候了太太幾句，才告了辭。
“少奶奶，少爺有信寄回來！”
曹玉怡一進屋子，紅兒就拿著一個信箋笑著迎了過來。
李旭燁出去了三個多月，這還是第一次寫信回來。
“其它處有嗎？”曹玉怡心裏突然一陣鬆快，快速的問道。
“少奶奶放心，老太爺、老太太、太太處都有！”紅兒把信遞過去，應道。
“唔！”曹玉怡點了點頭，在王媽媽的服侍下半躺到矮榻上，接過了信。
王媽媽展開薄毯蓋在曹玉怡的腿上、肚子上。
紅兒把早就準備好了小剪刀遞過去。
曹玉怡小心的把信拆開，展開讀了，不過是報平安並交代曹玉怡要保重身子，又提了曹老太爺已經在回去的路上了，曹禹勳留在了邊疆等等。
“去老太太那裏問問，這回信準備什麽時候送出去！”曹玉怡看在軟墊上懶懶的吩咐道。
“是！”勝兒放下熱熱的茶水應了一聲，快步走了出去……
曹玉怡閉著眼睛養了會兒神，開口道：“蓮香，曹府最近怎麽樣？”
蓮香上前行了個禮。
“坐下說話吧！”曹玉怡輕聲吩咐道。
“謝少奶奶！”蓮香挨著矮榻在一個小墩子上坐了，細細的把打聽來的府裏情況說了。
“……蓮香，你既然跟了四姑奶奶，就全心全意的對四姑奶奶，你也不小了，四姑奶奶不是那等子薄情的人，隻要不出什麽大差錯，將來必是能有個好歸宿的……”
蓮香想到自家老娘的話，又憶起了這些年曹玉怡對下人的態度，在心裏拿定了主意，回話越發恭順細致起來。
“……先前三姑奶奶回曹府找老爺哭訴了一番，好像是嫁妝出了什麽問題，大老爺訓斥了大太太一通，直接從公中補了五百兩銀子與三姑奶奶……二姑奶奶嫁過去一直沒有身子，大太太急的上火，把二姑奶奶叫回來商量了一番……”
曹玉怡點了點頭，稍稍出了會子神，手無意識的自己獨自上輕輕撫摸著，曹玉玲嫁出去這些年倒不是沒有過身子，頭胎的時候因著他們夫妻兩人都年輕，根本沒注意到，一個多月的時候流了，此後又先後有了兩回身子，結果都沒坐到三個月，就是不是曹玉玲的錯，一直抱不到孫子，趙家老太太也有了怨言……曹玉瑤後頭幾年惹了大太太的厭，嫁妝上自然就薄了幾分，曹玉瑤又不是個省檢的……
這日是逢十的日子，曹玉怡早早的起了，漱洗停當後，先去與太太請安。
“你如今身子重了，怎麽不在屋裏好好歇著，我們也不是那等呆板的人家……”太太麵上帶著笑說道。
“原也得了老太太和母親的恩典，這是老太太和母親疼愛兒媳婦兒，兒媳婦兒卻不能放肆了！”曹玉怡含笑接道。
太太點了點頭，就不在說話。
不多一時，大少奶奶滿麵笑容的走了進來，與太太請了安，親親熱熱就衣服首飾的搭配等說笑了起來，與曹玉怡方才來時太太的態度，兩相一比立見親疏。
曹玉怡麵上帶著一成不變的微笑，隻在大少奶奶故意看向自己的時候，附和兩句。
“好了，時候也不早了，我們去與老太太請安！”太太梳妝打扮停當時，已經被大少奶奶捧得心情相當舒暢，以至於馬上就要去老太太處立規矩都沒有甩臉子。
老太太也正梳妝打扮完畢，曹玉怡跟在大少奶奶身後拜了下去。
“給老太太請安！”
“都起來吧，老二家的上了月份，坐下說話吧！”老太太朝身後的婆子示意了一下。
那婆子立即搬了一個矮凳子過來，放在老太太下首。
“謝老太太，兒媳婦兒不礙事的，母親與大嫂都站著，兒媳婦兒怎麽好坐！”曹玉怡忙推辭道。
“弟妹你就坐吧，這身子可不是開玩笑的，母親與我又哪裏會在這個時候計較！”還不等老太太說話，大少奶奶就上前打起了圓場。
“老大家的說的是，你隻管坐下罷，你們太太也不是那起子不講理的人！”老太太滿意的點了點頭，笑著說道。
“你且坐下吧，我方才不也說過我們這等人家不比旁的，於這規矩上雖然看重卻也不是那等不講情理的人家……”太太翻了翻眼皮說道。
曹玉怡又謝了一回，也不去管太太眼中的不快，小心的坐了下去。
老太太照例說了幾句老套話，就吩咐準備傳膳了。
“老太太！”太太開口叫道。
“可是有什麽事？”老太太慢慢的問道。
“嗬嗬，老太太，兒媳婦兒不孝，嫁入李家這許多年還勞老太太費心……兒媳婦兒看老大家的和老二家的都是好的，不若讓兩個小輩分分憂……”太太上前一步說道。
“你費心了，這樣倒也不錯，隻老二家的這身子卻是不好勞累了……”老太太麵色不變的說道，心裏是早就想到了太太那點兒小心思。
“老二家的不方便，老大家的卻是沒問題了……”太太忙笑著說道。
“孫媳婦兒願意為老太太分憂！”大少奶奶也站出來開了口。
“恩，好，你們都是好的，即使如此，以後這大廚房的事兒就交給你了，回事就去你的院子，每月底把賬本送過來就是！”老太太毫不猶豫的分派了任務，又轉頭對曹玉怡柔聲道：“老二家的，你且好好養著身子，早日為我添個大胖重孫孫……”
“謝老太太體貼，便是老太太想讓孫媳婦兒長臉，怕也是不成了……”曹玉怡忙站起來道。
“我就知道你是個明事理的！”老太太輕拍著曹玉怡的手笑著說道。
“謝老太太誇獎，孫媳婦兒可厚著臉皮接下了！”曹玉怡抿嘴一笑，略略提高聲音道。
老太太“哈哈”笑起來，“你呀，當真是長了一張巧嘴！”
“老太太放心，孫媳婦兒必定不負老太太所托！”大少奶奶這才插話表了決心。
“恩，你也要好好調養身子，早日給老大生個嫡子才是正經，賢姐兒也快一歲了……”老太太慈祥的交代道，這是在敲打大少奶奶了。
大少奶奶麵上一緊，連連應了。
大少奶奶進門快三年才有了身孕，千盼萬盼，生下來卻是個女兒，小名就叫賢姐兒。
如此又耽擱了一通，早膳才端了上來。
曹玉怡又因著有身子原因，老太太直接讓曹玉怡回去了，隻留了太太和大少奶奶伺候。
氣得大少奶奶回屋子後擰著帕子咒罵了一通，“……瞧著現在一副張狂樣兒，到時候生不出兒子，看你怎麽收場……”
屋裏，曹玉怡摸著肚子，低聲念著詩。
王媽媽在一旁含笑看著，輕手輕腳的把點心、茶水都放在曹玉怡伸手可及的地方後，又小心的退了出去，親自守在外間，怕有不長眼的擾了曹玉怡清淨……
便是府裏有了這樣的變動，下麵的有不少人自然又生了各式各樣的心思，曹玉怡的日子卻幾乎是一成不變，如此又過了大半個月。
“少奶奶……”勝兒匆匆的從外麵走了進來，麵帶焦急之色的叫了一聲。
“何事？”曹玉怡停下來問道。
剛用過了晚飯，外麵天寒地凍的，王媽媽不放心曹玉怡出去，曹玉怡隻得在屋子裏溜溜圈兒。
勝兒附到曹玉怡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有這樣的事？”曹玉怡揚起細眉問道。
“千真萬確，連二門上的婆子都在傳呢！”勝兒一臉緊張的說道。
曹玉怡在心裏思量了會兒，冷笑起來，當別人不知道你們打得什麽鬼主意呢……
“你去與王媽媽和紅兒說一聲……”曹玉怡想了想，“把蓮香也一起叫上吧！”
勝兒滿臉吃驚的看向曹玉怡，不明白曹玉怡為何會在這時候下這樣的命令。
“放心吧，老太爺和老太太還在呢，她們當別人都是死人呢！”曹玉怡微微一笑，點了勝兒一句。
“是！”勝兒明了的點了點頭，應了一聲，“奴婢過慮了！”
“凡是多想想才是好的，你下去吧！”曹玉怡安撫道。
勝兒行了個禮，滿臉敬畏的下去了。
曹玉怡兩手捧著肚子小心的坐了下去，在心裏苦笑了幾聲，若是李旭燁在家的話，必會胸有成竹拉著自己的手交代自己不用操心這些子事兒吧……
李府各個院子都有小廚房，可以單獨開火，但食材卻是大廚房統一采購的。
“……一群狗眼看人低的東西，若不是我們二少爺不在府裏，你們敢這樣怠慢二少奶奶……什麽長幼有序，呸，你們知道什麽……”水桃站在大廚房門口跳著腳破口大罵。
卻是這日水桃聽婆子說莊子上打了一隻小鹿，撿上好的嫩鹿肉快馬送了過來，曹玉怡對這些個稀罕肉類一向不怎麽感興趣，尤其是有了身子後，先前還嚐嚐鮮，現在都是一口不動的賞了下去，水桃並不是個嘴饞的，隻不過借著這事兒發作了起來罷了。
自從大少奶奶開始插手府裏的中饋後，府裏就開始有了老太太和太太屬意大少爺繼承侯爵府的傳言，並且愈演愈烈，不過一個來月，府裏上上下下除了老太爺和遠征在外的二少爺李旭燁，怕是都聽說了一二，最近幾日，更是有那急著表忠心的奴才開始有意無意的怠慢二房。
李家不過那麽幾個主子，這次鹿肉大廚房竟然沒有將二房的份例送過來，再加上前些日子，水桃在外麵很是受了些氣，先前百般殷勤的小丫鬟和婆子們都換了一個人一般，水桃自是氣不過了，回也沒回曹玉怡就自到大廚房鬧了起來。
“水桃姑娘，你這是說的什麽話，這統共隻那麽點兒鹿肉，老太太要了一份熗吵鹿肉片，太太要了一碗鹿肉羹，大少奶奶想吃烤鹿肉……單是這樣就已經是分不夠了……二少奶奶向來不喜這些子物什，這次也沒有派人過來點菜……”大廚房的一個管事婆子振振有詞的說道。
“呸，你是個什麽東西，這府裏的規矩可不是你說了算！就是二少奶奶不愛這些個，該有的份例卻是少不了的，哪裏輪得到你說三道四……”水桃柳眉一豎，唾了那有些肥碩的婆子滿頭滿臉，指著她的鼻尖罵了起來。
“叫你聲水桃姑娘是跟你客氣，你還真當自己是主子了，也敢到我這兒來亂吠……”那婆子不甘示弱的挺著肚子陰陽怪氣的反駁起來。
又有好事的幾個婆子在後麵你一言我一言的幫腔，氣得水桃跳起來給了領頭的婆子一個耳刮子……
一時，大廚房裏自然是亂作了一團，不知摔了多少碗筷杯碟並蔬菜瓜果等等……
曹玉怡產期已經近了，老太太反複交代了不用去上房請安，所以，曹玉怡這些日子都老實的在自己院子裏養著。
此時，大少奶奶正伺候著老太太用飯，太太又借著身子不適躲回了院子。
“你也坐下來吃吧！嚐嚐這鹿肉，很是鮮美！”老太太笑著說道。
“謝老太太，今兒孫媳婦兒可是托了老太太福了！”大少奶奶含笑應了。
“去看看你們二少奶奶嚐了沒，這個可是極補身子的！”老太太扭頭吩咐道。
立時就有兩個婆子應了，自去跑一趟。
還沒走出院子，大廚房裏來回事的婆子就遇了個正著……
老太太冷著臉一言不發，下麵回事的兩個管事婆子戰戰兢兢的跪著，頭上開始慢慢的泌出汗珠……
“你這老刁奴，你就是這樣辦的差事……”大少奶奶心中大急，這大廚房出了事兒，自己必是脫不了關係了，眼珠一轉，上前一腳踢翻了其中一個婆子，高聲責罵起來。
那婆子被踢得在地上翻了個跟頭，卻隻敢連滾帶爬的跪好，半句話也不敢回。
老太太在心裏冷笑起來，就這點兒手段還想得勢，單憑有事兒便往下頭人身上推，怕就要冷了下邊的心……
“廚房裏還有沒有那鹿肉？”老太太冷臉看大少奶奶耍了一陣威風才開口問道。
“回老太太的話，因著鹿肉是精貴東西，單獨收在櫥裏，到沒有被損壞……”那婆子顫聲答道。
“還不快給你們二少奶奶送過去！”大少奶奶高聲喝道。
老太太的眉頭 微微皺了皺，又很快的放鬆開來，顯然是很不喜有人在自己麵前如此放肆了，“這大廚房的事兒即是交給你在辦，這事兒你就自去處理吧！”
大少奶奶尤不知已經讓老太太厭了，隻想把這事兒早點兒搪塞過去，趕緊應了，給老太太行了個禮，“還不快走，在這裏丟人現眼！”
那兩個婆子應了一聲，慌忙磕了一個頭，跟著大少奶奶出去了……
“……大少奶奶把廚房的幾個管事婆子都打了板子，奪了差事……”勝兒輕聲對曹玉怡報道。
“太太那邊呢？”曹玉怡懶洋洋的問道。
“晚上又小丫鬟看到大少奶奶從太太屋子裏出來了，麵色很是不好！”勝兒應道。
“唔！”曹玉怡點了點頭，捧起一本淺顯的史書繼續看了起來。
“少奶奶，您看水桃哪裏？”勝兒猶豫著問道。
“先放她一放！”曹玉怡看了勝兒一眼，淡淡的說道。
勝兒心裏一驚，應了一聲，安靜的退了出去……
第二日，起身後，老太太親自伺候老太爺用了一杯茶。
“老爺，妾身昨晚夢見璁兒了，璁兒直跟妾身叫冷，跟他小時候一模一樣，妾身這心裏……”老太太用帕子擦著眼角說道。
老太太的嫡親兒子小時候因著體弱，很是怕冷。
“璁兒已經走了這些年了，你放開些吧……”老太爺愣了愣，放緩語調說道。
“老爺說的是，妾身隻怕璁兒是在那邊過的不好才托夢給妾身，這些年，妾身為著自己舒心些，留了璁兒媳婦兒在自己麵前盡孝，讓璁兒孤孤單單的，連個時常上香的人都沒有，現在，老大、老二也都成家立業了，璁兒也算後繼有人了，怕是想要他媳婦兒去陪著他呢……”老太太哽咽著說道。
“這些事兒你去安排就是，再請法華寺的高僧過來給璁兒做幾場法事……”老太爺想也沒想就應了，一來這世間禮法本就是如此，二來也不好為這事兒叫一大把年紀的老太太沒臉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