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佛像雙手緩緩閉合,剛才還人滿為患的方寸廟,如今隻剩老僧一人。


    “阿彌陀佛。”朝著佛像輕輕一禮,老僧抬起頭來,眼帶疑惑:


    “刀法之中蘊有禪意,距離得證菩薩果位也不過是一步之遙。”


    “此人到底是誰?”


    “無論如何,當把此事報於禪院,敵友未明,需多加注意才是。”


    千佛淨土有陣法在,並不害怕有人作亂,但此人的修為太高。


    為防萬一,都要盯著點。


    心中轉念,他舉步朝佛像一側行去,在那裏拿出筆墨紙硯來。


    展開紙張,正要研磨書寫,老僧的動作突然一僵。


    “誰!”


    他猛然側首,做金剛怒目,威勢之盛,甚至壓過來身旁的佛像。


    “這裏就是方寸廟?”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響起:


    “藏的倒是挺嚴實,若非得了千機洞的記載,我們怕是還真的找不到。”


    聲音落下,兩道身影也出現在廟宇門前。


    其中說話那人,是位肩寬體闊、腰懸長刀、威武不凡的大漢。


    女子五官精致,氣質優雅、純粹,論相貌似乎算不得太過出眾。


    但那雙亮如燦星的雙眸,卻猶如起了畫龍點睛的作用,讓她超凡脫俗。


    這份獨特之美,有著舉世無雙的孤傲,也有辟易萬物的鋒芒,更似驚濤駭浪後的寧靜、溫順,是一切一切之後的安定、祥和。


    隻是立在那裏,就讓人不自覺的心平氣和。


    但老僧卻如見到了大恐怖,身形一僵,雙眼圓瞪,口中咬牙道:


    “妙……真!”


    “不錯。”妙真點頭,朝老僧施了個道稽,柔聲開口:


    “敢問大師,如何方能去千佛淨土?”


    “你們要去千佛淨土?”老僧麵色一凝,下意識攔在佛像之前,道:


    “你們不能進去,淨土乃世間唯一一處安穩之地,絕不能被外人打擾。”


    “大師。”妙真聞聲輕歎:


    “我等沒有惡意,隻是要進去取一件東西。”


    “那更不行!”老僧似乎想到什麽,麵色大變,手一抬,就要朝後按去。


    但他隻是一動,一抹刀光就已落了下來。


    那刀光撕裂天地,斬破識海,還未臨身,就讓老僧感到絕望。


    刀落,虛空也如玻璃般碎裂開來。


    “哢嚓……”


    是真正碎裂開來。


    老僧身形突然變得斑駁,被鏡麵包裹,悄然閃過來襲的刀光。


    玄心妙境!


    世間唯有此法,可化虛為實,讓人難辨真假,瞞過在世仙真。


    “妙真!”大漢猛然側首,怒瞪過來:


    “你為何攔我?”


    “前輩何須動怒。”妙真麵色淡然,同時目泛靈光,罩住老僧:


    “我們隻是前去取寶,並無惡意,還請大師告知,如何方能前去淨土。”


    “……”老僧麵露掙紮,身形緊繃。


    “哎!”妙真輕歎,隨即目中靈光大盛,就連周圍的虛空似乎都變的扭曲。


    “大師恕罪,妙真隻想問個路。”


    強大的神魂之力,在玄心妙境的加持下,就算是祖竅高手也難保住秘密。


    不多時。


    妙真收起秘法,皺眉看向身前佛像:


    “千佛大陣?”


    …………


    通道內滿布白光,寬達十餘丈,似乎是一道永無止境的白色光柱。


    一行人自行入其中,已經不知道行了多久,卻始終未見終點。


    “還要走多久?”莫曉雙手拄膝,拚命的喘氣,麵上更是一片慘白:


    “我快堅持不下去了!”


    她本就身懷病體,雖然得了大光明拳的照耀,體質依舊虛弱。


    如今行了那麽久,越發難支。


    “快了。”郭凡開口:


    “以你現在的速度,再有一炷香的時間,應該就能看到地方了。”


    “真的?”


    不止莫曉,其他人同樣精神一震。


    這條路白茫茫一片,不辯東西南北,對人來說簡直是個折磨。


    而走了那麽久,其他人都說了幾句,唯獨郭凡還是第一次開口。


    但他的話,眾人深信不疑!


    畢竟,他是能讓那看門老僧都自認不如的神秘高手,定有驚人手段。


    既然說用不了一炷香,定然用不了。


    莫曉聞言精神一震,身上也湧現活力,前行的速度隨之一增。


    不多時。


    果不其然,一個黑點出現在視線的盡頭,且隨著距離的靠近逐漸變大。


    眾人無不麵泛喜色,紛紛加快速度。


    唯有郭凡,依舊不疾不徐,看似緩慢,卻並不掉隊跟在後麵。


    他雙眼微眯,掃視四方,眼前所見和感知的場景,卻是截然不同。


    眼中,腳下就是一條滿布白光的通道。


    感知中,卻是遍地坎坷,在一條狹長而又漆黑的山道內穿行。


    眼中的道路,是筆直的。


    而感知中,卻是扭曲且高低起伏各有不同。


    但經由陣法的變化,常人根本感覺不到自己的感知受到欺騙。


    就算是身為祖竅高手的那位女子,也隻是察覺有異,難以堪破虛妄。


    即使是郭凡。


    他雖能堪破,卻也不敢離開通道,畢竟一旦脫離未必還能找回來。


    千佛淨土!


    踏過黑暗,眾人眼前一花,好似突然從虛幻的世界來到真實一般。


    誦經聲、吆喝聲,聲聲入耳。


    房屋、百姓、僧人,一一在目。


    不知不覺間,他們竟是來到了一處繁華街道,此前竟是一無所知。


    “諸位施主,新來的?”一位白衣僧人出現在眾人麵前,合十一禮:


    “若無親眷,請隨小僧來!”


    “哦,哦!”眾人一臉呆愣,聞言急忙點頭,跟著僧人朝內裏行去。


    而此時,卻有三人悄然離開。


    郭凡舉步欲行,又被人攔了下來。


    “兄台。”有鐵塔般陪同的女子屈膝一禮,朝著街邊的酒樓一指:


    “不嫌棄的話,能否喝上一杯?”


    “嗯。”郭凡眼神微動,道:


    “我們是否曾經見過?”


    “嘻嘻……”女子抿嘴輕笑,眼眉間似有媚意:


    “看來王爺也非貴人多忘事,想不到還能記起有過一麵之緣的沫然。”


    “沫然……”郭凡略微沉吟,輕輕點頭:


    “清淨派素女柳沫然,原來是與若薇好友柳姑娘,在下失禮了。”


    此女原身確實見過,不過隻有一次,且是在與淩若薇的婚禮上。


    那日朱定武心潮澎湃、情難自已,眼中隻有王妃,對她自是印象不深。


    不過柳沫然名聲即響,曾經江湖上有四絕色並列,其中就有淩若薇、柳沫然。


    兩女也因此結下緣分,隻可惜恰逢地府現世,彼此最終分道揚鑣。


    想不到,此番竟是在此見到。


    “聽聞王爺一直心懷舊朝,雖明麵上臣服,實則暗暗積累實力,一舉擊殺了十大鬼帥的血修羅。”


    酒樓上,柳沫然主動斟酒,音帶感慨:


    “雖依仗淩前輩之功,但王爺能隱忍多年,也讓人不得不佩服。”


    幾個月過去,安樂郡的事已經傳遍天下,她自然不會不知道。


    “姑娘過獎了。”郭凡拱手,舉杯同飲:


    “這些年柳姑娘銷聲匿跡,王妃一直心有擔心,現今倒是可以放下心來。”


    “想來,姑娘的日子過得艱難。”


    “嗬……”聞言,柳沫然麵露黯然,輕輕搖頭:


    “實不相瞞,我已……入了地府!”


    “嗯?”郭凡挑眉:


    “清淨派,似乎一直以地府為敵。”


    “不錯。”柳沫然歎了口氣,道:


    “所以我已不是清淨派的弟子,此番前來,也隻是想躲避糾紛。”


    “這些年在地府做事,總算積累到足夠的功德,可以安心避世。”


    “糾紛?避世?”郭凡麵露沉思:


    “姑娘的意思是,地府實則知道此地,卻也不會來這裏搗亂?”


    “不錯。”柳沫然點頭:


    “千佛淨土的主人,曾與地府之主達成交易,他這裏永不受外界侵擾。”


    “哦?”郭凡眼神微變:


    “千佛淨土的主人……”


    “王爺應該猜得到。”柳沫然輕輕一笑:


    “就是地府十大鬼帥之一,那位據傳開了兩處神藏的慈悲大師。”


    “原來是他。”郭凡默默點頭:


    “難怪!”


    “王爺為何來此地?”柳沫然再次給兩人斟滿酒水,語聲悠悠:


    “小女子如今隻想安穩度日,不想再受到波及,還望王爺體量。”


    “這千佛淨土,乃世間唯一一處安寧地,也希望王爺不要打擾。”


    言下之意,實是在警告。


    若郭凡此行有波及到她的地方,她怕是會第一時間通知這裏的人。


    數年不見,人心多變。


    在淩若薇的描述中,柳沫然性格嬌羞,行事優柔寡斷,膽子更小。


    卻不想。


    數年過去,此女在地府之中不知經曆何等磨難,早已今非昔比。


    不止修為突飛猛進,開了眉心祖竅,行事作風也變的極其強硬。


    “姑娘方心。”郭凡放下酒杯,透過窗扇朝著遠處的山體眺望:


    “在下此來,隻是為了找模樣東西,也無意打擾此地百姓的日子。”


    他目光所及,是一座雕刻成巨佛的山峰。


    巨佛千丈,高聳入雲霄,隻是半截身軀在雲下,就足以讓人震驚。


    而這等巨佛,竟不止一座!


    千佛淨土所在,類似一處巨大的峽穀,不過內裏較為平坦而已。


    峽穀三麵圍攏,除了正對麵的千丈巨佛外,兩側山體也滿是佛像。


    隻不過略小一號。


    但依舊足夠驚人。


    除了巨佛像之外,此地山石,無不被人雕成佛陀,千佛之說都是少了。


    怕是萬佛不止!


    這不隻是單純為了好看,為了宣傳佛門,還是一種強大的陣法。


    以那巨佛為核心,無數佛像為節點,天地間的氣機被盡數疏攏,籠罩整個峽穀。


    就連三麵高山,也被涵蓋在內。


    身在此地,常人並不會感覺異常,郭凡卻能感覺到那無處不在的壓製。


    就如身在氣息盡顯的淩不虛身邊,也如陷落萬刃天翔戰陣之中。


    天地元氣被陣法掠奪,所謂的天人合一,自是想都不用去想。


    而身處此地,壓力更是無處不在。


    就如行在水中,一舉一動都受到限製,實力不能盡數發揮出來。


    這種壓力,來自諸多方麵,就如一種禁製,把某些東西徹底隔絕。


    按郭凡的推測,這千佛大陣內,柳沫然的實力應該就是陣法上限。


    再強,就會受到壓製。


    實力越強,感受到的壓力也就越大。


    就算是在世真仙在此,也會無力抵抗大陣的威能,實力受限。


    而主陣之人,怕是不僅不會受到限製,反而可借助陣法之力。


    爆發的威能更強!


    這還怎麽打?


    郭凡心中轉念,柳沫然也在注視著他的表情變換,聞言輕輕點頭:


    “如此就好。”


    “沫然也不想此地變成那安樂郡,隻求以後能安安穩穩過日子。”


    “嗯。”郭凡了然,放下酒杯,起身告辭。


    目送他下了樓,那名叫鐵山的大漢才小聲開口:


    “小姐,要不要告訴這裏的人?”


    “先不用。”柳沫然輕輕擺手,麵色略顯暗淡:


    “他畢竟是若薇的丈夫,而且……”


    “暫且看看吧!”


    “是。”鐵山應是,躬身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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