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胡鐵花一飲而盡。飲憐琥珀杯中滑,我也吸幹了杯中物。“珍重!”胡鐵花握著我的手,即使在颯颯涼風中,這份溫暖依舊。“彼此。”我說,說完就頭也不回上車而去。


    人們都叫我楚香帥,香是香菜的香,帥是蟋蟀的蟀,而且人們喜歡說我踏月留香。其實沒什麽,不過是我喜歡在上半夜在溫柔鄉裏溫存,然後在下半夜做些沒本的買賣。順便說一句,由於我是正月初七生人,後來有人喜歡叫我零零七。剛開始的很長一段時間裏,我不過是個小偷。讓我從小偷成為大盜的轉折點是白玉美人,青州周扒皮家裏壓箱底的寶貝。在一天的三百六十五天裏,我每天給他們寄去一封信,說我覬覦他們家的白玉美人已經很久了。周扒皮放出話來要扒了我的皮,不論我是誰。這件事吸引了整個社會的關注。不過在連續三百六十五天都是雷聲大雨點小之後,所有的人失去了耐心。就在周年紀念日,我修理完周扒皮家的水表然後帶著工具箱大搖大擺地走了出來。


    “做完這一票,我們就可以金盆洗手了。”姬冰雁說,胡鐵花點頭。“除去給六扇門的貢獻,還有打點相關人等的費用,我們每個人都分一百萬兩。”三天後,銀兩到手。我上了一個女人的床,她的名字叫秋菊。


    我之所以夾著尾巴掏出關外,就是因為這個秋菊,和我打官司。她堅持要我取她過門,一個漂亮的小寡婦,我雖然不願意,但不想惹上太多的麻煩,也就同意了,沒想到她得寸進尺,要做大夫人。我家裏已經有三個老婆了,哪個不比她強?於是我義正言辭地拒絕了,她和我對簿公堂。起初我並沒有把她放在眼裏,不就是個小寡婦嘛。可惜的是,我沒有注意到她住的地方,六尺巷。這個巷子的名字是有來曆的,很不幸,這個來曆於張居正有關。張居正是誰?當朝左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秋菊跟他們是鄰裏,張居正因此插手此事。我當然不是這樣想的,就算秋菊被我先奸後殺他也不會過問的,如果不是在前不久他大壽的那天收到一副對聯的話,署著我的名字。他怒了,我想。結果我因此成了俠盜,敢於同整個黑暗的社會現實做抗爭。在一個沒有英雄的時代,人們需要英雄,於是他們造出了我,其實我一點都不想這樣。更可惡的是,在某天下午,我碰到一個賣火柴的小女孩,當時我正好要抽煙,並且褲兜裏的零錢太多了,就給了這個小女孩一點。結果,不久後,暢銷時報暢銷書榜上出現了這麽一本書:《俠盜的靈魂——一個賣火柴的小女孩自述》。很不幸,主體內容是關於我的,雖然我和她總共交往的時間不過三秒鍾。命運是這麽的不公,讓我從一個籍籍無名的小偷變為大盜繼而是今天的俠盜。人怕出名豬怕壯。在張居正的過問下,我和秋菊打官司。這場官司引發了全社會的矚目。在社會輿論的壓力下,我由於證據不足而釋放。當然,我損失了十萬兩銀子也多少起了些作用。我記憶猶新的是右丞相楊過拍著我的肩膀,親切地說:“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男人嘛,誰還不犯點錯誤。”我嬉笑著點頭,就在他轉身離去的時候,我臉色頓時結了冰,轉動了一下手裏的扇子。蓉蓉擋在我的身前。“不要這麽做。他能有今天絕不是因為他隻有一隻胳膊。”這我相信。


    張居正不是個那麽容易就被拒絕的人,風聞他已排出禦用殺手冷血十三鷹準備狙殺我。為此,我帶著我的三個老婆上路,西行,不過不是上西天,而且去紅蓮寺;不過不是去拜佛求經,而是去拜謁一個人,一個女人,石觀音。她不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不過在西域,她可能比觀世音更有用。西域是個亂地方,這些年來她的地位卻穩如泰山,甚至朝廷對她都有些鞭長莫及的感覺。出了玉門關就是她的勢力範圍,投靠了她,朝廷方麵就不好追究了。


    提到紅蓮寺的時候,人們可能會不自覺地聯想到白馬寺,其實它像大理寺多一些。據說大理寺裏有三百六十五道酷刑,據說有個犯罪團夥進去,每天一道,最後眼睜睜看著同夥受刑的那個人挖出自己眼珠子來痛快地吃了。紅蓮寺就不一樣了,紅蓮寺隻有三道刑法,從來沒有人堅持到第三道,而且動用第二道酷刑的人不過才寥寥數人。西域是個亂地方,三教九流的什麽雜碎都有,這些年卻能保持大致上的穩定,僅此一點,可見石觀音決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


    “聽說紅蓮寺外白骨累累?”我的三個老婆中的兩個照例的嘰嘰喳喳,另一個靜靜地陪在我身邊。“前途未卜。”她意味深長地說。“從來都是這樣,不止今天,這次。”我在想象著紅蓮寺的樣子,一望無際的大漠飛沙,漫天黃沙中若隱若現一個破敗的寺廟,廟門兩旁堆積著顱骨,還有死者伸出來的手,不過也已經風化成白骨。一群披著鬥篷的黑衣人,詭秘地出現在滾滾黃沙中,幽靈般一現而沒。


    “注意好好保養。”我捏了捏她細膩的臉蛋,“人老珠黃就沒人要了。”“紅顏未老恩先斷。”蓉蓉淡淡地笑道。不一會就有人來給我們帶路,自然是石觀音派來的手下。在他們的帶領下,輕車熟路,不一日到了紅蓮寺。下車,伊始。我們驚歎在當場。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花海,姹紫嫣紅,在風中招搖,似乎在歡迎著新朋友。一條小徑蜿蜒在花海之中,通向不遠處的青山。山上屋簷錯落有致,好似走入了水彩畫一般。這片綠洲的四周俱被常綠灌木圍繞,直似世外桃源。“我想,武陵桃源也不過如此了吧!”“不錯,這裏也叫桃源,魔域桃源。”小山上一幢小樓裏出現一個白衣女子,雖然相隔百丈,雖然逆著風,聲音卻清晰地傳入我們耳中。我不禁駭然。我不知道觀世音多麽美麗,據說在天竺的時候觀世音是還是男的,畢竟其他的三個菩薩都是男的。但我知道眼前這個叫石觀音的女人會讓天下所有的女人嫉妒,會讓天下所有的男人發狂。石觀音身上籠著白色輕衣,勾勒出玲瓏剔透的曲線,秀發慵懶地披散在肩頭,赤裸著小腳,踏在厚厚的波斯地毯上。整個人站在那裏,宛如白玉雕成一般。長長的睫毛一眨一眨的,更是比花花解語,比玉玉生香。別人都喜歡叫我香帥,在她身前我簡直像隻臭蟲。


    “楚香帥?”她的聲音比樹枝上的黃鸝更婉轉,比山林間的溪流更清澈。“我一直以為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人,現在我知道我錯了。”“哦?或許你沒有錯。或許我美如天仙,心如蛇蠍。”“人固有一死,在下情願死在觀音手上。”“嗬嗬……香帥等人遠道而來,讓觀音略盡地主之誼,幸為少盡繾綣。荒山野嶺,邊陲之地,山肴野蔌有些寒磣,見諒。”我什麽都說不出了,這絕不會比大內的滿漢全席差,從洞庭到天池的山珍海味水陸俱全。一百零八道珍饈,一百零八個美少女。“食色性也。”我心裏想,“早知道我早他媽發配到這地方來。”


    飯後石觀音像一個平常的東道主帶著我們到處走了走。“觀音就不想知道楚留香是為何而來?”“黃鍾毀棄,瓦釜雷鳴。讒人高張,賢士無名。”石觀音任憑晚風吹拂她的秀發,掩蓋住半邊玉容。夜裏,隱隱約約聽到一陣幽怨的琵琶聲。在連續三天被這夜半歌聲驚醒後,我終於忍不住心裏的好奇,故技重施,雙手在窗欞上一按,人已輕飄飄地飛了出來,滑向發出琵琶聲的後山。一座獨立的小樓,四周高高的圍欄,“汩餘若將不及兮,恐年歲之不吾與。朝搴阰之木蘭兮,夕攬洲之宿莽。日月忽其不淹兮,春與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聲音好似在颯颯秋風中蕭瑟抖動的黃葉。我躡手躡腳,輕輕攀援過了藩籬,匍匐在小樓上,輕輕揭開一片青瓦,看到一個女子披著紅色睡衣,懷裏斜抱著琵琶,任由淚滴滴落在深秋。


    “外麵天寒地凍,稀客何不進來小敘?”我身子遊魚般從窗戶上遊了進去,落地的聲音不會比狸貓更響。“楚留香?”“嗯,你是……”“琵琶公主。”“不知公主為何幽禁在此?”“因為石觀音。”其實不必問的,不會有其他的答案。“為什麽?”“為什麽你不去問她?”“因為她是我的寵妃!”門咿呀一聲被推開,石觀音似笑非笑。我終於知道為什麽沒有男人可以征服石觀音了。如果一個女人喜歡上一個男人,無論她是誰,哪怕是石觀音,她終究會屬於這個男人。作者:公子棄


    明天我要往夜郎一行,無花大師開壇講經。不過最近西遼那邊有點亂,如果香帥能幫我處理一下的話,朝廷那邊我會幫著交待一下。我的話在朝廷還是有點分量的,再說一個民女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好。你回來的時候,我希望我能奉上耶律楚材的首級。”石觀音笑了,笑得一如既然的燦爛,一笑傾城,顛倒眾生。寶馬香車,從紅蓮寺迤邐出發。真正的世家貴族是不會高頭大馬拖著長長的車隊炫耀的。石觀音車上那張象牙床,雕著金蓮花,墊腳是用的琥珀龜。這比絕大多數車隊都要值錢的多。


    這裏不妨介紹一下無花,恐怕是江南第一高僧。據說因為大學時他最喜歡的一個女孩子拋棄了他,跟著一個富家大少走了,於是心灰意冷,立地成佛。在飛來峰自建靈隱寺,不問世事。夜郎王親自出馬,請無花下山相佐。無花婉拒,不願下山。結果夜郎王派人將整個飛來峰搬到夜郎國。此後六年間,無花一心向佛,未曾下山。不過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六年後,鑒於夜郎王的一片誠意,無花終於下山,輔佐夜郎王,將國事處理得井井有條。漸漸地夜郎國隻知有無花而不知有夜郎王了。


    琵琶公主冷冷地看著我,我告訴她我和石觀音的交易。琵琶公主更冷了,比外麵陰涼的天氣更冷。“我複姓耶律。”我知道她為什麽這麽冷了。“你覺得石觀音抓我來為了什麽?”“她不是喜歡你嗎?”“喜歡我?喜歡折磨我?用星星鐵把我鎖在著湖心小築?你知道柳無眉為什麽沒有眉毛嗎?因為她的眉毛宛如遠山,是最好看的;你知道曲無容為什麽整天帶著麵紗嗎?因為有人說她的相貌趕上石觀音三分;你知道曹無傷為什麽斷了前臂嗎?因為她的武功進步太快。這些你知道嗎?”“我不知道。”深秋的夜裏,背上汗如雨下。“你以為她會喜歡女人?我可以告訴你,她更喜歡男人。”


    西遼是遼國覆滅時大柱國耶律楚材帶著自己的親信到西域建立的,其實就是個流動犯罪團夥,過著馬背上的生活。平時住在臨時搭建的帳篷裏。需要什麽的時候就上馬馬上去搶。我不太願意去招惹這群亡命之徒,也不願意冒險去取別人的六陽魁首,不過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就是另一回事了。臨走的時候我又聽到琵琶公主幽怨悱惻的琵琶聲。我出去了三十裏,最終心裏放不下,又折返回來,問問琵琶公主。“為什麽我從沒見過?”“因為他們都死了,其實也不全是。不過從沒有一個真正的男人完整無缺地從紅蓮寺走出去過。絕大多數死了,其中最好的一個人是楊過。”“楊過?”“不錯。你認為石觀音會放過你嗎?一個立誌玩弄天下男人於股掌的女人?”“那麽外麵那些家奴?”“他們都已被淨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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