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衍皇陵,形製一如前朝,平地掘穴封土成山,是為山陵。


    又因實時財力、皇帝壽命等緣故,山陵之大小與樣式略有不同。


    所有皇陵之中,孝武皇帝的茂陵尤以山陵壯麗、陵宮壯美著稱——


    陵宮,前廟後寢。


    廟,宗廟。


    寢,君王起居飲食之所。


    這陵宮與封土之下的陵墓一樣,皆是事死如事生的帝王級待遇。


    茂陵的地麵陵宮,仿玉京皇城而建,不過隻有一重外城,並且隻開了直趨園內宗廟與陵寢的朱雀門這一道門。


    自朱雀門至宗廟陵寢,又有九百五十丈長的神道,道兩旁神道碑、神道闕、石像生、華表等林立,應有盡有。


    其中,所謂的石像生,是石獸與石人的統稱。


    茂陵計有石像生三百六十五對,從外至內分別為三十六對番臣像、一百零八對靈獸像、三十六對文臣像、一百零八對將軍像、四十九對嬪妃像


    石像生均高三丈,謁陵人行於神道前往宗廟陵寢時,將被眾多巨像俯視渺小的宛若螻蟻……


    唐叔夜與嬰寧從玉京一路猛追,卻始終沒能追上,隻能無比遺憾看著其鑽入十裏陵區的白皮鬼貓,在三聲夔鼓響起時恰好邁著貓步行至陵宮朱雀門外。


    朱雀門,緊閉。


    輪值守陵的百餘名守陵軍,除了運氣不好不得不站門樓裝樣子守夜的幾個倒黴蛋,其他人原本該睡覺睡覺該賭錢賭錢,反正大門一關誰知道他們在陵內做甚?


    孝武皇帝,武功赫赫鎮壓諸邦不假,但那都是七八百年的事情囉。


    如今,除了每年祭日有禮官按製來謁祭,也就是不知多少年才有一次的新皇大祭祖,這茂陵宮才會熱鬧那麽一下而已。


    短暫熱鬧之後,陵軍不還是該幹嘛幹嘛?


    更早了不曉得,反正最近這幾百年,大家夥都是這麽過著的。


    隻要大衍不亡,這日子也還得繼續過下去。


    皇陵,得有人守,哪怕隻是裝個樣子。


    今夜,本該也是個平安無事的夜晚,隻是山陵內突然傳出的三聲震天夔鼓,卻打破了已持續數百年的安寧祥和。


    “怎麽回事兒?”


    本已睡下的軍將,抱著衣甲從營房內衝了出來。


    同樣被驚動的其他守陵軍卒也都是一臉茫然,陵宮之內一切分明都還正常啊?若不是大家夥兒耳膜還在嗡嗡作響,沒準大家都會以為自己是不是閑到出現了幻聽。


    “老八?速去城門頭看看!”


    軍將喊了一嗓子?有人連忙應聲而去。


    “慌什麽?都披掛起來,然後十人一隊?先巡查陵宮內各處!今夜事出反常?都給我小心些!”


    這番號令,立刻找來了一片抱怨聲?守陵軍與大衍其他兵是不同,乃是父死子替的世兵?戶籍也都在茂陵邑。


    一二十代人下來?有些大頭兵甚至是發號施令那軍將的爺爺輩兒——平常時候,你是軍將爺爺聽你的。今夜情況明顯有些不對,孫子你休想坑爺爺!


    厚道些的隻是不動彈,痞賴的甚至當場就罵了起來。


    軍將見情況要失控?又氣又急之下便大喝道:“幹她涼?都給勞資肅靜!你們這些蠢蛋,都忘了守陵律條不成?!陵宮若是出了事情,連坐之下誰都跑不掉!不想禍及家人,就趕緊打起精神按勞資說的做!”


    大頭兵們先是齊齊一愣,然後就罵的更厲害了?氣的那軍將恨不得操刀砍人。


    一片紛亂之中,無人注意到一隻白貓踩著神道的中軸線?在巨型石像生們的注視下一步一步行至陵宮深處,它穿過後人祭拜遙思的破舊陵廟?最終抵達了位於後寢殿的地宮入口。


    地宮,當然是進不去的。


    孝武皇帝駕崩並送入地宮安葬之後?地宮入口那重達數萬斤的斷龍石便被放下?從此地宮內外陰陽兩相隔。


    除非大衍龍柱崩塌?十裏陵區龍氣潰散失去效用,否則這斷龍石絕無再升起的可能。


    “喵嗚——”


    但白貓卻視斷龍石如無物,喵嗚過後便身形一閃鑽入了斷龍石內。


    畢竟,這白貓不是活物,而真的是隻鬼貓。


    地宮之內,本該一片黑暗。


    可白貓穿透斷龍石,鑽入地宮之後卻露出人性化的驚訝表情,因為——地宮內,混了鮫脂的無數盞鯨油燈悉數亮起,整座地宮亮如白晝。


    被一根根頂天柱撐起的地宮穹頂,由夜明珠布置的周天星圖黯然失色,星光隱退。


    重現的光明,照亮了白貓腳下重重疊疊的人形屍骨,嶙嶙白骨從斷龍石隔斷的地宮門口一路向前延伸,鋪滿了長達數百米的甬道。


    大部分人形屍骨身上,都有刀斧斬砍的痕跡,分明都是非正常死亡。


    不少屍骨身上,還有殘留的宮裝女裙,所有屍骨皆稍顯纖細,這滿地骸骨似乎全都屬於女性。


    白貓對滿地屍骨熟視無睹,但卻乍起了耳朵——


    地宮深處,隱隱有嘶嘶聲與喀嚓聲傳來。


    似乎,有個無比恐怖的存在,正在蘇醒。


    無比熟悉的地宮,因此而變的陌生起來。


    不對,情況很不對!


    白貓本能感到了害怕,隻是自誕生伊始便如影隨行的好奇心,卻驅使著它邁開了腳步,踏著滿地屍骨向地宮深處走去。


    白貓循著聲音,漸漸接近了各色珍寶堆積如山的主墓室。


    嘶嘶聲與喀嚓聲,源頭分明都在主墓室之內。


    穿過主墓室的殿門,應該就能看到真相了!


    就在這時,一隻幹枯到隻剩皮包骨頭的手,忽然從白貓背後探出,並抓住了白貓的脖子。


    “喵?!!”


    白貓驚叫,試圖由實化虛,可惜那幹枯之手有幽綠微光閃爍,讓它無法達成目的。


    “聚合亡魂怨念誕生的邪靈詭獸麽?是門口那些殉葬宮女與美人們不甘就死的怨念嗎?有趣,皇陵之中竟也能孕出這等怪誕精靈。”


    沙啞的聲音,從被抓住的白貓背後響起,它身後不止何時多出了一個身披黑底金邊八卦衣,頭戴芙蓉玉冠的道人。


    這道人,臉也隻剩下皮包骨頭仿若活死人,但雙眼卻靈動鮮活。


    大約是太久沒說過話了,這道人拎著不住掙紮的白貓,將其湊到眼前仔細端詳,口中則不斷說著聲音沙啞的話語。


    ——“是邪靈詭獸,但怨氣很淡。那麽,帝陵之內,應還有一隻聚合亡魂善念的英靈瑞獸……不著急,帝陵就這麽大,很容易就能找到的。”


    ——“小貓兒,你與貧道有緣,今後便跟在貧道身邊吧。”


    ——“看啊小貓兒,貧道推算無誤!那賊未能竊走天地源靈,天地靈氣果然複蘇!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嗬,這意味著……天地浩劫將至!武皇陛下,當為應劫之龍!小貓兒,你可不能打擾了陛下龍體複蘇,知道麽?”


    ——“哦,忘了自我介紹。貧道通玄,大衍國師。”


    ——“走,貧道帶你去見見眾將軍,他們應當已經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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