壺天島爆發大規模魔災的事情,當天晚上就上了新聞。


    大概是晚上七點鍾左右,壺天市誅魔局舉辦了一場應對社會各界媒體的新聞發布會,在會上向各媒體通告了這一次魔災爆發的前因後果,通報了有數名執行武官受傷,一人不幸陣亡,不幸遇難的市民九人,損毀公共設施和民居若幹,造成財產損失·····


    新聞發言人手段很老練,認錯、道歉、打馬虎眼一連串技術玩的爐火純青,連消帶打的化解了記者們的責難,當然,也不全是和稀泥的功夫,發言人麵對不斷發難的媒體還是展露出了足夠的決心和堅定的意誌,發誓必定會將這次事件背後的肇事者繩之以法。


    不過,


    當被問及背後的肇事者的身份的時候。


    發言人沉吟片刻,最終來了一句,“機密情報,無可奉告。”


    至於蓬壺學院發生的襲擊事件。


    沒有泄露出去。


    誅魔局和蓬壺學院聯手將情報封鎖,金駝搬家公司上上下下所有牽連人員都暫時被誅魔局‘請’了過去,所有通訊工具全被沒收,暫時是要吃一段時間大鍋飯了,而且搞不好連大鍋飯都未必有機會吃下去。


    第二天,周日。


    這一天魔災爆發的頻率和數量大幅度下降,遠沒有昨日那般劇烈,這讓卯足了力氣嚴陣以待的誅魔局鬱悶的想要吐血,因為這明顯的變化,許多民眾都鬆了口氣,各種讚揚毫不吝嗇的送給了誅魔局。


    但是,


    誅魔局內部的氣氛卻並不樂觀。


    一拳打空固然讓人鬱悶,但更令人揪心的是萬物之惡的真實目的。


    這個攪屎棍一樣聞風臭十裏的犯罪組織是純粹為了彰顯惡行而行動的,能讓這些瘋子按捺不動,隻能說必然是在醞釀著更加驚人的犯罪計劃,拖得時間越久就越讓人寢食不安。


    然而,


    這還不是最讓人痛苦的事情,


    最讓人難受的就在於明明知道萬物之惡出現在島上,卻完全捉不到這群犯罪分子的馬腳,誅魔局情報科的科長都快被老局長給罵自閉了,情報科的幹員們又被科長教訓的叫苦連天,簡直就是看不到盡頭的惡性循環。


    但無論如何,時間是不會停下來等待任何人的。


    就這樣,這個周末在一派難言的氛圍中告終。


    新的一周降臨。


    ★


    空蕩蕩的走廊上交錯的回蕩著輕重不一的腳步聲,師生二人一前一後,朝著教室走去。


    “緊張嗎?”


    “什麽?”


    敬元穎輕輕搖晃著手中那柄白絹地繡仙鶴漆柄團扇,看上去似乎是她的心愛之物,她側過頭,輕笑著問道,“馬上就要和同學見麵了,不緊張嗎?”


    “······有發現萬物之惡的行蹤嗎?”洛慈不想回答這麽無聊的問題,幹脆換個話題。


    “真是不可愛!”


    敬元穎頗為失望的歎了口氣,“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事情,你要做的就是和同學處好關係,對了,我可不希望我的學生有人被送去醫院急救。”說到最後,很是意味深長的看了洛慈一眼。


    保衛處處長,實戰學講師,這些都隻是敬元穎的一部分職務。


    除上述身份外,她同時還是一年一班的班主任。


    而洛慈將要轉入的就是一年一班。


    “我來這裏是來學習的。”這是個頗有靈性的回答了,言下之意便是如果有人打擾他學習,那就休怪他不客氣,含蓄表達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態度。


    敬元穎自然是讀懂了這份兒含義。


    然後,


    便有些頭痛。


    想想洛慈在崇玄館留下來的“顯赫戰績”,再加上班級上本就有的刺頭,總感覺未來的日子大概、或許、應該會相當精彩?


    “還是小時候可愛啊,現在都學會和老師打機鋒了。”


    歎息了幾聲歲月如刀,敬元穎再三強調她的學生都很乖巧,沒有橫行霸道的家夥,而且還有很多漂亮的女孩子······諸如此類的廢話嘮叨了一路,直到來到一扇門前,方才是止住了廢話。


    “就是這裏了。”


    敬元穎停在門前。


    門內傳來了喧囂躁動的氣息,那是隻有在‘青春期’的年輕人才能散發出來的一種獨特的氛圍,洋溢開來的活力即便是隔著一扇門也能夠清晰的被感染。


    ——就是這裏了啊!


    縱然他在前天已經抵達蓬壺學院,並且在宿舍入住,但那終究還差了一步,隻是如同客人一般寄宿於此,還沒有真正的融入到這座學院中去,接下來才是真正要邁開最重要的一步。


    “做好準備,要來了哦!”


    手中的團扇輕輕點在門把手上,敬元穎回頭笑了笑。


    接著,就在話音落下的瞬間,白絹地繡仙鶴漆柄團扇亮起了一抹靈光,力道恰到好處的衝擊波撞開了門,就像是蓄滿水的水庫開閘泄洪似的,教室裏喧囂躁動瞬間從這新打開的缺口轟然湧出。


    喧囂躁動大約持續了不到兩秒鍾便就消退了,所有的聲音在這一瞬間消失無蹤。


    “挺熱鬧啊!”


    敬元穎踱步而行,微微側頭,斜視著正襟危坐的學生們,“我遲來了不過三分鍾,你們這就已經準備要上房揭瓦了是吧?”她的唇角微微翹起,似乎是在發笑。


    但坐在教室裏的學生們卻是完全笑不出來,一大半人戰戰兢兢,汗如漿出,畏懼著那笑容下暗藏著的淩厲鋒芒。


    開學至今已有一月。


    這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內,他們已經被調教的吃足了苦頭,很明白自家的美人班主任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狠角色。


    隻有寥寥幾人維持著鎮定。


    “不過今天算你們運氣好,看在有轉學生加入的份上,就放過你們一次。”敬元穎在講台後麵停下了腳步,側過身來,麵向著在座的全體學生,手中的團扇一指亦步亦趨跟著她走進來的洛慈——


    “都看看吧!這就是大家翹首以待的轉學生······嗯,應該有人昨天在宿舍就見過了吧?”


    很大的教室。


    這是洛慈走進門第一時間的感觸。


    和崇玄館那一人一幾,井然有序的風格不同,這座高高大大的教室從構造上來看更像是普通的大學教室,以講台為原點,傾斜的地板上是階梯狀排布的固定座椅,從上到下一共九排,每一排又有十二個座位,攏共一八零八個座次。


    此刻,在這座椅上坐著的學生們,正順著那團扇的指點一並看向洛慈。


    「——啊啊!!這可······當真是五花八門。」


    一道道目光攢刺而來,好奇、冷漠、挑釁······包含著不同態度的視線齊齊匯聚到了洛慈的身上,審視著這個據說是來自神夏崇玄館的‘轉學生’。


    不過同樣的,


    洛慈在講台上立定,稍微仰著脖子,亦是張目打量著未來的同窗。


    望著安坐在椅子上的學生們,洛慈隻覺得大開了眼界,隻有五十二人,還不夠教室一半的座次,這五十二人很是隨意的零散分坐,隻看這人頭的緊湊程度,便能大約的推測出某幾人是一個小團體,誰誰誰又是獨行俠,所有這一切一目了然。


    當然,這些都是小事,真正讓洛慈覺得大開眼界的還是這些未來同窗們那彼此迥異的裝束,寬袍大袖的羽衣,高高尖頂的魔法帽,厚重結實的呢子大衣,緊身幹練的騎裝,洛麗塔風格的裙裝,還有水手服以及普通的襯衫短袖、長裙短裙等等······


    混雜多樣的風格令人眼花繚亂。


    「簡直就是群魔亂舞!」


    洛慈在心底無聲吐槽了一句。


    這和崇玄館全然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風格,崇玄館中男子服玄色,女子著素衣,彼此之間涇渭分明,一眼看去足以讓完美主義者大笑三聲,道一聲理應如此,相較之下,蓬壺學院的這種開放風格當真是能逼死一票有心理潔癖的強迫症患者。


    在這亂雜的人影中,洛慈看到了孤身一人占據一條長桌的貝蒂·德姆維爾。


    今天的少女依舊是一身白,隻不過那白色t恤胸前的大字變成了“養生主”,想想上次見麵時的“應帝王”······這大概是南華經深度癡迷症。


    不僅是洛慈注意到了少女,從他走進教室,就處於貝蒂的觀察中。


    因此在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洛慈看過來的視線。


    貝蒂也輕輕的點頭致意,算是打招呼了。


    ——教室頓時為之嘩然!


    哪怕是敬元穎就站在講台上,但學生們的好奇心還是壓過了畏懼感,三三兩兩的小聲議論了起來。


    “剛才······是我眼花了嗎?”


    “不,我也看到了。”


    “真的假的?德姆維爾同學居然和轉學生打招呼了?”


    別看貝蒂孤身一人坐在窗邊的角落位置,像是被孤立了似的。


    事實上,以少女的姿容和氣質,不說是這個班級,在整個學院都是屈指可數的美人,但所謂成也蕭何敗也蕭何,貝蒂那凜然不可親近的氣質便打消了許多人靠近的勇氣。


    僅有的幾名勇士也紛紛折戟在少女那壓倒性強大的實力麵前。


    所以少女雖然愛慕者甚多,他們所能做的,卻也就是遠遠的觀望罷了,包括女性同學在內,鮮有人能接近少女,開學一個月,班上還沒有那位同學能和靠近少女。


    “可以啊!小子,這就把貝蒂這丫頭騙上手了!”


    敬元穎這次沒有製止學生們的交頭接耳,她自己也是壓低了聲音,興致勃勃的調侃起洛慈。


    “老師,汙蔑他人的清白可不是長輩該做的事情,我相信您應該是知道我昨天足不出戶的事情吧?”洛慈斜睨了敬元穎一眼,略微感到些許苦惱,暫時還沒有想好該怎麽應付這位以長輩自居的老師。


    “關心晚輩的人生大事這不是應有之義嗎?”


    “神夏的法律已經修改很久了,十六歲還不到談論人生大事的年紀。”


    “這不是未雨綢繆嗎?像貝蒂這樣可愛的女孩子可是稀世之寶,錯過了未必能有第二次機會。”


    洛慈閉嘴了。


    特麽,


    他是來學習的,不是來解決人生大事的,而且這樣的話題爭論下去終究是占不了便宜,還是閉嘴為妙。


    看著洛慈閉嘴從心,敬元穎笑容頓時愉悅了三分。


    接著,


    她總算是沒有遺忘自己教師的身份,抬手鎮壓了教室的紛亂,將洛慈推上前。


    “大家都認識一下啊!這個是從今天開始就和大家一起學習的洛慈同學,來吧,和大家做個自我介紹。”


    “嗯······”


    少年挺身站在講台上,堂堂正正的再次審視了未來的同窗們一圈,臉上露出笑容,開口道:“名字的話,洛慈,洛陽的洛,慈母的慈,十六歲,是一個煉氣士,希望未來四年能與諸位友愛共進······”


    一隻纖細的手臂舉起。


    打斷了洛慈的自我介紹。


    ————


    舉起的手位於教室靠近牆壁的一側,第五排中間的座位。


    是個女孩子。


    如貝蒂一般,一人獨據一整條長桌的少女。


    “啊!是維卡同學啊!”


    敬元穎幾乎是明顯的歎了口氣,絲毫不掩飾對於少女的苦惱,臉色亦是頗為為難,“有什麽問題嗎?現在是轉學生自我介紹的時間,有什麽事情等之後再說······”


    “洛慈······同學,傳言說你原來是神夏崇玄館的學生,是真的嗎?”


    少女打斷了敬元穎的說辭,直接將話題拋給了洛慈。


    被學生打斷發言,敬元穎臉上的苦惱神色加重了幾分,班上五十多名學生,性格千差萬別,其中最讓她頭痛的就是發問的少女,開學一月的時間,就惹出來不少麻煩,連累的她這個班主任也吃了院長好幾次的掛落。


    偏偏她的強權教育對於少女沒有什麽效果,每次教訓過後依然是老樣子,簡直是生命不息,則惹是生非不止。


    進門前就在擔心刺頭們的衝突。


    現在看來,似乎是無從避免了。


    不過,這或許也是個機會,敬元穎用餘光瞥了眼洛慈,回憶著檔案上少年那濃重的一筆記錄,兩個刺頭碰麵,總有一個要被磨平棱角吧?


    “傳言?”


    洛慈打量著這位‘維卡同學’。


    之前掃視之際,他就注意到了這個和貝蒂一樣看上去是獨行俠屬性的少女。


    發梢微微起卷的酒紅色齊肩短發,矢車菊色的瞳孔,高挺的瓊鼻,瑩白無暇的肌膚,頭上戴著裝飾有黑色蝴蝶的小禮帽,身著駝色的長風衣······吸引洛慈注意的不隻是因為少女出色的容貌——雖然也是緣由之一。


    那如同俯視卑微蟲子的傲慢眼神,一切都在掌握中的自信笑容······令他情不自禁的想起了自家的姐姐,嗯,雖然自家的惡龍姐姐幾乎沒見笑過,但是那傲慢的眼神是如此的相似。


    這是一個驕傲的女孩子。


    “沒有錯,我原本是在崇玄館求學。”洛慈點頭承認。


    “居然從崇玄館轉學來這裏,洛慈同學你的追求還真是奇怪呢!神夏崇玄館可是名校中的名校,還沒有聽說過有人會主動離開崇玄館。”猶如發現了心儀的獵物的獵手一般,少女用滿是充滿侵略性的灼熱目光緊盯著洛慈。


    這時,


    洛慈注意到了幾名和他一般穿著著寬大道袍的少年少女臉上表情微微的變化,心中頓時明悟,大概猜到這傳言是怎麽來的了,雖然有些意外,但仔細想想卻也是無可避免的事情。


    他在崇玄館的事情鬧得實在是太大。


    而且先賢都說過,防民之口甚於防川。


    雖然在大人物們的控製下沒有上新聞,然而這事兒終究是在煉氣士群體的內部擴散開了,想必班上的這幾位少年少女也是從父母長輩那裏得到了情報,然後又因為洛慈的到來流傳到更廣的範圍。


    “原因很簡單,我是被開除的。”


    洛慈坦言,笑容不減分毫。


    這事兒的確是不怎麽光彩,原本他是打算將這是深埋起來的。


    不過很顯然,


    過去的事情不是他想忘記就能簡單割舍掉的,已經發生過的事情是很難被徹底掩埋掉的,總會在某些時候被人重新挖掘出來,就現在的情況來看,對方似乎是專門來找茬的?


    所以,


    與其用謊言去虛飾,倒不如直接闡明真相來的簡單。


    “維卡同學是吧?對於我被崇玄館開除的事情,你是有什麽意見嗎?”洛慈盯著少女,反問道。


    “意見?沒有沒有。”


    少女搖頭,連聲否認,“我可沒有意見,老實講,你是被崇玄館開除也好,還是主動轉學也好······這些和我沒有任何關係,我也不在乎,不過,聽說你在崇玄館以一敵二十取得了大勝是吧?”


    聽到這裏,洛慈隱隱察覺到了不對。


    他原以為這少女是故意找茬,以為是那些個仇家在暗地裏又搞什麽小動作報複他,但是現在聽上去怎麽感覺不太對?


    “具體的情況挺複雜的,但當時的確是陷入了圍攻······”


    “你在崇玄館入學考試中位列第一,沒有錯吧?”


    “是這樣沒錯,不過還有幾人是免考······”


    “去年三月,神夏隴右道北境爆發的【葫蘆穀大魔災】據說餘波至今未平。”


    突然間,


    冒出來牛頭不對馬嘴的一句話。


    然而聽到這麽一句話,洛慈臉上的笑容一瞬間為之一僵,雖然立刻便恢複了自然狀態,但內心掀起的波瀾卻不是那麽容易平定的。


    葫蘆穀大魔災。


    這事兒不是已經被姐姐她打掃幹淨了嗎?為什麽這個異國的少女會突然提到這個名字,是在詐唬?還是真的知道什麽?


    “的確是呢!那種規模的魔災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清除幹淨的。”洛慈笑著答道。


    “很好!!!”如此說著,少女站了起來······嘛,雖然和坐著比起來似乎差不多高的樣子,總之,少女看向洛慈的眼眸中湧出燦爛的光輝,那是欣賞和期待的光芒。


    “自我介紹一下。”


    似乎是察覺到了自己身高的弊端,少女幹脆跳上了桌子,漆黑色的靴子踩在前座椅子的椅背上,高高揚起下巴,俯視著講台上的少年,高聲道:“我是維卡·康斯坦丁諾維奇·雷巴爾科,是魔法師,也是一名煉金術師,未來注定會建立偉大功勳。”


    “洛慈同學,和我聯手吧,一起討伐【貝希摩斯】!”


    在一道道驚愕的目光注視下,


    少女向少年發出了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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