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洛陽到揚州即便是走運河,也需要小半個月時間。


    李元璦早就做好了準備,看著身旁的三名謀臣,說道:“江南是我大唐最大糧倉,於我朝意義重大。如今百廢待興,正是我等大顯身手之地。你們是我從上百人中選擇出來的,皆是能獨當一麵的人才。”


    “船艙裏有江南東道十六州的紙麵情況,都是地方官員以及前任黜陟使,總結的情況。未必完全真實,但卻是我所能拿到的第一手情報,你們自行拜讀。抵達江南之前,一人給我寫一份感想以及整頓江南的方案。”


    他頓了頓道:“你們所寫的感想與方案,將會影響到他們在江南所幹之事。我相信我自己的眼光,你們的任務可不僅僅是吳王府幕僚那麽簡單。”


    上官儀、劉仁軌、狄知遜皆神情變動。


    文人大多自負其才,他們三階皆是人中俊傑,自是不甘其後。


    三人一並道了一聲謝,一起鑽進屋子裏去了。


    相比三人的悶頭用功,李元璦南下的日子過得尤為愜意。


    每日都在另外的官船上與新婚夫人瀏覽兩岸風景,陶養情操,順帶鍛煉鍛煉身體。


    官船仰著運河順流而下,途徑引洛水入汴水的這項工程,給汴州帶來了巨大的便利。


    不過是短短三年時間,汴州運河兩岸已經人聲鼎沸,各方酒肆客棧商鋪林立。


    經濟發展的勢頭一時無兩,已經躋身為大唐第四經濟要地了,僅次於長安、洛陽、涼州三地。


    朝廷對於汴州的發展也極為重視,有心將汴州發展成為超越涼州的大都會。


    畢竟涼州之富,全靠絲綢之路,西域的平安動蕩對於涼州的經濟有著直接的影響,充滿了不可控,受製於外。


    而汴州是自我內部的經濟運轉,孰輕孰重,廟堂上的那些大佬心底清楚的很。


    李元璦將自己如何利用地龍翻身將洛水引入汴水的情況與徐瓏細說。


    徐瓏一臉崇拜說道:“一個政策,影響萬千百姓。郎君疏通運河,建造船閘與進減水閘,造福萬裏運河兩岸,無愧賢王之名。”


    李元璦見汴河兩岸景象,心底也是滿滿的自豪感覺。


    他們一行人沿江而下,過江淮直撲揚州而去。


    揚州古稱廣陵,亦叫江都。


    從名字上看,給人的印象是江南,但其實大唐時期的揚州跟江南沒有什麽關係。


    這個時期的揚州位於江北淮河下遊,屬於江淮地區,而非江南。


    這江淮與江南的發展情況那是一天一地。


    自古以來,華夏的發展模式以關中、中原、北地為主,江南就是屬於爹爹不疼,奶奶不愛的地方。


    隻有在戰亂的時候,人們才會想起南方的好,逃到南方避難。


    可隻要北方承平,絕大多數人還會選擇返歸中原或者北地。


    這揚州能有今日,也賴楊廣對揚州的執念。


    這日李元璦南下官船終於駛入揚州地界,距離揚州碼頭隻有裏許之遙。


    李元璦得知後,笑著對徐瓏道:“我們去看看這揚州,我想看看這裏究竟是何景象,讓楊廣如此流年忘返,甚至選擇縮在這地方等死。”


    楊廣弄得天下大亂,可隋朝的國運本不至於如此不堪。實在是他本人就如鴕鳥一樣,躲在揚州,任由起義軍在中原大地橫行。以道理計,楊廣但凡有點擔當,也不至於滅的那麽快。


    當然,滅亡是肯定的。


    徐瓏也一臉的興趣,他們徐家是江南勳貴,但她自出生以來,就往南邊來過。


    在家的時候,多次聽父母說江南、揚州景象,心底早已神往。


    與之並肩而行,走出船艙。


    李元璦很自然的挽著小嬌妻的柳枝細腰。


    他們成親那日相識,名為夫妻,彼此並不熟悉。


    這一次南下之行,兩人住在一條船上,朝夕相處,關係一日千裏。


    徐瓏也習慣了李元璦時不時的牽手、摟腰、摟肩等代表親昵的小動作。


    來到甲板船頭,卻發現上千條船隻擁堵在河道上,他們的官船也漸漸駛入擁堵的船流中了。


    李元璦訝然道:“這見過堵車的,還真沒見過堵船的。去問問,什麽情況!”


    李元璦向石磐陀叫了一句。


    石磐陀讓人搖了一艘扁舟,上前去探情況了。


    不多時,石磐陀返回了官船,說道:“說是荊湖水軍總管古神感改任江淮水軍總管,荊湖水軍亦改名江淮水軍,古總管率領荊湖船艦經長江轉道樊良湖。為避免船隻衝撞,特封長江兩個時辰,以供軍隊路過。”


    李元璦頷首表示明白。


    將荊湖水軍改命江淮水軍,李元璦是清楚的,此事還是他一力促成。


    大唐王朝陸軍天下無雙,威震四夷。水軍相對而言要遜色一二,但亦不可小覷。


    大唐水軍是軍神李靖一手建立的,當年一舉滅了蕭銑、輔公祏。


    之後大唐水軍便沉寂下來,失去了用武之地。


    李世民征討四方,皆以步卒取勝,唯有攻打高句麗時,才出動了水軍迂回而戰。水軍的作用,也僅僅隻是牽製,並未起到決定勝負的關鍵。


    相比李靖當年,水軍總管換了一茬又一茬,實力肯定大不如前。


    不過即便如此,李世民從未有過放棄水軍的意思。


    盡管財政緊張,他依然養著李靖留下來的這支水軍。


    他心底堅信水軍,可以用不到,但不能沒有。


    也是因此這份遠見堅持,曆史上李治才能派遣蘇定方率十萬之眾,跨海而戰滅百濟。


    也是因為這份堅持,李元璦提出需要海軍護衛未來的海上商道的時候,大唐能夠立刻拿出一支能夠立刻投入戰鬥的水軍,而非一步一步,重新建立。


    不過江河湖的水戰與海戰差別還是很大的,大唐水軍也需要時間訓練磨合,從荊湖遷至江淮,便是因為要入海訓練的緣故。


    “需不需要去說一聲,讓我們先行?”


    石磐陀問了一聲。


    李元璦搖頭道:“無妨,他們軍隊調轉是正事,我們等一等無妨,並不礙事。”


    親王的特權還是很大的,不過李元璦並沒有用的意思,尊重地方官員的決定。


    不過他們這兩艘大型官船以及一眾護航小艦在一群等候通行的商貨船舶左右顯得有些顯眼。


    很快江麵上就傳開了,大唐賢王李元璦便在舟船之上。


    一石激起千層浪。


    大唐諸王,商王最賢。


    在或許在士人眼中,李元璦並不咋樣。


    可與百姓、商販眼中,李元璦是當之無愧的賢王。


    李元璦並不愛搭理士人,利用士人給灞水山莊抬名氣。利用了之後,一腳踢開,開始收費。


    這種貪財重利的性格,為士林詬病久已。


    隻是灞水山莊太香,最愛聚集旅遊的他們,避不開灞水山莊,隻能一邊詆毀者一邊忍痛掏錢。


    而李元璦最早的筒車,後來疏通運河以及近年來的大唐數字,莫不是給農民、商人帶來了巨大的便利。


    李元璦在他們心底那是極具分量。


    李元璦並不清楚這些,但見周邊百姓如此熱情,頗為自戀的想道:“這大唐諸王,也就我有這待遇了吧。”


    “入內去吧!”


    李元璦見周邊人越來越多,可不想給人當猴看。


    這出艙沒多久,又轉身回去了。


    這太過出名,就有這樣的麻煩。


    等了大約一個時辰左右,李元璦突然收到投書覲見。


    他記得古代文人經常會見自己的文章投給達官貴胄,以求得到欣賞,從而步入仕途。


    想不到自己還未到江南,已經有人給自己投書了。


    “快,快快取來!”


    李元璦有些迫不及待,畢竟是人生第一次。


    他伸手接過帛書,上麵寫道:吳王敬啟。


    以字而言,那是極為漂亮的。


    他打開帛書,卻見是一首詩,不免有些遺憾。


    唐詩,名揚後世,但李元璦發現現在的詩,幾乎全是靡靡之音,一點氣魄風采也沒有。


    李元璦向往的唐詩那是“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是“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是“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


    是“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


    是“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也是“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可是現在的詩,絕大多數都是宮體詩,妖嬈做作,詞藻靡麗,多是南朝梁陳以及隋唐胭脂氣息,靡靡之音。


    哪有半點唐詩因有的風采,簡直跟噩夢一樣。


    對於這個時代的唐詩,李元璦已經死心了。


    並不是寫詩的人文采不行,而多是千篇一律,肉麻要命。


    不過出於第一次,李元璦還是耐著性子看了下去:“


    長安大道連狹斜,青牛白馬七香車。


    玉輦縱橫過主第,金鞭絡繹向侯家。


    龍銜寶蓋承朝日,鳳吐流蘇帶晚霞。


    ……”


    果然!


    看到這裏,李元璦一臉無趣,不是這詩寫的不好。


    用字用句還是能見作者功底的,隻是一開口就充滿了香豔、矯情的意思。


    真沒啥意思。


    李元璦無趣的想著。


    徐瓏乃當世才女,也伸頭看著,嘴裏念道:“‘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比目鴛鴦真可羨,雙去雙來君不見?’願作鴛鴦不羨仙,這句,寫得好美!”


    李元璦神色卻是大動,願作鴛鴦不羨仙,隻羨鴛鴦不羨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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