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庾信看著麵前明晃晃的利劍,有些愣神,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決絕了。


    新羅與百濟可謂世仇,尤其是百濟王扶餘義慈。


    扶餘義慈雖為國王,卻是海東罕見的名將,雄峙海東,即位至今不過四五年,卻奪得了新羅六十餘城,其中包括棠項城這樣地理位置極其重要的城池。


    金庾信自問不輸於他,但是新羅還沒有完成王權統一這一進程。


    在善德女王即位之前,新羅王如同擺設玩偶,大權皆掌握在新羅的宗親會手上。


    善德女王的父親真智王風流好色,愛慕有夫之婦桃花女,緋聞傳遍王城。被視為王室的恥辱,繼位四年就突然“駕崩”就是宗親貴族們罷免的。


    因真智王膝下無子,善德女王才得以即位。


    善德女王即位後,展現出了遠勝父親的才略,漸漸的掌握了部分權力。但是新羅的政權還是處於國王與宗親共治這一階段。


    但凡國家大事,必須由新羅王和宗親貴族們召開的“和白會”共同決策。


    如此善德女王的決斷會受到牽製,而他們前線的將領,也會受到影響,不能自主。


    扶餘義慈卻不一樣,他已經統一了王權,出言即得全國之力,金庾信絞盡腦汁與之對抗,以戰績論,亦不過五五開。


    換作以往,在戰場上遇到,金庾信決不手軟。


    但是現在卻不能殺!


    李元璦微笑的看著麵前的金庾信。


    這兩天他做了些許功夫,找了養傷的長孫無忌,養病的岑文本,了解了新羅、百濟的情況。


    新羅現在是善德女王與和白會共治。


    但善德女王與忠於她的三大將是新羅的根基。


    和白會說白了就是一群內鬥內行,外鬥外行的蛀蟲。


    善德女王、金春秋、金庾信、閼川這四人才是新羅的支柱。


    其中善德女王長袖善舞,擅於權謀,而金庾信則智勇兼備,且極具戰略眼光。


    李元璦還聽說新羅人喜歡三國,常將華夏三國與海東三國對比。


    金庾信在新羅人的眼裏地位比對的是蜀漢丞相諸葛亮。


    既然麵前這位給尊為新羅諸葛亮,戰略眼光應該不差。


    要知道諸葛亮在華夏可是即入文廟,又進武廟的超凡存在。


    金庾信對標諸葛亮,不管你比不比得上,至少別是草包吧。


    金庾信霍然起身,拜服道:“金庾信替我善德女王叩謝,陛下大恩。陛下大恩大德,我新羅上下絕不敢忘。但是扶餘義慈親自請降,若再殺扶餘義慈,不隻會激起百濟民變,還會影響陛下聲譽。陛下願為我新羅做到如此地步,仁至義盡,我新羅焉能讓陛下受此不公?金庾信想殺扶餘義慈不過私仇,不敢牽扯大局。”


    “好吧!”李元璦道:“金軍主如此說來,也罷,死罪可逃,活罪難免,且看我給軍主出氣。”


    他收劍入鞘。


    他這是篤定金庾信不敢殺,因為金庾信有野心。


    現在殺了扶餘義慈,那百濟就沒發善後了,唯有覆滅一圖。


    此刻唐軍覆滅百濟,土地歸誰?


    明顯是歸唐軍所有。


    他們新羅充其量不過得到為百濟侵占的土地。


    然後呢?


    新羅就在大唐的兵鋒下瑟瑟發抖?


    與其這樣不如留著百濟,留給他們新羅取之。


    李元璦相信金庾信不會如此不智的殺害扶餘義慈。


    金庾信無可奈何的一笑,其實他心底清楚,唐王朝並不想見他殺扶餘義慈,但是唐朝有承受失誤的資格,他們沒有。


    李元璦敢拔劍,他卻不敢殺。


    好手段呐!


    金庾信心底感慨了一句。


    他們相互自知,但意義卻完全不同的。


    如果唐朝接受了百濟的請降,那麽從道義來講等於虧欠了新羅。


    新羅不敢埋怨,卻能通過交涉,給自己換取更多的利益。


    現在這麽一弄,變成了唐王朝完全站在他們一邊,是他們放棄了複仇,接受了百濟的請降。


    談判桌上這事就不能提了。


    “商王殿下,扶餘義慈在村外除去了上衣,背負荊條,在村外站著。”


    這時屋外傳來了兵士的聲音。


    李元璦一笑道:“那就讓他過來吧。”他說著對著金庾信道:“這個扶餘義慈能做到這點不簡單呐!”


    金庾信也是一臉的意外,眼底露出幾分忌憚,甚至有一點後悔了。在此之前,扶餘義慈是一把無堅不摧的寶劍,霸道剛烈,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因此對麵唐王朝的斥責命令,不屑一顧。但是現在他居然做到如此,經過此事,扶餘義慈隻怕更難對付。


    金庾信感慨道:“原以為是吳王闔閭,卻不想竟是越王勾踐。”


    “後悔了?”


    李元璦問了一句。


    金庾信應答道:“有點。”


    “別怕!”李元璦道:“你們由我們罩著!”


    金庾信心底媽賣批,臉上卻掛著微笑。


    “罪臣扶餘義慈參見商王,因受奸人蒙蔽,罪臣犯下滔天大罪,懇請商王向陛下轉達罪臣懺悔之心。”


    “進來吧!”


    李元璦說著。


    屋門推開,扶餘義慈赤裸著上身,背上捆綁著荊條,膝行而前。


    李元璦見狀表情亦有些嚴肅,這個扶餘義慈還真是個人物。


    但李元璦亦不製止,目視他跪伏到自己麵前,然後他看向金庾信,說道:“金軍主,你可滿意?”


    金庾信險些一口老血噴出來,想到李遠誌之前為他出氣之語,忙道:“百濟王一世英雄,不過誤入歧途。隻要能夠歸還侵占我國所有城池領土,我國願意與百濟,重歸於好。”


    李元璦望向跪伏在地的扶餘義慈道:“百濟王怎麽說?”


    扶餘義慈跪伏在地,眼中燃燒著絲絲怒意,顯然是以為自己這般受辱是因為金庾信出的主意,嘴裏說道:“罪臣願意將侵占的領土全數歸還。”


    李元璦道:“不止如此,你若真的認罪,漢江北岸的土地歸新羅所有,你可有意見。”


    扶餘義慈一時無言,但一會兒就道:“罪臣不敢有異議。”


    金庾信眼中一亮,心知肚明要了這塊土地,那就意味著新羅與高句麗最有爭議的地域是得不到了。


    但是漢江北岸都是良田,可比那塊爭議地域肥沃的多。


    隻是要了漢江北岸,等於得罪死了百濟。


    就如今還有什麽得罪不得罪的?


    金庾信高聲道:“謝陛下恩賜。”


    李元璦這時代替李世民做決定,自然是謝李世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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