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無忌的到來,李世民停止了對李承乾的教導。


    “輔機留下來與朕一同用膳,太子且去將今日奏章批閱,讓人送於內宮,父皇黃昏時查閱。今日是張少詹事講學吧,不可怠慢,切記,忠言逆耳。少詹事性格剛直,直言不諱,或有犯上之舉,要有容人之能。朕連魏征這田舍漢都能容得,汝還容不得一個張玄素?他張玄素在了得,比得上那魏玄成?”


    對於魏征,李世民敬重之餘,心底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反感的,在這自家人麵前,也不避嫌,直接以田舍漢來稱呼。


    長孫無忌權當沒有聽見。


    李承乾卻是身軀微震,頗為驚恐,卻也不敢多言,深揖稱是。


    李世民、長孫無忌離開東宮,在武德殿的偏院用膳閑聊。


    所聊之事,關乎東北大局。


    現今大唐經過李世民、房玄齡、魏征等明君賢相的治理,天下大定,兼之李靖、侯君集、李世績等諸多名將的四麵出擊,四夷臣服,文治武功並舉。


    不過李世民還有一心病,即是東北的高句麗。


    遼東一地自從漢時起就是華夏領土,而今依舊為高句麗占據,李世民早有收複故土之心。隻是高句麗窮山惡水,不易征伐。更有前朝楊廣征伐高句麗,浩浩蕩蕩的百萬大軍給殺的落花流水,數以十萬計的華夏兒郎首級給堆積成了京觀,如此奇恥大辱為前車之鑒。


    李世民不是楊廣,戎馬出身的他好戰之心更勝,但他能克製自己,不意氣用事。


    憋了這麽多年,也是時候籌備除去這心病了。


    話題才起了個頭,膳食都未齊備,內侍趙庸求見的消息就傳到了兩人的耳中。


    李世民止住了話題,欣然笑道:“你這是從哪裏找來的好手,這麽快就將我那弟弟贏幹淨了?”


    長孫無忌信心十足的說道:“我大唐人才輩出,便是下三流的行業,也有拔尖者。尤其是潘清、韓雲、金波三人。潘清、韓雲號稱博中雙雄。潘清是骰中雄,擲骰術,天下無對,要多少來多少。韓雲是禽中雄,擅於養雞。他養的鬥雞,便如我朝的衛公,所向披靡,戰無不勝。至於金波,他名聲不顯,可妙手是當世一絕。商王好賭,賭術卻是平庸。不然也不至於,跌落曲江,險些喪命了。”


    李世民讓人叫趙庸入內,口中卻對長孫無忌道:“此次商王要是能戒賭,輔機當算頭功……”


    他話未說完,臉色已經有了變化。


    趙庸神色慌張,一點兒也不像是報喜的。


    “陛下,陛下,不好了。商王,商王他將陛下所有的錢都給贏去了。”


    長孫無忌聞訊,瞬間傻眼。


    李世民城府極深,表情早已恢複正常,隻是沉聲道:“潘清、韓雲、金波也輸了?”


    趙庸應道:“輸了,潘清輸得直接暈了過去,韓雲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有些神誌不清……”


    李世民霍然起身,說道:“走,看看情況去。”


    大安宮偏殿!


    四下無聲,死寂一片。


    隱隱約約傳來屋外的慟哭聲,到現在號稱禽中雄韓雲依舊接受不了,他的常勝大將軍會輸給一隻家養雞的事實。


    元淩大伸了一個懶腰,左右眼環顧全場,霸氣的說道:“還有誰?”


    他目光掃到之處,一個個都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太難了!


    堂下眾人大多都是混跡於市井賭坊的下九流之徒,對於輸贏早已習以為常。但是他們從未見過如此可怕的賭術,不管是鬥雞、投骰子、樗蒲、雙陸都表現出了可怕的統治力,把把都是天胡,輸得他們心寒膽落。


    這世上沒有絕對的運氣,即便賭術在高明之人,也會因為玄學運氣,偶爾失利。


    如麵前商王這樣情況的,十成十是做了手腳。


    最可怕的在於,他們皆是此道好手,在這種眾目睽睽之下,沒有一個發現元淩是怎麽作弊的,這完全是淩駕一切法則之上的賭術。


    哪怕這錢不是他們的,也沒有再賭的勇氣了。


    元淩瞄了瞄麵前堆積如山的銀錢,眼角樂開了花:錢這東西是王八蛋,但沒有人不喜歡。


    “陛下駕到!”


    這威風還沒有擺夠,元淩就聽到外邊傳來一聲高呼,嚇得他打了一個激靈,趕忙大步走了出去,心底七上八下的,對於自己這位便宜長兄,傳說中的太宗皇帝,還是有些敬畏的,畢竟那是中國曆史上最優秀的帝王之一。


    關鍵的是元淩的記憶深處,李元璦的潛意識裏,也對自己這個哥哥存著三分懼意,平素裏再跋扈,也不敢再這位麵前放肆。


    李世民臉色有些不佳,元淩贏的是他的錢。


    別以為皇帝坐擁天下就可以揮霍無度,李世民早年是出了名的簡約,尤其是長孫皇後未過世以前。恨不得一文錢掰開來用。後來長孫皇後病故,自身也功成名就,漸漸開了奢靡之風。可魏征猶在,朝中的諫官也瞪圓著眼睛瞧著,日常開銷,很是有限。


    元淩這將他口袋裏的錢贏去了,意味著又要挨魏征那個田舍漢噴了。


    李世民不理會殿外眾人,直接走進了殿內。


    元淩、長孫無忌跟隨其後,至於一眾市井之徒,當然隻能在外麵厚著。


    麵對這大唐帝國的絕對皇者,一眾人大氣都不敢出一個,瑟瑟發抖。


    這就是封建社會刻在骨子裏的階級差別。


    靜靜的看了麵前的元淩良久,李世民方才道:“十六,你可是讓朕大開眼見。我隴西李氏祖傳弓馬你是一竅不通,這賭博技藝,卻是無人可比。”


    十六叫的自然是李元璦。


    李世民這話自是帶著幾分嘲諷的意思,對於這個弟弟無奈更大於親情。


    元淩嬉皮笑臉的應道:“這賭博不過是旁門左道,哪能跟弓馬騎射相提並論。不過今日一賭,臣弟倒是體會到陛下的心情。陛下年少時弓馬絕倫,縱橫疆場所向無敵,近來不見練習。想必是如臣弟一般,尋不得敵手,有了獨孤求敗的感覺,沒有了追求。”


    李世民最好顏麵,早年戎馬生涯,衝鋒陷陣,所向披靡,一身武藝即便在戰將輩出的唐軍中也位列前茅,尤其是弓馬技術,更是一絕。隻是稱帝之後,忙於政務,疏於練習,偶爾有心狩獵,也讓魏征瞧得死死,不複當年之勇。越是如此,越不敢公開獻醜了。元淩這一說,深得他脾胃。


    不是自己懈怠退步,實是沒有了對手,寂寞。


    “荒唐,胡鬧!”


    李世民依舊板著臉訓斥,語氣卻好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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