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聽到自己小日子一直沒來時,崔芙的臉上卻並無喜色,一副鬱鬱寡歡的樣子。


    眠棠瞧見姐姐神色不對,便問:“怎麽?姐姐可是覺得身子有什麽不妥?”


    崔芙暈船暈得七葷八素的,身子自然不甚舒服,但最叫她心情不暢的是想起了自己懷著錦兒時的往事。


    她婆婆慶國公夫人安氏是個性情嚴苛的,當初就算她好不容易懷上錦兒時,也沒有對自己有絲毫優待,現在回想起來,都覺得心裏堵得厲害。


    如今自己又有了身孕,可是安國公府剛剛遷往京城,家裏府外且有她這個兒媳婦忙的,到時候她的身子骨能不能吃得消還不一定呢。


    不過這些泄露家底的話,崔芙當然不會跟柳眠棠說。她這個弟妹倒是有福氣的,不過是吃了碗碎燕窩而已,看把母親心疼得。若是攤上了她婆婆安氏那樣的,隻怕柳眠棠那柔柳般的身子,都不禁折騰的。


    所以聽眠棠問起,崔芙不耐煩道:“吐成這樣,能舒服嘛?也不知你這醫術可準,待上了岸再尋郎中來診治吧……”


    崔芙原想著再忍耐個幾日,熬得船到京城便是了。


    誰知停船靠岸一夜之後,淮陽王卻尋來了幾輛馬車,準備改走陸路。


    崔芙知道弟弟急著進京述職,可若走陸路的話,又要耽擱幾日了。


    可崔行舟卻說:“眠棠說你懷了身孕,若是再這麽吐下去,身子恐怕大有不妥,可讓你一人轉陸路又怕你有意外,莫不如都轉成陸路,也不差這幾日。”


    崔芙一聽有些急了:“你乃萬歲親自召入京城,怎麽可以因為我多耽誤了?”


    崔行舟知道姐姐的倔強,可他主意已定,便攔住了姐姐未盡的話:“不必多說,也不差這幾日,路途之中,日子哪有算得那麽精準的?”


    說完,他便吩咐侍衛,將船上的一些必要的物品運到馬車上,然後讓船載著其他行李,再繼續沿著水路前行。


    待得上了馬車,崔芙還在抱怨眠棠多言,讓弟弟耽誤了行程。


    眠棠替崔芙盛了一碗李媽媽熬煮的烏雞枸杞湯,讓她暖一暖吐空了的腸胃,然後微微一笑道:“是我的身子受不住了,才求著王爺改走陸路的,再說王爺不是說晚幾日也不礙著嗎?姐姐不必多想,安心睡下就是。”


    崔芙可知道自己這位弟妹的身子骨壯實著呢!懷孕了這麽久,她是能吃能睡,可從來沒見到她折騰。可眠棠這麽說,顯然是怕自己太多自責了。


    說實在,在一起相處了這麽久,崔芙也多少看出了這位出身平凡的柳眠棠緣為何能將弟弟那麽高傲的人迷得神魂顛倒了。


    這位姑娘可不光是美,為人總有一種說不出的大氣之感。而這種寬容大度,又跟廉表妹以前的刻意的賢淑有些不同。


    許多女子計較得不行的事情,在這位縣主的眼裏似乎真是不值得一提,鬧得崔芙有時候衝著她說話嚴苛些時,都覺得自己跟個孩子無理攪鬧一般,在弟媳長者般寬容的眼神裏,再大怒火也慢慢湮滅。


    現在眠棠將耽誤行程的事情主動往自己的身上攬,崔芙也不好再說什麽,隻能接過湯碗,緩和了語氣衝著她歎氣道:“你啊……可要時時記得你的夫君乃是國之棟梁,可不是什麽鄉野紳士,可以悠閑自在,府裏的那些事情,可萬萬莫要再去煩他。”


    眠棠剝著橘子道:“姐姐說得是,我都記下了……中午讓李媽媽做酸湯魚可好?開胃又下飯,再蒸些醃蘿卜幹吃,就更美了。”


    崔芙從小到大都沒吃過什麽醃蘿卜幹,不禁道:“這都是什麽配菜?聽你說的倒是好吃,可我現在沒有胃口,你愛吃什麽,便跟著你吃一口吧。”


    眠棠是真饞醃蘿卜幹了。這個當年在北街的“節儉”日子裏,不得已而配飯吃的配菜,最近又時常入她夢來,所以,便讓李媽媽晾曬了些,帶在路上吃。


    到了中午,車隊在官道旁尋了個平坦的地方歇腳做飯。


    眠棠和崔芙兩個大肚婆各自坐在一把折疊胡床上曬太陽。


    不一會,飯香陣陣,果然是眠棠欽點的酸湯魚和黃豆蒸醃蘿卜,崔芙自從下了船後,雖然在馬車上也略有顛簸,可覺得比在船上舒服多了,倒是好好睡了一上午,現在聞著蘿卜香氣,竟然也覺得有些餓了。


    眠棠教她用酸湯拌飯吃更是開胃。不過一旁吃飯的淮陽王似乎對那蘿卜幹深惡痛絕,碰也不碰。


    崔行舟當然不愛吃這個,當初在北街冒充破產商賈時,小院子裏的飯桌上,上頓下頓都是蘿卜幹子,雖然也分成了鹽漬,清蒸,醬拌不同的吃法,但是倒胃口的效果都是一樣的。


    對於眠棠懷孕後突然想吃這一口,崔行舟也不是很能理解。但孕婦為大,看她和姐姐都吃得甚是開胃,便也跟著可有可無地吃一口算了。


    這般完全照顧孕婦的吃吃走走,可照比原先的行程慢了許多。後來再回想起來,一切也是陰差陽錯,上蒼垂憐。


    就在他們改走陸路的第二日,船塢那邊有人派快馬折返回來給淮陽王報信,說是那大船行經煉江時,遭遇水中炸雷,船頭被炸破了一個大窟窿,江水汩汩冒入,不消一炷香的時間,整個船都沉了。


    船上許多來不及逃跑的水手,雖然熟諳水性,卻也被沉船的漩渦拖拽進水裏,不複生還。


    事後護衛的官船倒是抓捕了埋□□的元凶,卻是一幫當地的船夫,他們一直有□□炸魚習慣,當地人都是知曉的。


    隻是平時都是在水塘裏,甚少在船隻來來往往的江麵上,這次來到煉江炸魚,竟然闖下這滔天的大禍。


    可是護船的官兵卻覺得不對,按理說當地漁夫所用的□□,就算在江裏炸開,也不會將這麽大的船炸沉的。再細細調查,便發現他們用的□□包裏的□□,竟是翻倍了許多,隻嚇得那些漁夫們死不承認,說自己當初可並沒有放那麽多的□□進去。


    崔行舟蹙眉聽著,心裏明白這些愚昧的當地漁夫不過是被人推出來充作了替罪羊。


    是有人立意衝著他而來,在淮陽王府進京大船必定要行經的航道上,安設了烈性□□包。


    那煉江河道乃是出奇的狹窄,隻要製作了□□,再捏準投入江水裏的時間,船隻避無可避。


    崔芙也在一旁聽到了,嚇得臉色發白,直呼後怕。


    她想到若不是眠棠勸動了弟弟及時上岸,那麽此時此刻,這一家子人可都要成為江底的水鬼冤魂了。


    眠棠看起來倒是很鎮定,隻柔聲安慰崔芙,說王爺是吉人自有天相,如今離得京城也近了,之後的路程加倍小心些,必然無事。


    雖然眠棠說崔行舟帶著吉運,可是崔芙卻覺得母親的話很對,楚太妃跟她私下聊天時曾說,雖然這位縣主出身不好,但似乎八字很旺行舟,讓崔家也是幾次化險為夷。


    當時崔芙覺得是母親怕自己刁難了柳眠棠,隨口胡謅的,可是現在看來倒是真的,這個她有些瞧不上的淮桑縣主是真的有福相。


    接下來的行程,崔行舟布設了前哨,一路探路前行。因為當初護船的官兵機警,壓根沒有對外宣布船上並無什麽重要人物,而他們一早就不走官道,改換小路,不必向驛站表明身份,所以隱在暗處的敵人,一時還真不知淮陽王此刻的行蹤。


    不過當他們有驚無險地到了京城時,京城裏關於淮陽王連同家眷已經沉船而亡的消息,已經傳瘋了。


    朝堂震動,劉u帝當朝選派了欽差前往煉江查探究竟。欽差領了皇命,當日就出了京城,一路快艇疾馳,來到了淮陽王沉船之處。


    這時的江麵自然是一絲痕跡也無,淮陽王的護隊得了淮陽王的叮囑,隻假作不知王爺下船,對上差的聞訊一概回答不知道。


    當地的官府當時就把當時江上往來的一幹船隻盡數扣留下來,等著朝廷查探。


    欽差將距離淮陽王官船近的幾艘船主和夥計一一召來,親自詢問。


    幾個船主都是在水路摸爬滾打幾十年,閱曆豐富,俱是見過漁夫炸江撈魚的。但是這次的這炸雷威力奇大,是他們平生僅見。他們就見淮陽王的官船下方突然蹦出一片巨大的水花,將整個船首都包了進去,而船首更是被崩離江麵,然後他們才聽到砰的一聲巨響,和嘩啦啦水花拍打江麵的聲音,有幾個聽力好的夥計耳朵被震得嗡嗡響。


    這等子的凶險過程,寫在奏章裏再傳回京城時,無人能信淮陽王會生還。


    平定西北的功臣卻這樣葬身江底,滿朝文武無不悲痛傷感,尤其是那新帝聽聞淮陽王連同新婚妻子可能一同遭遇不測後,竟然把持不住心底的悲痛,在看完奏折之後,噴出了淋漓的鮮血。


    可嚇壞了一旁的侍從,連忙傳喚太醫為陛下診治。


    就在這時,淮陽王卻派人入京稟報,說他已經來到了城門口了。


    這不吝於詐屍一般!唬得石皇後厲聲叮囑前來稟報的太監,要慢慢緩緩地說出淮陽王未死之事,免得陛下大喜大悲,傷了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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