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延白默了片刻。


    旋即,他將養樂多推上前:“你想喝嗎?”


    徐葉羽搖搖頭,退卻:“我不喝,我就是純粹問問……我長得很像偷養樂多的賊嗎?”


    “不是,”陸延白道,“這個擺在這裏,影響我給你遞卷子。”


    她又舔舔唇,還是問出口:“那……第一次看到我的時候,您是不是還……”


    醞釀了一下措辭,徐葉羽道:“還怕我衝到講台上奪走養樂多?”


    陸延白:“……”


    那倒沒有,隻是看到她就想到戳養樂多的事,擔心意外發生自己不能交差而已。


    不關她什麽事,不過是人本能的條件反射罷了。


    在徐葉羽殷切的目光下,陸延白搖頭:“沒有懷疑你的意思,我如果真的懷疑你,就不會開著門留你一個人在裏麵了。”


    在便利店相遇過的那種事沒什麽油鹽,以兩人現在的關係,沒有講的必要。


    徐葉羽也不疑有他,看自己和養樂多撇清了關係,附和道:“也是,這辦公室看起來貴重物品還挺多的。”


    不遠處有個咖啡機,還有一台電腦,擺在書櫥裏的陳設古玩看起來都價格不菲。


    陸延白隨著徐葉羽的目光看去:“嗯,書櫃裏麵很多專業書都已經絕版了,但是內容卻很經典,花錢都買不到了。”


    說到專業……徐葉羽又想起自己此行任務。


    她低頭看陸延白給她整理的大綱,想著,等這份看完,就跟他說一下自己的事。


    知識點大綱快看完的時候,陸延白的手機裏又接進了一個電話。


    他還真挺忙的樣子。


    陸延白看了一眼手機上的號碼,又掃了正在看書的徐葉羽一眼,為了避免打擾她,站起身,去辦公室隔間裏接了電話。


    徐葉羽耳朵好,即使隔著薄薄一層簾子,她也能聽到那邊的對話。


    那邊的男聲先是笑嘻嘻地滿嘴跑了跑火車,然後繼續道:“你最近怎麽樣,還忙嗎……有人輾轉托朋友找到我,問我,你的心理診室還收病人嗎?看樣子挺信賴你的。”


    陸延白:“沒空,不收了。”


    那邊人繼續道:“價開得超級高的,真的,超出市場行情價30倍。”


    陸延白仍是淡淡:“你也知道我不看這些。”


    “我知道歸知道,但是別人委托我,我多少也要盡到心意才是。行了,不為難你了,我知道你現在基本不接病人了,心理醫生這行本來就累,你隻接熟人賣人情我倒還挺佩服的,”那邊的人說,“怪就怪在你之前那例做的太好了,在治療抑鬱青少年這塊名氣完全打開了,太多人想找你了。”


    “累是一方麵,”他冷靜地陳述,“隻是太耗費心力了。”


    “好吧,”那邊又開始貧嘴,“那我還挺好奇,到時候能讓陸教授重新出山接診的,會是什麽樣的個例呢?”


    陸延白沒理會,翻了翻手邊的簿子:“你想委托我的是青少年抑鬱方麵的?我這邊認識一個醫生,效果也很好,需要的話,到時候我把聯係方式發給你。”


    “好嘞,直接發我吧,陸教授推薦的,我放心。”


    掛斷了電話,陸延白卻沒有直接出來。


    徐葉羽坐在位置上發了會兒呆,然後目光又挪到他的書櫥上。


    他一定是很厲害的心理學教授吧?


    而且聽電話裏推斷,他應該不隻是理論好,還治療過不少病人,甚至還有現象級成功的實例。


    如果她告訴了他,自己其實並不是這個學校的學生,他可能會淡漠地斷掉和她所有的聯係吧?


    但,如果她不說,名師出高徒,哪怕隻是這樣短短的針對補習,她也能從這個很厲害的男人手上,學到很精湛的專業知識吧?


    專業知識對她下本書實在太重要了,而下本書對她的意義也超出了作品本身,徐葉羽知道自己需要專業的指導。


    而放眼望去,整個l市,隻有陸延白能最好地幫到她。


    並且,這裏還有個現成的補習機會,敬業的陸延白會幫她整理好所有知識點。


    她不用費盡心思再去打探別的老師,然後約課,一節節課地做筆記。


    飛快地衡量完之後,徐葉羽決定——不說。反正事出在她,1012妹子也不想被抽查,而且這個補課對她也有諸多益處,那就讓她自己有始有終地完成吧。


    反正現在學下來,也覺得這個學科沒有太難。


    再說了,如果到時候真覺得難,也總會有辦法解決的。


    多少人想要跟陸延白學專業的機會都沒有,她怎麽能白白浪費?


    況且,不隻是專業方麵,光是能跟陸延白獨處一室,聽他用低啞纏綿的氣音講著知識點……


    徐葉羽臉頰有些燥熱起來,不行,不能再想了。


    “留下也不是隻對我有好處,”她低喃著分析,“萬一我不能上了,還得重新找人代我,搞不好還要重新抽,學校老師學生都麻煩,耗時又費力。”


    隻要不解開這個誤會,照目前的局麵維持下去,一切剛好,也能算得上是雙贏了。


    陸延白從隔間走出來,看到徐葉羽撐著腦袋,目光流轉,不知道在出什麽神。


    “看完了?”


    她“啊”了聲,收回渙散目光,答:“……差不多了。”


    男人點點頭,從她手邊抽出專業書,正準備接著上次內容開始講的時候,指尖在書脊上壓了壓:“對了,昨天下午,你是不是有事要和我說?”


    昨天下午下課的時候,徐葉羽準備跟他攤牌,結果被一通催促電話打斷了。


    他問得太突然,她還來不及構思措辭,隻能企圖蒙混過關:“啊?是嗎?”


    他替她回憶:“你說有個事要和我說,但來不及,所以今天告訴我。”


    ……他怎麽記得那麽清楚。


    徐葉羽輕咳一聲,手指不自覺地捏上耳垂,玩著自己的耳墜。


    “……昨天下午嗎,我不太記得了誒。”


    陸延白看向她的眼睛,漆黑瞳仁一轉不轉,像風暴中心的星球,任外圈狂風大作,仍靜默深邃。


    徐葉羽跟他對視了不過一瞬,就被灼得撇開視線,感覺手背往上的每一寸都開始燒起來了。


    這人,說話都不好好說,還非得看她,是不知道自己的眼神對她有多大的殺傷力嗎?


    “我、我回想一下。”


    徐葉羽把專業書扯到自己麵前,仔細回看著昨天的課堂內容,試圖在內容裏麵找到一個什麽點,好順著編出一個什麽理由。


    她垂著眼瞼,眼尾垂墜出一泊淺淺暗影。


    瑩白手指壓在書角,指蓋因為用力裹了片青白色,唇半咬著,有一點點愁緒和自我埋怨似的撒嬌。


    陸延白在等她回憶的當下,忽然就想起之前她來蹭課,他聽到有男學生低頭討論:“我們學校女生質量見長啊,隨便一打扮就精美得跟要去拍畫報似的,新進來的那個是哪個院的小仙女,以前怎麽沒見過?”


    “你都說是仙女了,人沒下凡你哪兒看的到?”


    收回思緒,他看她還維持著原來的動作,眉頭緊皺,欲言又止,仿佛真的是有點為難了。


    而隨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是他昨天講的知識點和習題。


    徐葉羽看了會兒,雖然還沒醞釀出點有的沒的,但是感覺自己已經思索足夠久了,是時候說點話出來了。


    “那個,就是……昨天的課……”


    管他的,不知道說什麽先開個頭再說,到時候隨機應變。


    她目光仍舊死死盯住某道習題的位置。


    陸延白聲音忽而一沉:“我知道了。”


    徐葉羽心一抖:“你知道了?”


    她還沒編出來,他能知道什麽?


    陸延白沉默半晌,似是在考慮,而後道:“像這種事,以後直接說就好。我不會拿你怎麽樣,不用瞞著我。”


    徐葉羽本來隻是懸著一顆心,這麽聽了兩句,心差點要蹦出嗓子眼了。


    他已經發現自己瞞著她了?


    還說不會拿她怎麽樣,意思是給她台階讓她“招供”?


    說完這句話,陸延白側過身子去拿東西。


    徐葉羽心道這肯定是去拿名冊了,馬上就要核對她是不是他學生了。


    當即伸手,她隔著他薄薄布料握住他小臂:“等一下!”


    她覺得自己有必要跟他講一講,不戳穿對雙方都好。


    陸延白從筆筒裏抽出一支深藍色水筆,轉過頭,目光中帶了絲訝,卻很快消弭,恢複沉冷。


    氣氛僵了那麽一秒,他開口,試圖安撫她:“沒關係,這沒什麽丟人的。”


    徐葉羽冷汗涔涔,手指掐住指腹。


    陸延白打開筆帽:“不就是昨天講的沒聽懂,沒事,我再講一遍。”


    徐葉羽啟唇,徒勞地發出一個不存在的音節:“……”


    她嚇得都快腦溢血了,結果他跟她說的不是一個事兒?


    陸延白:“還有問題麽?”


    她搖頭,劉海兒跟著晃:“沒有了沒有了。”


    男人淡淡“嗯”了聲,揉出的鼻息幾乎散在她耳畔。


    旋即,他垂下眼瞼,目光落向自己手臂。


    淡藍襯衫不再平整,徐葉羽五根白皙的手指,還緊緊攥在上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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