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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苦寒的江邊,有個披鬥篷的身影坐在覆雪的土坡上,身上也積了好些雪,像是江邊野釣的漁夫,卻又扛著一杆古怪叉子。這身影忽然晃掉了身上的積雪,拉下蓬帽,露出一大團如火焰燃燒的鬃毛,扭過頭來,竟是一張馬臉。


    宗陽這才感受到它外放的死陰之氣。


    “嘿嘿,介紹一下,我乃冥河地府馬麵。”這張馬臉神情與人無異,咧嘴而笑,露出兩排潔白大板牙,串了幾圈銀環的左耳抖了抖。


    “何事”宗陽終於有了喘口氣的機會,棄了一命嗚呼的火已王,席地而坐。


    牛頭馬麵,與黑白無常一樣,都是冥河地府的千帥,受十殿閻羅統率。


    馬麵起身,袒胸露乳,體格健碩的很,唯獨雙臂各套一隻封魂環,腰際束甲帶,外表與黑白無常相較來得野蠻。它用叉子指向火已王,笑道:“我為它來。”


    牛頭馬麵正是司緝拿凡間妖獸魂魄之職。


    “這歸你管啊”宗陽打趣道。近來他倒與冥河地府的鬼神打了好幾回交道,從最先的黑白無常,到十殿閻羅秦廣王,當下又見了麵善的馬麵,倒覺得有幾分親切。


    馬麵走過來,與宗陽麵對麵一屁股坐下,擰來一把野草塞入嘴裏,卻發現嚼然無味,便又一股腦吐掉,順帶吐了幾口唾沫,抹嘴道:“當然。本帥督管凡界眾妖,今日生死簿上顯現了它的死辰,我這不就趕過來了,要不是隻快成仙尊的妖獸,倒也輪不到本帥出馬。”


    宗陽靜坐,隻見馬麵俯下身子鬼鬼祟祟的問道:“那個上次黑白無常是不是你收拾的”


    “你知道”宗陽微微一笑。


    “嘿嘿。”馬麵估計是嘴閑得慌,抓來一把雪塞嘴裏嚼了起來,接著擺出一副天機不可泄露的表情,端正坐著說道:“現在整個地府都傳開了,黑白無常被一個不在生死簿上的凡人收拾了,你可知整個凡界天上地下獨你一個不在生死簿上。今兒在生死簿上看不到你的名字,那除了你還有誰”


    “啊呸。”馬麵猛然間驚覺了什麽,立馬狠狠抽了自己一嘴巴,還罵起了自己這張嘴,“讓你多嘴讓你多嘴”


    眼見這滑稽一幕,宗陽不禁覺得這馬麵還真有趣,趕忙說了一句:“你剛才有說什麽麽”


    “嘿嘿。”馬麵心領神會宗陽的善解人意,讚道:“你替咱一幫陰帥收拾了黑白無常這兩鱉孫,出了這麽一大口惡氣,我很欣賞,現在聽你說這句話,我更欣賞了。”


    馬麵又口無遮攔的說出了心聲,不過這回沒有抽自己,而是尷尬的訕笑,扭頭四處望。


    宗陽想起秦廣王也提過欣賞兩字,但怎麽也欣慰不起來,被陰間的家夥們欣賞,總覺得晦氣。


    “既然這麽欣賞,不如馬兄幫個小忙”宗陽想到了一件事,機不可失。


    “好說好說。”馬麵很直爽。


    宗陽隨即扯掉身上的黑裘,因為熏的胭脂氣實在太重,不如上身。可馬麵居然見狀另作他想,尤其是對“幫個小忙”理解深入,有杯弓蛇影之嫌,以為宗陽這是要行龍陽斷袖之事。其實馬麵之所有誤會,怪隻怪身邊那隻牛頭正有此癖好,雖然牛頭對它不曾有興趣,但時常用“幫個小忙”來調侃,可謂被荼毒不淺。這會馬麵如中雷擊般起身,兩隻馬眼瞪的老大,就差雙手去捂那兩坨胸肌了。宗陽還沒領會到那層意思,有些不明所以這粗獷家夥的扭捏作態,大概是奇怪之人必有奇怪之舉,故問道:“馬兄你督管眾妖,敢問可知五行丹的下落”


    “啊這個啊。”馬麵聽罷大大鬆了口氣,麵帶羞澀,連棕褐色的臉皮上都泛出些紅。它重新坐回原地,定了定神色,馬眼咕嚕咕嚕轉動,幹咳了一聲,“這個地府有規矩,我不能把修煉土丹的地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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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說出來。”


    “呀”馬麵反應到自己說漏嘴了,趕忙按住馬嘴,追悔莫及。


    宗陽靈機一動,摸透了這馬麵管不住嘴的脾性,故意安慰道:“無妨無妨,反正我也不知道這地藏王在神州大陸哪個地方。”


    “壓根就不在神州大陸,在妖界冥肺山。”馬麵剛說完就石化了,猛然跳起,退開老遠背過身蹲下後開始抽自己,抽紅了馬臉才擺擺手朝宗陽說道:“現在開始我一句話也不說了”


    “好吧。”宗陽笑道。在這樣的機緣巧合下知道土丹的下落,真是應了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這句。宗陽心情大好,該問的也問完了,遂起身,將散亂長發往腦後一撫,轉身走向火已王,“等我取了它身上的火丹後你再來忙你的。”


    聽到火丹兩字,馬麵蹲地上扭過頭本想說什麽,但這回憋下了。


    宗陽站到火已王頭顱前,右手凝劍意劍斬下,卻發現火丹並不在裏麵。辰鼎老爺子說過,火丹最有可能在頭裏,若沒有,那麽隻剩七寸那裏了,可當宗陽再斬開七寸,用神識查探火已王全身時,神情變得凝重。


    火已王體內沒有火丹。


    “沒有修煉麽”宗陽大失所望,費了這麽大的力氣,九死一生,不曾想到頭來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雪風吹在宗陽身上,遠處的馬麵望著宗陽背後的魔紋圖案,確定接下來要說的話沒有紕漏後,終於開口道:“我就想跟你說,它沒火丹了”


    宗陽微微一笑,轉身走向馬麵,當路過火已王頭顱時,不經意間掃到了一處異樣,在火已王頸上有個被人為施上的赤紅烙印,要不是沒了地藏炎火還真難發現。其形如圓形,是九曜圖,每一曜由三勾玉旋成圓,比太極圖多了一個勾玉,再由八曜圍成圓,中央一曜最大最顯眼。


    宗陽注視著九曜烙印,回味著馬麵的那句“它沒火丹了”,意思就是說,之前這火已王是有火丹的,難道跟這九曜烙印有關宗陽也不想為難馬麵了,何況它未必知道,因此打算日後自尋線索。此地不宜久留,宗陽臨行前向馬麵說了句後會有期。”


    “沒必要了。”


    冷不丁一聲幽冷話語響起,讓這片天地都為之驟寒。


    一扇小型青灰色死門在馬麵背後出現,在地獄挽歌中緩緩打開。


    秦廣王曾言,冥河之神會借陰兵借道之事來找宗陽,隻是宗陽沒想過,他會來得這麽不合時宜。


    小型死門中走出的黑色神魂,佝僂著背,一大團墨黑長發遮去了麵龐,除了諦聽還會是誰。


    “泄露天機,你區區一個陰帥當死。”諦聽一手按在了馬麵頭頂,論身形,諦聽要比高大的馬麵還要高出一頭不止,後者體若篩糠,麵如死灰,被諦聽一手這麽按著,幾乎魂飛魄散。


    這是宗陽第一次與冥河之神正麵交鋒,以往都有苡洛擋著,諦聽也不敢放肆。其實說到與諦聽的恩怨,究其緣由,隻因宗陽在冥河時朝他罵了個“滾”字。若還需要加個緣由的話,或許就如色劍仙所說,人太拉風,天下間就會有無數蒼蠅不來圍著你轉,因為隻要打敗你一個,勝過去每日每夜打敗成千上萬的無名之輩。的確,離天這個名字,在神道太過拉風了。


    “不過你死前還有用處。”諦聽說罷神魂眨眼融進了馬麵後背,接下來的一幕瘮人,隻見馬麵全身皮膚如粘稠的麵皮脫落,露出的是諦聽的肉體。


    諦聽在扭動身體關節,在適應了這副肉體後,冷道:“阻攔陰兵借道,按冥河地府律法,由我來裁決,不過公平起見,我用馬麵的肉體來戰你。”


    宗陽傲然邪笑,抬頭仰望大雪墜滿的天空,目光滄桑道:“那真委屈你了,我在神道的時候你又在哪當我站在冥河前時,你怎麽又不敢這個時候倒忘了苡洛那句話了麽,滅你隻在彈指之間。”


    “少廢話。”諦聽獸吼道,全身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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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漫出死氣,倒與烏鴉的黑氣相似。


    “那開始吧。”宗陽少了太陽之力與本源之力,但氣勢仍然睥睨天下。


    諦聽抬起了那張可怖臉龐,血眼盯向宗陽,那張如藏納黑洞的大嘴咧開,在他身後的濃重黑氣中,一個巨大的魔相隱現,紫發紫膚,雙眼被一條黑布蒙著,麵容威嚴,身上布滿黑色條形冥紋,在胸膛上對稱形成兩個大大的方形漩渦,腰際的魔頭束腰上垂九條黑幡文,似被焚燒過顯得殘破,雙手持貫穿小腹氣海的一柄烏黑怪異殘劍,散發著王者氣息。


    神道與冥域是六道中最無交集的兩道,所以宗陽認不出諦聽身後幻化的魔相是為何物,但深刻感受的到絕對不容小覷。


    隨著死氣消散,魔相也漸漸消失,而諦聽卻被魔相附體了。


    “嗡”


    宗陽隻覺耳膜炸裂,視線隻捕捉到諦聽閃來的模糊虛影,就見一掌印來,劍意甲隻來得及倉促凝聚一半,宗陽就被轟退出十幾步,從起初踉蹌的幾步,到最後每踏一步在地麵都有如隕石砸地,地麵呈輻射狀凹陷,宗陽才堪穩住身形,但因為這一掌的衝力還未完全卸去,隻好再倒著飛離地麵,躍過了火已的頭顱,這才完全止住身形。宗陽低頭一看,胸口肋骨斷裂嚴重,凹出一個手印,不過有右臂“生”紋在,這點創傷無足掛齒,隻不過劇痛讓宗陽臉色冷如冰霜。


    諦聽大失所望,馬麵的肉體修為相交白無常要低一等,雖然附體了冥王,但終究是簡單的一掌,對方卻如此不濟,鄙夷眼神在質問宗陽,你如今哪來狂的資格。


    宗陽麵對諦聽的鄙夷,隻伸出右手,食指朝他勾了勾。


    諦聽受挑釁頓時狂躁,閃向宗陽的途中一腳踹飛火已王的頭顱,雙臂死氣縈繞,十指大有撕裂虛空之勢,扯出氣痕。


    宗陽後背暴出一道道劍意,雙手則凝出一柄五六丈之長的劍意劍。


    諦聽抓扯拍飛斬來的劍意,不斷欺近宗陽,在常人眼中,這個過程隻在一瞬,最後他雙臂夾住了宗陽淩空斬下的劍意劍。


    諦聽血紅雙目圓睜,從他身上再長出四臂,一並夾住劍意劍,暴喝下六臂發力,劍意劍頃刻崩斷,諦聽趁勢閃至宗陽麵前,六掌如流星雨般印向宗陽。


    宗陽這一次提前凝聚好了劍意甲,但在這六臂冥神麵前,如一隻斷線風箏,在這荒野上被轟擊的慘痛不堪。


    唯一讓宗陽落了下風但不至於一敗塗地的,是變態的身體修複能力。


    他在用身軀犁出的溝壑中站起,今日第二次將散亂長發往腦後撫去,淡然道:“不如你我打個賭,我要是贏了你,保馬麵無事。”


    諦聽沒有回應,因為這絕無可能。


    “不說話就當你應下了。”宗陽呼出一口濁氣,雙手抱胸,臨敵的當口居然開始閉目凝神。


    諦聽譏笑宗陽的可笑行徑,忍不住道出一句:“你怎麽不擔心自己會不會死”


    這次換宗陽沒有回應。


    諦聽如黑洞般的大嘴差不多咧到了耳根,天地間的墜雪凝在了空中,隻聽諦聽肆無忌憚的說出了心底的那句話:“不如讓你重新投胎一次。”


    長發飄揚,閉目的宗陽嘴角扯起,這是讓神道諸神為之惶恐的笑意。


    諦聽六臂雙雙合十,全身死氣升騰,在大地江麵劇烈震顫中,死氣凝聚成的冥皇獸八尾如蛟龍盤踞扭舞,遮天蔽日。


    “嗡”


    諦聽身形在原地消失,他隻要刹那的時光,就可殺死這令人憎惡的該死之神,如今的該死之人。


    可就在這刹那的時光,宗陽身後畢現巨大的冥王相,接著是冥王附體。


    興奮到癲狂的諦聽僵住了表情,身形頓住,俯身以六臂重重撐地,抬頭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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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問道:“你怎麽可以冥王附體”


    “縮在冥河的螻蟻,沒真正見識過外麵的世界,連觀想兩字也不知道麽”宗陽全身紫色冥紋與右手臂和後背的黑色魔紋相得益彰,魔頭束腰上九條黑幡文霸氣飄搖。


    “哼”諦聽擰起眉頭,額頭血管暴起,居高自傲道:“觀想又有何用隻得幾分冥王神形,連最強大的冥王劍也沒有。”


    “你同樣不懂拉風兩字。”宗陽無視眼前這隻螻蟻的無知,全身紫膚小腹插一柄破劍,這算什麽造型,談何拉風再者,冥王劍是強大,但不是誰都能駕馭的,目前的宗陽不能,就算是諦聽本尊,也絕對不能。


    其實宗陽若能太陽神附體,在本源之氣充盈的狀態下,哪裏還容得諦聽這般囂張狂妄。好在諦聽送了這尊冥王相來,修煉了訣的宗陽,正好觀想後請魔附體。


    神道修法,冥域煉體,在大戰時,離天就見識了諸多魔神的變態肉體,多少擁有強大神力的神祗在魔神的變態肉體前不堪一擊,此刻宗陽感受著這具冥王附體後的肉體,絕對是煉體的極致,不愧是魔神之王。


    “哼”諦聽六臂五指抓裂地麵,大嘴猛張,如粗壯硝煙的八尾拂天,一顆跳動紫電的紫球快速凝聚,四下頓時飛沙走石,不單單連火已王的軀體和頭顱被死氣卷起在空中,連遠處江水也拔高成幕牆,天地為之黯然失色。


    紫球威力有毀天滅地之勢,在彈射向宗陽時,狂躁的能量在地麵犁出寬闊溝壑,宗陽悠然放下抱胸的雙臂,在紫球降臨身前時,縈繞黑色“戰”字劍意的右臂抬起,手掌按向如龐然星體的紫球。


    狂風劇烈吹動宗陽的長發和黑幡文,紫球仿佛要在刹那間將他吞噬,可宗陽身形不退,右臂上彌漫出的黑色劍意大有與死氣分庭抗禮之象。


    諦聽的神情從自信轉為驚駭,因為紫球正在被黑色劍意消磨毀滅,速度還越來越快。


    “你領會了冥王的毀滅”諦聽不得不懷疑,話雖問出,但他怕得到一個肯定的答複。


    宗陽氣定神閑,紫球形狀從星體縮小成了燈籠,最後留下一抹紫光消失的無影無蹤。


    “呼”


    宗陽淩空躍起,一掌燃著黑色劍意的寂滅印轟向諦聽。


    諦聽六臂推地彈起,站定後六臂呈托鼎之姿,仰頭直麵寂滅印。


    “轟”


    諦聽六臂扛住寂滅印後,開始瘋狂拍打,手臂虛影重重,但身形還是陷入了龜裂的地麵。寂滅印下的積雪消失,野草枯萎成灰,就連地麵也化成了烏黑死灰。


    宗陽確實領悟了冥王的毀滅。


    諦聽六臂被寂滅印毀滅,明知不可敵,黑色神魂出竅,遁到遠處。


    宗陽立即散去寂滅印,不然死的就是馬麵了。


    “你輸了。”宗陽落地後朝諦聽說道。


    諦聽惱羞成怒,雙手按地,在地麵上霎時出現一個怪異的黑色符文陣,諦聽的肉體從土中緩緩鑽出。


    宗陽蹙起眉頭,若這畜生不要臉的全力再戰,就算有冥王附體,也是白搭。


    諦聽的黑色神魂果然附入本體。


    一時場麵凝滯,唯有蕭瑟寒風吹過。


    “哼。”漸漸冷靜的諦聽扭頭走進憑空出現的小型死門。


    在神州大陸的某個地方,青山碧湖,湖心有小亭一座,某個白目老人雙手放在一張古琴上,正是天下間最有名的琴王焦尾。老人繃了良久的老臉終於有了笑意,自言道:“算到你在阿鼻地獄命不該絕,可麵對諦聽,還真讓老夫難得緊張了一回。”00收集並整理,版權歸作者或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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