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道門修天道和禪道。


    修天道的初始是方士,如今改稱道士。修禪道的萬古以來一直是僧,又名和尚。十道門中道士占八九,僧人為一二,隻因僧人苦修戒定慧,不似道人號稱不食人間煙火,卻逍遙自在。禪道又分出世大禪和入世苦禪,出世大禪遁離塵世,建廟立寺,靜凡心一心向佛。入世苦禪則孤身苦行在塵世,受盡人道諸痛苦,修成人佛達摩陀。


    在天姥山上有一古刹,因大雄寶殿中金身坐佛高十丈,故名大佛寺。


    一青衣道士帶著十幾名黑衣道士闖入佛門,一路急奔,在穿過放生池中央的河堤時,青衣道士側臉看了一眼池對麵山壁上雕刻的巨大紅字“放生”,一臉陰沉,他正是鶴山。


    大雄寶殿建在主峰下,分六層,蘊意佛教六天,殿頂青灰殿脊不知經曆了多少歲月,簷角上四隻龍子嘲風銜古鍾望四方,威武生動。


    鶴山領著十幾名青丘執事不顧僧人阻攔閃入大雄寶殿內,大佛寺方丈正攜寺內眾弟子作早禪,僧人齊聲誦經,木魚誡思節製,嫋嫋檀香縈繞梁柱,那尊金身坐佛雙眼似開似閉,結婆羅手印普度眾生。


    “方丈,魔教四大鬼王追殺將至,還請救助!”鶴山作揖齊眉,聲音洪亮。


    “阿彌陀佛。”玄真方丈轉過佝僂的身軀,雙手合十,袈裟上的金線熠熠生輝。


    玄真方丈須白入枯,眼角的壽斑極多,青丘掌門寒子牛稱其為真正的一隻腳踏入十方道君境,若上天再借壽三十年,五大道門將出一位十方道君。


    自從剛才鶴山衝入大殿,便有一股異於檀香的淡香彌漫全場,不過眾僧人不以為意起身合十退到兩側,玄真走向鶴山,問道:“鶴山長老,你身上的傷……”


    鶴山灰發有些散亂,胸口有一道劍痕,鮮血浸紅了衣衫,看似不輕。其實更顯得異常的是鶴山的雙眼,布滿了血絲,而他卻豎起火焰眉回了聲:“無妨!”


    此間,追殺而至的四大鬼王出現在了大雄寶殿前,外麵另有數百魔教教眾正與寺內僧人廝殺,氣勢洶洶。血鬼王背劍蹲在大雄寶殿前的石雕屏風上,長舌舔了舔沾血的唇角,青瞳凶戾的掃視殿內眾僧。無相鬼王靠在石屏前,搖著鐵扇,悠然自得。劍鬼王卻落在了殿頂,迎風站立,手中的劍兀自滴著鮮血。最後出場的是千狐鬼王,扭動著極盡誘惑的身子,來到大殿與屏風之間的淺井邊,內裏有一尾淩空躍起,張口向天的石雕鯉魚,無數枚銅錢散落在鯉魚周圍。


    千狐鬼王一揮衣袖,不知哪來的風,將她身上的魅惑體香灌入大雄寶殿淨地內。


    “千萬不要吸入,有毒!”鶴山暴喝警醒。


    僧人最擅長的便是打坐調息,一聽鶴山的話,所有僧人屏住了呼吸。


    千狐鬼王銀鈴一笑,從黃蜂腰中摸出一錠金子,指甲猩紅,豐腴卻不失美感的手一擺,這錠金子精準的落入鯉魚口中,問道:“方丈,我用一錠金子買你全寺人頭,夠不夠?”


    魔女此話一出,大雄寶殿內眾僧人露金剛嗔目,玄真方丈卻閉眼作無怒相,悲憫龜息道:“阿彌陀佛,我佛慈悲。”


    呼——


    “悲”音剛落,玄真方丈的兩位師弟玄德玄智身形射到大殿前,落地後紋絲不動。玄德虯須大肌,手中握著的正是水磨禪杖,儀態自是剛猛威武。玄智體型中等,氣息內斂,隻雙手合十,唯獨脖子上一串粗大的金剛石佛珠醒目。


    大佛寺成名已久的雙金剛如門神般守護大雄寶殿,殿內又有玄真方丈坐鎮,四大鬼王若要移平大佛寺,實力上並不占優。


    “方丈,此次我帶門人前去萬鬼窟刺探魔教動靜,得到了一個重要消息!”鶴山站到了玄真背後,慎重說道。


    玄真睜開雙眼聆聽。


    “五日後,葬天將帶領四大鬼王前往陰土鬼墟布……”鶴山說這話時,隻有呼氣沒有吸氣,氣勢卻在無端暴漲。


    大雄寶殿外,千狐鬼王一雙媚眼緊盯鶴山與方丈,雖聽不到鶴山在說些什麽,卻回眸望向無相鬼王,後者嘴角正揚出一個獰笑的弧度。


    刹那間,誰都沒有料到,當年殺魔教最狠的青丘門鶴山,竟暴起一掌轟在了玄真的後背陰陽輪脈上!


    雙金剛震驚回望,正要回身營救之際,卻與大殿內的僧人一並全身氣機一斷,呼出一口黑氣後發現全身皮膚在發黑。


    陰謀!


    無論是玄真玄德玄智,還是在場的僧人,他們終於醒悟了,卻為時已晚。


    其實在鶴山帶人衝入大雄寶殿時,那陣淡香便是無相鬼王的妙毒,至於千狐鬼王的體香其實是個幌子,因為此毒被吸入後,隻有憋氣才會發作。大雄寶殿內的僧人怎會懷疑鶴山,而這些人中,唯有方丈玄真本就氣息內藏很難中毒,所以鶴山才事先用胎息經逆行蓄力,與嶽小鳳當日對戰吳戢時如出一轍的使出納血散氣法,雙眼布上血絲,在靠近玄真時拚盡全力一掌。


    這一掌還斃不了大佛寺這位一隻腳踏入十方道君境方丈的命,玄真受掌後竟如不動明王般將鶴山反震至身後三丈外,鶴山深知玄真受重創,機會難得,祭出飛劍後一劍直刺玄真後背心。在同一時間,劍鬼王破頂而入,千狐鬼王躍入大殿,而屏風上的血鬼王禦劍射入。玄真先以金剛指夾住鶴山的飛劍,以強勢之力將劍掙脫鶴山神識的控製,反擲向鶴山,隨後與臉現黑紋全身黑氣暴漲的千狐鬼王對拚一掌,想不到這女流之輩竟以內力見長,與逾百歲的老和尚對拚居然占了上風。玄真被擊飛,血鬼王的血紋黑劍轉眼即至,好在玄真的本命物錫杖被祭起,橫掃血紋黑劍。三關已過的玄真元氣大傷,劍鬼王提劍從天而降,劍吟聲中玄真如置身萬花筒中,滿眼盡是劍影,無奈下一掌自印胸口,躲開後恰好落在佛像懷中,打坐合十,氣息平穩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大雄寶殿內,但凡還有抵抗之力的僧人,早已被鶴山帶來的十幾名魔教教眾屠戮,大殿外中毒的雙金剛,卻雙雙斃命在無相鬼王的手裏。


    “哼,老禿驢!”千狐鬼王陰險罵了一句後轉身離開。


    在金身佛像懷中,大佛寺方丈玄真圓寂了。


    血鬼王凹陷的鼻孔一張,對於死人的血他可沒興趣,跟著劍鬼王一並走出大雄寶殿。


    鶴山落到玄真屍身前,朝這位正道泰鬥深深作揖,悲情道:“方丈,佛門雖與世無爭,可盟主之位你做不得。”


    稍作祈福,鶴山一臉古井無波的走出大雄寶殿,隻聽無相鬼王搖著鐵扇打趣道:“鶴長老,我說過我的毒吸入之後隻要繼續呼吸便無礙,你卻一開始就憋氣,是怕教主在兔死後烹狗麽?哈哈!”


    ……


    己落一子,敵增一兵,攻其要點,守其必爭。


    勢已形成,敗即降臨,五子精華,一子輸贏。


    大佛寺遭魔教屠滅的消息傳遍了正道,四大道門完全不懂葬天的意圖,放著反目的三大魔王在側,卻去攻擊大佛寺,更讓四大道門不解的是,大佛寺怎麽會如此不堪一擊,竟落得全寺被滅,沒留任何一活口。


    不過有一點可以清楚意識到的是,不管葬天與三大魔王的爭鬥會持續多久,四大道門聯盟之事必須盡早促成了。


    劍意門掌門龍應發帖給另三門掌門,經過鶴山的提議,四大掌門兩日後將在磕山上秘密會晤,到時將選出盟主,進而號令正道,全力對抗魔教。


    ……


    在劍塚內。


    對於從小畫慣道符的宗陽來說,離真正的符修還遠著,隻能算是學了點皮毛。


    劍塚內的大陣屬於陣符範疇,宗陽就算能完美臨摹,也無法窺得蘊藏其中的半點道詣。更讓宗陽困擾的是,與一柄柄古劍的感應是越來越嚴重了,仿佛每一柄都是宗陽的本命劍。


    豈有此理?


    宗陽始終沉迷在這一方安靜世界中,除了劍塚大陣,古劍,劍譜,般若太陽精經,地龍小兩口,紅螢酒,就隻剩探究一種超乎常理的東西。


    洞口陽光照耀,宗陽早已打坐修煉,背後一陽壯大了不少,最奇特的莫過於從他身上飛出的一隻隻小金烏,一隻隻金黃色布滿“戰”字的小金烏。


    這些小金烏飛來飛去,卻以宗陽為中心。


    公地龍就蹲在邊上,它這次實在忍受不住好奇,探出一隻自詡為天下最堅硬的大螯去觸碰那些看似不會帶來傷害的小金烏。誰知禍從好奇來,觸碰到的小金烏直接焚化穿透大螯的外殼和裏麵的肉,不費吹灰之力。


    公地龍受痛受驚急遁走,好在隻接觸了三五隻金烏而已,傷勢並不嚴重。


    此時這些飛舞的金烏憑空消失,宗陽睜開雙眼後笑罵一句:“跟你說了多少回了,別碰!”


    公地龍擺動著僅剩的那根黑須,算是知道厲害了。


    宗陽起身,沐浴在太陽光中,忽然背後深處那一柄柄古劍盡數亮起符文躁動不安,而他傲然自言道:“這招若成,就叫炎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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