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一鳴說到這,忽然停頓下來,眼神當中閃過一絲明顯的慌亂,隨即直勾勾盯著江躍打量。


    雖然眼下的屋子裏黯淡一片,但兩人的距離很近,勉強總算能看清一些輪廓。


    就在這時,對麵忽然亮起一道光束,赫然是對麵的手電打開。


    “給你來點光,好好看。”江躍淡笑道。


    萬一鳴就好像被人掐住了喉嚨,半天說不出話來。


    “你……你到底是不是丁有糧?”


    懷疑的念頭從萬一鳴心中湧起,但當他仔細端詳之後,卻發現完全看不出任何破綻。


    這就是丁有糧的樣子,化成灰都能認出來是丁有糧。


    不過,萬一鳴終究還是醒悟過來,不斷住地搖頭。


    “不不不,你不可能是丁有糧!”


    “丁有糧這個慫人,他就算有些小算盤,也沒這個膽,他更沒這個能力。你絕對不是丁有糧,你是誰?”


    萬一鳴眼睛是紅的,聲音是啞的,心裏頭是震驚的。


    既然判斷出對方不是丁有糧,就由不得他不考慮接下來的善後事宜。


    要是丁有糧,他自問還有一點點談判的希望,還能試圖說服一下丁有糧。


    可對方從頭到尾壓根就不是丁有糧,那麽這個事就麻煩大了。


    算起來,這事可能從一開始就是一個套,一個連環的套,一路將他套到這裏,將他套得死死!


    對方隻是微笑看著他,眼神就像關愛智障兒童一樣,讓萬一鳴既羞惱,又恐懼。


    “你到底是誰?丁有糧人呢?”


    萬一鳴不肯死心,執著地打探著什麽。


    “萬少,都到這地步了,你還關心丁有糧?”


    “我就想知道,丁有糧是不是跟你合起夥來坑我?”


    “你不是早就說了麽?丁有糧沒這膽子,也沒這能力。”


    “所以,丁有糧也落在你手裏了?這從頭到尾都是你一手布置的圈套?”


    “不不不,這圈套是你自己布置的,我隻是機緣巧合升級了一下而已。丁有糧的確準備了你的黑材料,而且準備得特別充分。”


    事到如今,江躍說什麽,萬一鳴也沒法反駁。


    更何況,不管對方是誰,似乎也沒有必要在這件事上騙他了。


    當然,眼下這些都不重要。


    整件事有沒有丁有糧參與,甚至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對方是誰,什麽來頭,打算對他做什麽。


    對方設計這麽大一個陷阱,不可能簡簡單單歸結為巧合,這裏頭一定有巨大的陰謀,是極具針對性的一個陷阱。


    可笑的是,他萬一鳴卻一直十分配合地往裏頭跳。


    說到底,還是自信過頭,覺得丁有糧那個狗東西,他萬一鳴可以穩穩地吃定他!


    悔啊,腸子都快悔青了。


    現在唯一看上去還算好的情況,就是對方暫時沒有虐待羞辱他的意思。


    對方要是跟他萬一鳴一個德性,先羞辱虐待一番,那他萬一鳴真是一頭撞死的心都有。


    那一大三小的四頭鬼,還是那樣懸浮在虛空中,一動不動,就好像徹底失了反抗力。


    對方的手電又複關掉,客廳中又恢複了一片漆黑的狀態。


    偶爾有夜風扣擊紗窗,掀動窗簾,帶起些許沙沙響動,才讓萬一鳴確信這不是在做夢,而是真真實實的處境。


    站在萬一鳴的立場上,此情此景,他當然樂意對方什麽都不做,至少這樣他們可以處於暫時安全的狀態。


    可這種狀態一旦持續下去,就顯得有點不太正常了。


    對方明顯已經穩穩占據上風,甚至可以說是取得了壓倒性優勢。在這種情況下,對方應該做的不是鞏固戰果麽?


    為什麽對方看上去一點都不急?


    對方的耐心,顯然不可能是因為尊重他萬一鳴,或者怕他萬一鳴還有什麽後手。


    從對方的言行判斷,對方從頭到尾其實都沒怎麽把他萬一鳴太當一回事。


    看人家那架勢,人家是真的一點都不著急。


    詭異的平靜,反而讓萬一鳴有些莫名的惶恐起來。


    對方是不是在琢磨什麽陰毒的手段對付他?


    “咳……”想到這裏,萬一鳴有點沉不住氣了,清了清嗓子,主動開口,“兄弟,我是看出來了,今天我算是栽了。你給個痛快話,打算把我怎麽著?要錢,還是要命?”


    “如果是要錢,你盡管開口。”


    “要命的話,也別這樣吊著胃口,給個痛快吧!”


    明明是很壯烈的話,可從萬一鳴嘴裏說出來,總有種很滑稽的感覺,壓根就沒有那種壯烈的底氣。


    “萬少,你這話聽著就很虛,咱就別玩光棍不怕死的那一套了。我現在真要說幹掉你,我保證你會求饒會談條件。所以啊,我勸你還是消停點。再怎麽著,你也還沒輸幹淨不是?”


    萬一鳴一怔,顯然對江躍這番話有些不解。


    “楊小姐,還有你一大批手下,都看到你跟我來了。他們肯定不放心的,最終你的人肯定能找上門來,對吧?”


    萬一鳴更加不解了,既然你這麽想,那就更應該現在就動手。


    就算暫時還不想動手,還想利用我搞事,至少應該轉移個地方才對吧?


    這算是有恃無恐,根本不怕他萬家的人找上門來?


    這讓萬一鳴更加心慌,不解對方這份自信到底是哪裏來的底氣?


    行動局?


    就算對方是行動局的,可星城行動局本身也並非鐵板一塊,就算整個行動局一起行動,又能調動多少人馬?


    再說了,星城行動局的人,就算膽大包天,也不可能明目張膽對他萬一鳴動手吧?


    別說星城行動局周一昊局長沒有這麽擔當,就算是星城主政,在沒有特別有利證據的情況下,也絕不可能公然跟萬家翻臉。


    翻臉容易,收場可就沒這麽容易了。


    萬一鳴心裏頭越發焦躁不安:“你既然知道我的人會找上門來,為什麽還這麽有恃無恐?難道你真覺得,你一個人,可以對抗我們整個萬家?”


    “我從來沒說我是一個人啊。”江躍笑道。


    “果然,你是行動局的人?”


    “你不用知道我是誰,反正咱們不是朋友。”


    “好,我懂,我不問。不過我還是想知道,你對付我,到底是給誰賣命。對方給你出了什麽價格?”


    “幾個意思?萬少這口氣,你是打算用錢砸我?”


    “如果你是為別人賣命,那麽為什麽就不能換個人賣命?”


    江躍忍不住笑了起來:“換你們萬家嗎?”


    “隻要你對局勢稍微有些了解,就該知道,眼下的星城,萬家才最值得你賣命,回報肯定是最高的。”


    “就像丁有糧那樣,隨時可能被過河拆橋?”


    “丁有糧那是不識抬舉,而且他歸根結底還是能力平平,擺脫不了工具人的身份。閣下不同,你這本事,完全有資格得到更高的舞台。”


    “嗬嗬,萬少這也算是往自家臉上貼金吧?你萬家是不錯,可放眼大章國,其實也算不上特別了不起吧?就算整個中南大區,你爹也隻不過是排名前五而已,上麵還有排名更高的大佬。”


    “所以我說,你的實力是不錯,但是眼界終究還是差了些。我假設一下,你應該是為行動局賣命吧?周一昊那個馬上退休的老東西,他能給你什麽?就算是星城主政,他自己都泥菩薩過江,又能給你什麽?就算他們給你畫個大餅,你以為你真能吃到嘴?”


    “嘖嘖,聽萬少這口氣,連星城主政都不在你眼裏啊。”


    “我萬一鳴當然不能跟星城主政比,可我背後的能量,那是你無法想象的強大。朋友,我是憐惜你的才華和能力,像你這樣的人才,給他們賣命太可惜了,最終也不可能有什麽好結果。就這樣看你隕落,實在是有些可惜啊。”


    江躍啞然失笑:“萬少,幸好我頭腦還清醒,不知道還以為現在是我落在你手裏呢。你大概是真對自己的處境缺乏清醒的認識?還是我對你太客氣,沒對你上手段,讓你產生一種莫名其妙的錯覺?以為我奈何不了你?”


    萬一鳴一直處於高位,向來覺得天下人沒有誰是利益不能收買的。


    如果有,一定是籌碼不夠。


    所以,他還真不是簡簡單單的口嗨,而是真覺得以他的口才,完全有機會說服對方轉投萬家。


    即便到頭來說服不了,至少也能拖延一些時間。


    可他卻沒想到,眼前這家夥非但沒有被他說動,反而隨時要翻臉。


    這讓萬一鳴頓時感到極為鬱悶,自己還有很多腹稿沒來得及發揮呢。


    這家夥什麽情況啊,油鹽不進麽?


    都說星城行動局的人一根筋,這家夥應該就是行動局的人吧?榆木腦袋不開竅,看樣子真是很難說服。


    但萬一鳴還是不死心,他還想再搶救一下。


    “朋友,剛才是我話不中聽,不過你既然是行動局的人,應該對局勢也了解一些。你們所仰仗的星城主政,他灰溜溜逃到京城去,甚至連麵都不敢露。說白了,這不就是逃兵麽?關鍵時刻丟下爛攤子自己逃跑的人,你們信得過?真要出了事,你們指望誰?”


    “你們誰都指望不上!你們隻會成為犧牲品!”


    如果星城主政真的逃回京城,丟下爛攤子不管,那麽萬一鳴說的還真不算是危言聳聽。


    如果眼前不是江躍,而是行動局的一名隊員,在不知道內情的情況下,聽了這話,未免不會有一些動搖。


    可惜,萬一鳴不幸遇到的是江躍。


    江躍忽然緩緩從沙發上站了起來,這讓萬一鳴忽然一陣心慌。


    好在江躍並沒有靠近萬一鳴,反而走到窗口,朝外眺望一陣之後,忽然幽幽喊道:“萬少……”


    “你說。”萬一鳴不明所以,以為對方有點動搖,鼓勵道。


    “我聽說,那位嶽先生,是你的親娘舅?”


    這話問得特別突然,讓萬一鳴猝不及防。


    這個秘密,知道的人可以說是寥寥無幾,在星城,除了他家人,還有嶽先生本人之外,就沒有其他人知道內情。


    此時被江躍忽然說破,萬一鳴如何不驚懼?


    他本能就想否認。


    可話到嘴邊,他卻發現否認的語言是如此蒼白無力。


    對方都把機密打探得這麽清楚,甚至都問出口了,那一定是有確鑿證據的。


    人家都調查到這份上,會因為他幾句蒼白的辯解就改變想法?


    想到這裏,萬一鳴艱難地吞了一下口水,沉吟道:“朋友,你知道得還挺多,這又是哪裏得到的消息?你們行動局,應該打聽不到這種機密吧?”


    “萬少,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你們覺得機密的事,說不定外界人盡皆知了。”


    萬一鳴一怔。


    有那麽誇張嗎?人盡皆知?


    “既然嶽先生是你的親娘舅,外甥有難,做娘舅的沒理由袖手旁觀吧?”江躍的聲音總是不疾不徐。


    偏偏是這種不急不緩從從容容的態度,反而讓萬一鳴有點莫測高深,心中莫名的增加了幾分忌憚。


    他這時候自然完全明白過來了。


    眼下這位,絕不是他萬一鳴可以說動,可以收買的存在。


    聽對方的口氣,人家對付他萬一鳴,壓根就是一道開胃菜,真正的目標,是他的舅父,是他整個萬家,甚至是他背後所整個一大股勢力!


    萬一鳴這回是真的有些驚駭莫名了。


    “朋友,看來你的胃口不小啊。連嶽先生的主意都打上了?”


    江躍不置可否,淡淡道:“你最好是祈禱他能來,如果他不來,你就真的沒有任何生還的希望了。”


    “哦?這麽說,你一直這麽吊著我,其實是在等嶽先生來?你對嶽先生又知道多少?對他的實力了解多少?”


    江躍笑道:“我了解得不算多,不過能成為萬副總管最倚重的心腹,嶽先生的能力肯定是不用懷疑的。所以啊,我們為嶽先生做的準備,可比為你做的準備多多了。”


    為萬一鳴做的準備,還真沒多少。


    雖然江躍也知道萬一鳴肯定有幾把刷子,但一直沒覺得對付萬一鳴會是最大的難題。


    事實也確實如此。


    雖然過程有些棘手,但整體來說,拿下萬一鳴還是比較順利的。


    充其量,萬一鳴就是個魚餌,這次行動的目標,真正的大魚,是嶽先生。


    這是江躍跟行動局謀劃多時的計劃,而且也得到了主政大人認可的!


    為什麽將萬一鳴往這裏帶?因為這裏有行動局的眼線,江躍帶萬一鳴來的這一刻,便釋放出一種信號,要對嶽先生動手了!


    這是江躍跟行動局早就約定好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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