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恩特意在集市旁的無名茶館了買了一瓶好酒。打開壇子,濃烈的酒香立刻溢出。


    酒香裏帶著濃鬱的可可梅子味,餘韻十足,似乎能融化冰雪,也讓人更容易敞開心扉。


    卡莎正疑惑要怎麽叫醒亞索比較適合,沒想到不用叫,當酒香飄過的時候,他的鼻尖當即動了起來,嗅了嗅發出聲音。


    人未醒,聞先動,這人還是個嗜酒如命的酒鬼。


    “好香的梅酒啊~”


    亞索先張開嘴巴,然後才堪堪睜開雙眼,滿是疲憊。


    “來一杯嗎?聊聊。”卡恩開門見山的說道,他是帶著一顆真誠的心來喝酒的。


    “也好。”亞索從身下的幹草堆裏抓起一把丟給卡恩,兩人也不嫌棄,鋪在地上圍著篝火就地坐下。


    卡恩把就倒在瓷碗裏,把碗推過去的時候,碗底與地板磕碰發出清脆的聲響,一滴酒液飛濺了起來,就要落到地麵。


    卡恩的手還未收回,亞索迅速的端起碗去接那滴飛濺的酒,然後順著酒液晃蕩的方向搖著碗,很快就讓酒液平靜了下來。


    兩人都很意外的看著他,這人實力是有的,但似乎用在了奇怪的地方,真是一滴酒也不願浪費。


    “我叫卡恩,這位是我的未婚妻卡莎。”卡恩介紹完,和卡莎碰杯一飲而盡。


    酒入口爽滑,清冽順喉,但因人多出了一絲苦澀。


    卡莎伸出手指幫卡恩擦去嘴角溢出的梅酒,放在舌尖舔了舔,這足以證明卡恩的話屬實,不是未婚夫妻可做不出這樣親昵的舉動。


    亞索見他們這樣豁達反而有些難堪,本來輪到他說出名字,但是他話到嘴邊卻猶豫了。


    他慢慢的一口喝完酒,卻過了半天才說出那個令他感到羞恥的名字,全艾歐尼亞都知道他是個什麽貨色。


    “亞索。”


    見卡恩他們沒什麽反應,亞索才發覺自己想多了。既然兩人會現在找上來,就是知道他才來的。


    別人都不介意,自己還介意什麽呢。


    “聊什麽?”


    “關於你。”卡恩又倒了一輪酒:“你為什麽來崴裏。”


    亞索出神的搖晃著杯中的酒,望著倒影中跳動的火光,滄桑的聲音在液麵上浮動。


    “以前有過一位長老,能夠用劍術轉移風向,他徒弟也能。有一天他被發現了死在了禦風劍術下,唯一會用禦風劍術的徒弟就理所當然的成了凶手。”


    “我承認出事的那一天擅離職守是我不對,但我絕對沒有殺害長老。可又有什麽用呢?整個艾歐尼亞都認為是我殺了素馬長老。他們派追兵來抓捕我?我不願伏誅?因為這樣相當於承認了莫須有的罪名,也會放任真凶逍遙法外。”


    “崴裏的綻靈花可以讓活人與死人的精魄見最後一麵?這是我證明清白自己的唯一機會?所以我來到了這裏。”


    這番話讓卡恩當即意識到亞索身上的一些問題。


    亞索雖然羞於說出自己的名字,但是他一點隱藏自己的覺悟都沒有。堂而皇之的來到崴裏街上也不換身裝扮?一眼就能認出來,有些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的意思?處理事情的方式一點也不圓滑。


    “就算你見到了素馬長老的精魄?而他也把實情告訴了你,但這些都是你的一麵之詞,沒有證人沒有證物,你的清白還是不能得到證明。難道你還能把靈花請到法庭上不成?”


    “我隻要自己問心無愧就行了。”亞索閉上了眼睛?胸膛起伏。


    似乎在說出這個詞的時候?內心正在遭受責問。


    “是問心無愧?還是不敢麵對?”卡恩抱著胳膊,忽然覺得很有意思。


    “那麽,那些因你而死的人又要怎麽辦?他們並不知道真相,隻是奉命來抓捕你,然後死在你的劍下。請問他們又做錯了什麽?”


    腦海中閃過一個個麵孔?亞索不禁挑起了眉毛,但仍沒有睜開眼睛。然後他長歎一聲?胸口收了回去。


    “我很愧疚,但是我不能停下追尋真相的腳步。”


    他深知?一旦自己停下腳步,負罪感就會拖累不羈的風。


    卡莎看碗裏都空了?於是靜靜的拿過酒壇倒滿。


    “事情發展成這樣?真相已經不重要了。鑄成的錯誤無法再彌補?但如果這能讓你好受些,我就告訴你怎麽去尋找真相。”卡恩接過碗,酌了長長的一口。


    亞索終於睜開眼,清冽的酒水倒影出他依舊滄桑的模樣,但現在眼底裏有了一絲光彩。


    “首先要告訴你,綻靈花不僅今年不會開,往後的五六年也不會開,你暫時見不到想見的人,流亡的生涯也不會那麽快停止。”


    亞索的手微微顫抖,前幾年綻靈花也沒有開,所有人都知道這是戰爭的後遺症,但沒人知道這會持續多久。


    可眼前的異邦人卻能說出時間,這不尋常。


    “你為什麽會知道?”


    “你隻要知道我沒必要騙你就行了。”卡恩繼續說道:“我猜你沒有到案發現場看過。”


    亞索搖搖頭:“那天我想去參戰,在戰場上貢獻我的劍術。卻發現自己去晚了,戰場上發生了某種可怕怪異的事情,數百具諾克薩斯人和艾歐尼亞人的屍體躺倒早雨夜得泥濘中。當我渾渾噩噩回到道場的時候,就被扣上了殺害長老的罪名。沒等我見屍體,那些人就動手了。我意識到被冤枉,然後掙開抓捕逃走,再也沒機會回去過。”


    他舉起劍,端詳著劍刃,隨後輕輕吹掉了上麵的薄塵。那晚的屍橫遍野他依然記憶猶新,絕非一刀一劍能夠阻止。


    如果當時他在場,說不定也會死在那裏。


    “世上沒有完美的犯罪,現場必定會留下蛛絲馬跡。去找神廟的洗骨工,或許會有發現。”


    洗骨工,就是所謂的斂屍人。長老們的屍體被天葬以後,會由洗骨工收回骸骨然後進行處理。如果屍體有異常,他們就會有所發現。


    亞索點點頭表示記下了,但他並不打算立刻離開崴裏,而是要等到湛春之後。


    他相見的人,並不隻有素馬長老。


    卡恩似乎看出了他的心事,笑了笑又說:“我們再來談談另一件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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