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5章民亂


    自古以來,中國農村就存在著爭水這個足以引發千百人械鬥的問題。


    這個械鬥在古代是以宗族、村落為團體進行的的鬥爭,鋤頭、耙子、木棒這些都是小意思,在尚武地區,大刀、長矛、弓弩這些屢見不鮮。到了近現代,便是動用槍炮了。


    大規模的械鬥,是與宗族離不開的。隻有宗族才有這麽強大的動員能力。


    霸水邊的村莊按理說不卻說了,關中自從秦漢兩代開發之後,也不會存在缺水一說。這兩個亭的械鬥,恐怕不單單是爭水的原因,背後應該可能還有一些原因。


    很快就追上了鍾繇一行人,劉禪與鍾繇雙馬齊頭並進,鍾繇扯著嗓子對劉禪說道:“枳道亭和長門亭都在霸水西岸,滻水也流經兩亭,漕渠也同樣流經此處,水源豐富,太子肯定疑惑水源這麽豐富,兩亭為什麽爭鬥水源。”


    劉禪正在疑惑著了,八水繞長安,又經秦漢兩代在關中的耕耘,成國渠、龍首渠、白渠、六鋪渠等大型水利工程徹底解決了關中幹旱的問題,水源豐富怎麽還有人搶水,劉禪對鍾繇道:“其背後是另有其他隱情嗎?”


    “兩亭聚居地很近,有著一段宗族恩怨,這段恩怨持續大概持續了百年,是從祖上就傳下來的,一直無法解開,百年來雙方發生了幾十次爭鬥,都有損傷。其二點是漕渠水量變小了,漕渠沿途各地都需要用水,枳道亭和長門亭這裏水量已經減小了許多,到了鄭縣境內,漕渠已經幹涸很多年了。”


    雖然水源豐富,但是各地用水依然還是靠著秦漢兩代修建的水渠來灌溉農田。


    從桓靈二帝以來,皇帝昏庸,朝廷腐敗,民不聊生,後來又是數十年的戰亂,關中被屠數次,百姓逃難各地,關中的水利係統都已經將近半個世紀沒有進行維護了,這個時候的水渠還能起到作用,還真是秦朝人和漢朝人修建這種大工程沒有偷工減料,是把這些當做國家的千年大計來做。


    枳道亭就在眼前,劉禪目光看向自己的右側東北方向,遠一點可以看到一條河流,那是霸水,近一點的就是滻水,滻水匯入霸水,霸水則匯入渭水。枳道亭和長門亭所在的區域是在兩水交匯處,土地肥沃,物產豐富。


    兩亭基本上就隻有兩個姓,是以宗族為主體的村落形式。這就造成了兩個亭非常的團結,一旦有事,就是呼朋喚友,兩個亭隻要是發生一點小摩擦,就可能引發一場大的流血動亂。


    這種情況在剛剛形成村落的時候或許沒有,後來隨著村落裏的某個大族人口越來越多,逐漸整個亭的人有大半是同姓,大家祭奠著一個祖宗,於是宗族就形成了。


    已經是百年恩怨了,這種恩怨沒有人能解的開。


    “長門亭多姓張,枳道亭多姓鄭。德容被枳道亭的人圍住,恐怕就是因為德容姓張,被誤認為了是長門亭人。德容在判定處決此事的時候,或許是引起了枳道亭的眾人的不滿,所以才引發了諸多事情。”鍾繇判定說道。


    枳道亭已經在眼前了。


    其實很多人都被誤解了,按照《漢書》的說法,漢代代亭為鄉,裏連為一體,即積裏為亭,積亭為鄉。其實不是這樣的,亭與鄉並不是上下級關係,亭是直屬於縣的。


    鄉、裏可以看成是民政上的行政區域,而亭是帶著非常濃厚的軍事色彩的,所以亭和鄉、裏是屬於兩個不同的係統。


    漢代的亭是沿襲自秦代,在戰國時,亭主要是軍事上的防禦性機構。


    從秦到漢,擔任武事方麵的任務,在亭長的職責上顯得尤為重要。《漢書》中的記載正好忽略了這一點,《續漢書·百官誌》裏記載:亭有亭長,以禁盜賊。亭長主求捕盜賊,承望都尉。這是一句很重要的話,點明了亭長和郡都尉有統屬關係。


    根據出土的雲夢秦簡的記載,亭長還具備和鄉中遊徼一起審訊罪犯的職責,在亭中還有著監獄的存在。


    到了東漢,亭長的職責已經退化了,亭也慢慢變成了地方行政機構,開始主民政和教化工作。


    不過從祖輩就傳下來的亭的建築格局卻沒有發生很大的變化,現在的亭依舊還可以看到過往作為軍事機構存在影子。


    比如站在枳道亭的大門口,就有寨門,寨門兩邊都是有亭子,此亭喚做門亭,住在裏麵的是亭長手底下的一批人,他們負責維持治安,也是看守本亭大門。


    其實亭,可以理解成後世的派出所,亭長就是所長,亭長掌治安警衛,兼管停留旅客,治理民事,多以服兵役已滿期之人充任。隻是這個漢代的派出所,是一個聚落形式,裏麵還住著很多百姓。這樣說其實就可以很好的理解了。


    枳道亭門口聚集了很多人,應該是本亭的人。手中拿著刀劍槍戟的比比皆是,這些年的動亂,官府管控能力降低,到了已經無人管的地步了,百姓們手中的武器已經從鋤頭木棒變成了正規軍隊所用的武器了。


    劉禪還看到了弓弩這樣的遠程武器,盾牌同樣也有。如果有重型武器的話,鍾繇今日不把自己的兩千部下帶過來,怕是救不出來張既了。


    看到一隊百人的騎兵到來,枳道亭中人如臨大敵。


    還有人朝著亭裏麵吆喝大喊,讓村民們都到門亭這裏集合,準備戰鬥了。


    既然是來救人的,劉禪和鍾繇都沒有準備戰鬥的打算。這些都是治下子民,不是敵人。


    鍾繇下了馬,為了表示自己沒有惡意,將自己的佩劍交給身邊的親衛,鍾繇走上前幾步,枳道亭的弓弩已經對準了鍾繇,蓄勢待發。


    “我是司隸校尉鍾繇,你們扣押了京兆伊,速速將京兆伊放了,若是你們有什麽冤情,大可以跟我說,如果是我都處理不了的事情,還有我身邊這位。”


    “這位是漢中王太子殿下劉禪,他聽聞了枳道亭之事,趕來此處幫你們解決問題。”


    劉禪也對枳道亭喊道:“扣押朝廷大官乃是重罪。念在你們初犯,又因有其他原因,我可以不追究你們的罪行。”


    漢中王太子和司隸校尉都來了,這讓枳道亭門亭周圍的人一陣騷動。


    “你們亭長何在,讓他出來說話。”劉禪喊道。


    對待這些人不能太軟弱了,一位的示好反而會讓他們覺得官府好欺負。尤其是以血緣紐帶為關係的宗族,以宗族力量來對抗官府,族法甚至大於國法,完全不將官府放在眼裏。他們與世家豪強還是有著本質性的區別的。


    宗族力量發展到最巔峰還是明清時期。


    漢唐這段時間,還是門閥的天下。


    人群裏有喊著亭長快來的,不少人都在找亭長在哪。


    亭長很快就過來了,打開大門,匆匆跑出來,對劉禪和鍾繇行禮,想必在來的路上已經知曉了劉禪和鍾繇的身份了。


    見到其身上穿著皮甲,行走之間有著濃厚的軍隊風格,劉禪走上幾步,對其招呼道:“上前來說話,站著這麽遠,難道還怕我能殺了你不成?”


    亭長說道:“草民有罪,身帶兵刃,不敢離殿下太近,怕引起誤會。”


    “上前來,我難道還會怕你能拿我怎麽樣?既然是軍伍出身,就不要如此婆婆媽媽。”劉禪說道。


    兩人隔著十丈的距離,這怎麽交流?


    亭長走到劉禪和鍾繇的麵前,劉禪直接道:“京兆伊安全否?”


    “京兆伊正在草民家中,草民等人不敢對京兆伊不敬。”亭長說道。


    知道張既安全,劉禪就放心了,劉禪瞧了瞧此人:“當過兵?曾經在哪裏當過兵。”


    “曾經在董卓飛熊軍麾下。”亭長說道。


    “可有擔任職位?”


    “充任百人屯屯長。”亭長回答道。


    “飛熊軍比我的白毦兵如何?”劉禪倒是饒有興趣的指著自己身後的這些白毦兵問道。


    “飛熊軍是騎兵,白毦兵是步卒,若論,兩者都是天下至銳。沒有打過一場,不好比較。”亭長說道。


    劉禪笑了笑:“你也是個明白事理的,扣押京兆伊知道是個什麽後果。事件起因是爭水,張既是過來幫你們解決問題的,你們反而將其扣押,你們良心過得去嗎?”


    “京兆伊偏幫長門亭,我等心生不忿才將京兆伊扣押。”亭長神情依舊不忿。


    劉禪就尋思,張既也不是那種會偏幫別人的人,這種事情他是拎得清的。


    “帶我們進亭去見京兆伊,是非曲直,見了再說。”劉禪冷聲說道,繼續好生言語下去,待會就不好溝通了。


    亭長倒是沒有猶豫,扣押京兆伊已經是大罪了,得罪了劉禪和鍾繇,恐怕整個枳道亭在這件事裏都不會有個好結果了。


    劉禪走入枳道亭,道路兩側的百姓都警惕的看著劉禪,劉禪對亭長問道:“我看亭中不少人,拿武器的姿勢和與同伴站一起的陣型,有點樣子,是你訓練出來的?”


    “為了自保,訓練了一下他們。”亭長說道。


    劉禪見這些人還拿著武器,說道:“讓他們放下武器,我在戰場上也這麽多年了,拿著武器指著我的人全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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