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罷左小多充滿譏諷的一席話,龐師傅的臉色突然變得慘白起來,連眼神也驚慌起來。


    他亦是望氣之道有所造詣之人,如何不知左小多言之有物,並無虛話!


    “龐師傅,你不會不知道日月石的跟腳如何吧?可你現在構建的關竅,豈非正是日月關。”左小多道:“所謂日月石,正是自日月關帶回來的石頭,上麵夾雜著千萬年壯烈義豪之氣,確實可以鎮壓一切邪祟!”


    “但是……你將這座關豎立在這個位置上……我想,你作為鎮石的日月石之上,多半是有血的吧?”


    左小多沉聲問道,雖然探問,語氣卻是篤定。


    “有……有血的。”


    龐師傅這會已經是徹底的垂頭喪氣了。


    他始終也是此道的大行家,舉一反三之下,已經知道了自己確實犯了錯誤,縱使這個錯誤不是常識性錯誤,但是自己終究是沒看到的。


    但彼時可有權威人士指點,自己對之深信不疑,這才依法而為,怎麽現在就變化至斯,出現了這麽大的紕漏。


    左小多繼續問道:“石頭上的血,可知是巫盟中人之血?還是星魂烈士之血?”


    龐師傅臉色越來越白:“這個,也不知。”


    “那麽這塊日月石,是誰帶回來的?關內的?關外的?關口的?還是關下的?”


    左小多道:“你不會連這個都不知道吧?”


    “仍是不知。”


    龐師傅垂頭喪氣:“這塊日月石乃是高校長從那位大師手裏買回來的,據說是那位大師曾經做過法的,遠勝尋常的日月石……”


    左小多嘿嘿一笑:“高山變淺穀,關前淺水……這還能叫禦龍池?禦龍池早就變成了隱龍池,就你這小小淺淺沒有水源的池子,也敢隱龍?”


    “日月石用來鎮宅,最基本的操作,最常規的操作,應該放哪?這不用我教你吧?”


    龐師傅臉色更是灰敗,喃喃道:“但是當時,立意是為了鎮禦龍池的地勢……”


    “對,就算這一節我算你說得通,但是人呢?”


    “人……”


    龐師傅眼神慌亂,道:“當年那位大師說,英魂常在,護佑千年。”


    “護佑千年?行,那就護佑千年,但以方位而論,護佑的又是誰呢?”


    “護佑的……”龐師傅頹然:“……是禦龍池。”


    “這我就又想不明白了,護佑禦龍池,護佑此池千秋不滅?那又何來鎮勢?”左小多一問接一問。


    龐師傅頭上汗水涔涔而下。


    “這個池子,什麽時候挖的?”


    “當初……在這邊置業的時候……先買的園子,買的地皮,然後主建築起來,慢慢的成型……人住進來後三年,大概是……十七年前吧。”


    龐師傅現在是有問必答,顯然是竭力想要彌補錯誤。


    “十七年前?不對吧!”


    左小多哼了哼道:“在我看來,關前那棵小靈參該當是當年刻意留下的吧?應該是當年挖的時候發現此地竟有靈草,為了不傷此地地脈之和,選擇將之留下了。現在時值秋末,葉片泛紅,而這種泛紅的跡象,最少也要經曆十八冬才會如此吧?之前隻會是粉色的吧?如此算來,怎麽會是十七年?”


    “是……十八年前的冬天,挖的池子。”


    龐師傅大汗淋漓:“當時這一株小靈參才剛剛發芽,有了第一片葉……”


    “哼。”


    左小多淡淡道:“知道為何我說十八年?因為這種小靈參,以二十年藥效最佳。若是夠二十年,就該被采用了,且不會再與此地地氣發生衝撞。然而葉片轉為泛紅,最少十八年;又或者是十九年;卻偏偏就是不可能是你說的十七年!”


    “是,是,是。”龐師傅愈發的心悅誠服。


    “整整十八年了,一個坑,從動念的時候開始算來……高家人,已經在這坑裏十八年了。”


    左小多嘿嘿冷笑:“十八年後才發生災厄,高副校長的本身命格相當的不錯,居然能夠反壓此地反噬十八年之久!嗯,房中應該另有鎮壓氣運的好東西吧?有祖宅的祖宗牌位坐鎮?”


    這個問題龐師傅回答不了,一邊的高夫人小心翼翼道:“是,當年從上京來的時候,從祖宅請了祖宗牌位分神過來供養。並且有當年本家祖先隨身攜帶的一塊玉如意,一同接受供奉。”


    現在的高夫人說話,已經尊敬了許多,甚至有些小心翼翼的味道了。


    “高師母對於高家貢獻良多!”


    左小多歎息道:“我想,高副校長位高權重,人多事忙,想必是沒有時間天天為祖宗上香的,而有資格且常年都做這件事的,就隻有高師母一人。我想,這香火這麽多年都沒有斷過吧?大抵也是如此,才能維持了這十八年的安穩平和。”


    “否則,隻怕早就出事了。”


    高夫人心服口服的說道:“左大師慧眼如炬,一切盡在您的預算之中!”


    是真的十八年晨昏定省,從未斷過。而且也的確是自己做的。


    其他的夫人們,此刻也盡都是一臉的震驚,滿眼盡是匪夷所思的看著左小多。


    真厲害啊!


    明明什麽都沒看,卻能將每一件事情都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這等家庭瑣事,相信任何情報信息中都不會有,但仍舊被他一口道出,盡窺無遺,甚至連二十年前的諸多信息,盡都一一道破,這等手段,當真高深莫測。


    “敢問大師,為何是高夫人呢?”龐師傅這不是疑問,質問,而是虛心誠意的請教。


    “若是身居高位的高副校長,以一家家主的身份天天上香,連續持續了十八年,這等虔誠,這等用心,再搭配他的身份地位加成,滿腔孝心加成,祖宗有靈鎮壓氣運,怎麽會隻得區區十八年安穩?”


    左小多道:“這豈不在在說明,高副校長本人並沒有這份孝心,相對的,也隻有他的結發妻子,能夠為他彌補一二,其他人,皆不行,沒有這個資格,也沒有這個命數。”


    “哪怕是兒子,也不夠!”


    高夫人眼中閃過一道說不清的亮光;看著左小多的眼神,愈發的尊敬與親近了起來。


    “若是尚有懷疑,可以將這隱龍池池水抽幹,我可以斷言,這水池之下,定然有高副校長的隨身物事。”左小多淡淡道。


    “無需如此麻煩。”


    高夫人道:“這些年,但凡老高心情煩亂,就會在湖上涼亭中喝酒,喝得興起,就會隨手抓起東西丟下去,早已不知道有多少……這裏麵,肯定非止一件兩件了……”


    “那就是這個樣子了。”


    左小多道:“這就是家宅風水出了問題,祖宗餘蔭罩不住了。當然,一開始的錯誤引導,挖坑設陷,才是今日變故之主因……”


    “將日月石放在了對立麵,構成兩廂對立之格……嘿嘿……”


    “高師母……”


    左小多剛剛要說,突然停住,道:“龐師傅既然知道了問題所在,想必已經明白了後續該怎麽做了……這番辛苦了龐師傅,不如先回去吧。”


    龐師傅心悅誠服,道:“是,是,學生告退;以後,還希望能夠有機會能夠向大師討教。”


    左小多嘿嘿一笑:“我之行事最重因果,你還是等你過了高家這一關,再言後續吧。”


    龐師傅心中一抖,抬頭正看到高夫人冷森森的雙眼。


    不由心中一突,慘然道:“我學藝不精,導致主家遭受如此損失,無論有任何責罰,也是坦然領受。”


    左小多淡淡道:“不過這件事,究其根本主因還在於高副校長咎由自取,若是全都怪到你的頭上,卻也不該。”


    龐師傅眼中露出來感激之色,有左小多的這句話在,自己的小命多半是保住了。


    尤其高家還需要留著自己改換家中的風水格局;殺了自己幾與自掘墳墓無異。


    一念及此,再度恭恭敬敬地向左小多行了一禮,隨即對高夫人道:“夫人,小人這就往後院住處,聽候夫人的吩咐。”


    然後倒退著走出去。


    隻是舉動間,身形已經有些佝僂了,不複初初的筆直。


    高夫人歎了口氣,道:“左大師,以您看呢?”


    “高師母可千萬不要再如此稱呼,折煞晚輩。”


    左小多謙虛道:“不過此事,真正與這位龐師傅沒有太大關係,憑他的本身造詣,還真布置不了這樣高明的害人風水局。”


    “這所謂禦龍池的險惡風水局,縱觀整個大陸,能看出不妥的隻怕也沒有幾個人。基本來看看都會覺得,有風有水能聚財,八方方位納福……乃是妥妥的好風水……”


    “還有一層,剛才龐師傅曾數度提及,相關日月石這個關鍵鎮物,乃是高副校長另覓高人指點的迷津,這一節多半不假。”


    “也就是說,現在的狀況很大程度乃是源自高副校長的自我動作,自招災厄,與人無尤!”


    左小多道:“關於這位龐師傅,我還有一層考量……我剛才提到了,我之行事最重因果,關於高家風水局後續,我不方便親自插手改動……這件事的因果太重,我自問摻和不起;然而解鈴還須係鈴人,正要龐師傅幫忙扭轉回來……高師母可不要因為一時的妄動無名,做出傻事來。”


    高夫人失望的歎了口氣。


    左小多這句話已經說得很明白,很透徹了。


    這件事的因果,我摻和不起。


    實際上意思就是說:這件事,我不會再出力幫忙了,點破迷津關竅所在,就已經是我出力的極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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