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著小電驢,周克來到了這條讓他不敢覬覦的街道。


    這裏,存在著的東西,根本不是他所可以對抗的!


    他看著眼前已經空無一人的街道。


    路燈在孤寂中映照著冬日寒冷的巷子。


    柏油路麵,幹幹淨淨。


    他將小電驢停到路旁。


    然後提起手裏的外賣盒,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哥哥,你在害怕?”阿寧天真的問著。


    周克微微搖頭:“沒有呢!哥哥怎麽會怕?馬上要見的那個哥哥,可是世界上最溫柔、最慷慨、最慈悲的哥哥!”


    “哦!”阿寧點點頭,幼稚的眸子裏,卻分明寫著‘不相信’。


    周克明白,自己收養的這個小女孩,很不簡單。


    她是活的!


    這就很離奇。


    一個虛幻世界,泡影組成的地方,卻有一個活生生的小女孩,這本身就很離譜。


    更離譜的是——這個小女孩,還能得到那位的青睞!


    連原初的混沌,都會下意識的喜歡、親近。


    這意味著,阿寧的來曆,是很可怕的。


    考慮到一些在舊日中流傳的傳說。


    周克從來也不敢將這個看上去是個小女孩,感覺也是個小女孩,事實上也是個小女孩的小女孩,看做小女孩。


    他牽著阿寧的手,緩步的走進那條無人的巷子。


    路燈映照著他的身體。


    在柏油路麵上,倒映著一個海底城市的虛影。


    城市中心,沉睡著的舊日支配者,那龐大的身軀,緩緩的蠕動著。


    而他牽著的小女孩的影子,也倒影在地上。


    不是人影。


    而是一隻翱翔著的神鳥。


    形狀似乎是烏鴉。


    那小巧的足上,有著火焰。


    這火焰燃燒著,連影子也無法遮蔽。


    隻是,身處這條街巷中的任何人,都會遺忘和忽略掉自己所見到的任何異象!


    因為,這裏是偉大的原初領地!


    是知識的殿堂,瘋狂的源頭。


    是災厄之地,也是混亂之地,更是混沌之地!


    一切會在顯形!


    一切也都會在此被掩蓋!


    牽著阿寧,拿著外賣盒,周克小心翼翼的走到了那個書店門口。


    現在,已經是晚上的十點半了。


    書店的大門緊閉著,裏麵空無一人,連聲音都已經消失。


    他走上前去,伸出那隻因為恐懼而顫栗著的手。


    篤篤篤!


    敲門聲響起。


    隻是轉瞬之間,整個世界在周克眼中便已經翻天覆地。


    玻璃門上,一隻可怕的眼瞳浮現出來。


    書店的牆麵上,瀝青一般的液體在緩緩蠕動。


    這些液體下麵,鑽出了一個又一個可怕的身影。


    每一個,都有能力撕碎他!


    甚至撕碎他的本體!


    那眼瞳微微的轉動了一下,看了一眼周克。


    這一眼,看到的不止是周克。


    更直接順著時空,看到了在遙遠時代沉睡著的舊日支配者。


    讓周克幾乎原形畢露!


    “進來吧!”這個時候,門內傳出了一個空寂的聲音。


    這聲音如利劍一般,穿透了一切。


    所有異象,瞬間褪去。


    眼前依然是那個普普通通的書店。


    隻不過,店裏麵的燈亮了起來。


    有著影子,在燈光下影影綽綽。


    “是!”周克如蒙大赦,連忙帶著阿寧,走了進去。


    一進門,他就看到了,在門口的沙發上,端坐著一個讓他連看都不敢看的身影。


    他的皮膚下的觸手,更是在此刻盡數縮了起來。


    那是天敵!


    周克連忙低著頭,將手裏的外賣盒遞了過去:“您要的外賣……”


    他努力讓自己笑起來:“因為是您要吃,所以,我特地從拉萊耶給您抓了些新鮮的魷魚……”


    那端坐在沙發上的人,接過食盒。


    旋即,周克感覺自己麵臨的壓力瞬間就降了下去。


    眼前之人的鋒芒,徹底收斂。


    但……


    這,其實不是好事。


    他其實更喜歡方才的那種感覺。


    不是因為他有受虐傾向。


    而是他明白,自己方才麵對的,或許隻是一個投影。


    而如今,坐在他麵前的,才是正主!


    真正的主人。


    統禦無數宇宙,主宰無窮世界的主人。


    …………………………


    食盒打開。


    一根根金黃酥脆的魷魚須,出現在視角。


    還有一隻被烤的滋滋冒油的章魚!


    靈平安隻是一看,就再也忍耐不住。


    念頭一動,就奪回了控製。


    當然了……


    作為獎勵,他大發慈悲的允許了那個自稱玄君的念頭,可以目睹他如何享用這一頓美餐!


    於是,他的額頭上,有著一隻劍瞳,輕輕的轉動著。


    而作為美食家,靈平安已經開始大快朵頤!


    他抓起一根魷魚須,放進嘴裏,輕輕嚼著。


    魷魚酥脆、香甜、多汁。


    每一口都在爆漿!


    這很正常!


    拉萊耶的魷魚……


    哪一條不是活了幾千幾萬年?


    他又張嘴,從烤的無比焦黃的章魚身上咬下一大塊。


    章魚的味道更好吃。


    因為,這條章魚,可是神子!


    舊日支配者之子!


    但靈平安沒有任何心理障礙!


    在他的眼中,除了吃人,可能還有些反感。


    其他的,都已經無所謂了。


    畢竟,他可是站在食物鏈最頂端的男人。


    任何東西,去掉頭,大概都能吃。


    隻要味道好就行了。


    反正,怪物吃怪物,天經地義!


    將麵前的美味,風卷殘雲一般的吃光。


    靈平安拿起一張餐巾紙,慢慢的擦了擦嘴巴。


    然後,他靠著沙發,看向麵前的男人。


    一個小怪物!


    “小克啊……”他輕笑著喊道。


    雖然這個人他不認得,也沒什麽印象。


    但他莫名的知道,這個家夥,也屬於那些在夢中不斷給他發來手信聊天的家夥中的一員。


    他是怎麽說來著?


    靈平安念頭一動,耳畔就出現了這個家夥發來的全部聊天記錄。


    真的和手信聊天一樣!


    都有著存檔。


    嘟吧嘟吧嘟吧……


    您好!


    叮叮叮……當當當……


    我看到哈斯卡那個家夥,悄悄的跑去了某個世界,不知道在做什麽?


    咕嚕嚕咕嚕嚕咕嚕嚕……


    拉萊耶最近的深潛者數量又多了一些……


    大抵,都是些這樣的事情。


    靈平安於是眯起眼睛來。


    他似乎天生就知道,怎麽處理這樣的事情。


    就像吃飯喝水一樣。


    所以,他隻是微笑著,沒有說話。


    但麵前的小怪物,卻怕的不行。


    錯非是他連跪下來的資格也沒有。


    恐怕早就已經哭著喊著,磕頭求饒了。


    “在……”他戰栗著,雙腿都在打擺子了,幾根醜的讓靈平安都有些厭惡的觸手,幾乎要從衣服裏跳出來。


    “你也瞞著我,做了不少動作嘛!”靈平安微笑著,好似在聊家常一樣:“怎麽……看到哈斯卡在做,你也開始學?”


    “真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


    “嗬嗬!”


    靈平安眨眨眼睛。


    從聊天記錄裏找到了這貨的無數黑材料。


    基本都是其他家夥打的小報告。


    嗶嗶嗶嗶……


    “最尊貴的……我向您稟報,深潛者教會的大袞,跑到了一個叫深淵的世界……您最忠實的走狗:姆西斯哈”


    這個家夥是向靈平安報告的最頻繁的家夥。


    也是打小報告打的最多的一個家夥。


    隨便瞄了一眼,靈平安就發現,這個家夥在過去的這些日子發來了幾萬條未讀信息。


    其中大部分,都是在報告各種各樣的家夥的小動作。


    真是個小機靈鬼!


    靈平安忍不住給這個小機靈鬼點了個讚。


    索索索索……


    偉大的……我向您報告,有幾百個深潛者,不知道怎麽回事,偷偷跑到了坐標xxx/xxx,我看到它們在和亂碼亂碼交易……對您無比仰慕與崇敬的:戴恩德拉(我期待與您的相會!)


    諸如此類的小報告,加起來,估計有幾百條。


    靈平安審視著這些小報告。


    他不需要思考,就知道,這些都是真的。


    因為沒有人敢對它撒謊。


    因為他隨時隨地可以查證真實。


    畢竟時間,隻是他的玩物。


    所以,哪怕有人可以成功的騙過他,將來,也一定會被查出來。


    而欺騙者的下場……


    好吧!


    參考一下那些膽敢欺君的凡人吧。


    炮烙、淩遲、腰斬……


    三百六十種酷刑,任君挑選!


    而那些落到他手中的家夥,下場肯定比那些欺君的凡人要慘上無數倍。


    於是……


    這些小報告,也就成為了他全知全能的另外一種表現。


    沒有任何人,任何東西,能瞞過他的耳目。


    因為,所有想要討好他的舊日和外神,都是他的耳目。


    這些家夥為了證明自己的忠心。


    不斷的向他報告任何事情。


    哪怕沒有發現,也會報告一聲。


    這就是他會聽到無數問:您好嗎?的信息的緣故。


    這報告本身,就傳遞了一個重要信息。


    問好的家夥,還活著!


    他依然控製著一個或者多個世界,依然統治著某片星域。


    這些事情,都是靈平安自然而然就知道的事情。


    沒有浪費任何思考量。


    屬於接觸的刹那,就已經明悟的東西。


    而在他麵前的小怪物。


    卻明顯被嚇到了。


    “您……您……”周克恐懼的顫栗著。


    他是知道,獲罪於這位偉大主宰,意味著什麽?


    隕落!


    徹底的完全的隕落!


    連存在的痕跡,都可能會被從根源上擦去。


    這位確有著這樣的權柄與力量。


    原初混沌之核,是無所不能的。


    古老的預言,在耳畔回蕩。


    偉大的舊日支配者,終將走向滅亡的宿命!


    所以……


    這就是預言預示的命運嗎?


    獲罪於主宰,確實是罪該萬死!


    而且無可救藥!


    他正在恐懼的時候,一直在他身後的阿寧,卻忽地說話了。


    “大哥哥……”阿寧眨著眼睛,無知無畏的看向那位靠在沙發上的偉大主宰。


    “我們是不是見過?”可愛的小姑娘的聲音,無比天真。


    …………………………


    靈平安這才終於注意到了那個可愛的小姑娘。


    曾經被遺忘的記憶,浮上心頭。


    “阿寧啊!”他笑了起來。


    他記起來了。


    阿寧!


    那個噩夢世界裏的可憐女孩。


    “來!”他伸手:“到哥哥身邊來!”


    額頭上長出來的劍瞳,微微傾斜著。


    劍光,回溯著,倒映著。


    看到了小女孩的本體。


    那是一隻小巧玲瓏的神鳥。


    白嘴、紅足,羽翼如火焰!


    神鳥盤旋著,永無止息的叫著。


    “精衛!”


    “精衛!”


    那是對世界的控訴之聲。


    也是對命運的抗爭之聲!


    死於大海的帝女,發誓要填平淹死她的大海!


    即使,天崩地裂,海枯石爛,也永不放棄!


    所以……


    縱然世界毀滅,即使一切都已經不複存在。


    祂依然活了下來。


    不僅僅活著,還獲得了新的生命。


    當然……


    也或許是……


    祂的父親,那位強大到不可想象的天帝,在終局之前,做了些什麽……


    原因到底是什麽?


    已不可考了。


    但,帝女,成為了阿寧。


    並成功的度過了災厄,抵達了彼岸。


    隻要她能覺醒前世,打破胎中之迷。


    或許,她的未來,可能會是女帝。


    一尊堪比外神的女帝!


    想到這裏,玄君就再不敢隱瞞,說道:“主人……這個小姑娘不簡單……”


    “她的前世,是帝女……女娃公主!精衛鳥!”


    “精衛鳥?”靈平安看著自己麵前的這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笑的更燦爛了。


    “小妹妹啊!”他抱起這個小姑娘。


    心中,小時候聽過的傳說故事在回蕩。


    死於東海的公主,靈魂化作精衛鳥。


    小小的鳥兒,日複一日,年複一年,銜著石子,飛向淹死她的大海。


    它一顆顆的丟下去。


    石子落在海濤之中,轉瞬便消失不見。


    即使努力了萬萬年,大海也依舊在。


    但精衛鳥,卻從不氣餒!


    原本他以為是傳說。


    沒想到,真有著精衛鳥!


    “也是……”靈平安在心裏說道:“平行時空互相交織、浸染……”


    “人們傳說的故事,其實就是另外一個時空/世界/宇宙中的真實故事!”


    特別是像這個世界這樣的宇宙。


    自身的防禦,早已經在遠古的神戰之中千瘡百孔。


    是最容易被其他宇宙/世界的信息所交織和倒影的。


    抱起小姑娘,靈平安心中原本的一些怒火,也消失了。


    水至清則無魚嘛!


    至少,這個小怪物,還沒有背叛自己!


    在他沉睡的這些年裏,依然忠心。


    這就夠了!


    舊日和外神們,那個沒有自己的小九九和小算盤?


    真要一個個追究,恐怕,都得滅掉。


    那就太麻煩了。


    當然……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靈平安微笑著,看向那個已經閉目等死的家夥。


    “小克啊……”他說道:“以後你可長點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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