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之帝為攸……”


    “北海之帝為混沌……”


    “攸與忽時遇於中央混沌之帝……”


    恐怖的吟唱,在噩夢廣場的迷霧中回蕩。


    半夢半醒之間,所羅門七十二柱魔神之一的阿蒙,聽到了這哪怕是對神明而言,也充滿了禁忌與不詳的低語。


    低語中,迷霧深處,影影綽綽,能看到那可怖的怪物臉上的觸手,直抵著頭頂那布滿了血管和組織的血肉。


    那觸手與那些血管,彼此鏈接在一起。


    形成了某種詭異而可怕的共生關係。


    而這恐怖的低語,似乎就是從那觸手之中散逸出來的。


    隻是聽著,阿蒙就想著,趕快暈過去。


    不要聽這些低語。


    因為直覺告訴祂,這種不詳的禁忌,即使是神也不能聽。


    聽了,就可能要直麵某種恐怖。


    但祂卻無能為力。


    怎麽都無法昏迷。


    在低語中,祂反而更加清醒了起來。


    束縛著祂的東西,悄然放開了限製。


    似乎是那低語的主人,故意讓祂聽這些禁忌。


    “攸與忽謀報混沌之德……”


    “曰:人皆有七竅,以視、聽、食、息,此獨無有,嚐試鑿之!”


    “乃日鑿一竅,七日而混沌死!”


    低語念到這裏,變得前所未有的陰森與低沉。


    整個噩夢廣場上的迷霧,更是因之沸騰起來。


    那滾滾迷霧之中,矗立著的巨大身影,搖曳著癲狂著。


    將一聲可怕的呢喃,直接塞到了阿蒙的腦子裏。


    這呢喃是一個疑問。


    “倘若混沌不許可……”


    “攸與忽敢鑿其竅嗎?”


    這疑問一出。


    阿蒙的烏鴉頭就片片崩碎。


    祂尖叫起來。


    魔神的軀體,寸寸碎裂。


    最終,這迷霧籠罩著的噩夢廣場上,隻剩下了一個熊熊燃燒的船首。


    那是一艘被人打碎了太空帆船的船首。


    船首之上,隱約有著一個燒焦的人形痕跡。


    一點太陽耀斑,在其中晃動。


    那耀斑之中,有著一串古老的文字。


    這些文字模糊不清,而且有著殘缺。


    但其中,卻流動著主神級別的光輝。


    有著鷹隼、公牛與雄獅的虛影,在這些字符之間閃現。


    隱隱約約,能看到‘ra’的輪廓。


    所謂所羅門七十二柱魔神之一的阿蒙,卻也隻是一個用著餘燼鍛造出來的兵器而已。


    喵嗚!


    一聲貓叫,在噩夢廣場的迷霧中出現。


    黑發的少女,小心翼翼的顯形。


    然後戰戰兢兢的捧住了那燃燒的破碎船首。


    像珍寶般的握在手中。


    因,這是祂的父親的殘骸。


    黑發少女,向著迷霧深深叩首。


    祂知道,這是無上恩德。


    錯非是偉大的無貌之神寬宏大量,祂的父親的殘骸,將永世被鎮鎖在阿蒙神的軀殼之中。


    不僅如此,還得永世承受著羞辱、踐踏和屈辱。


    這就是失敗者的下場。


    不僅僅要殺人,還要誅心!


    最後更要解構著被害者的一切要素。


    讓祂成為笑話,變成三流小說裏的反派,淪為夜壺、廁紙。


    迷霧深處的偉大存在,並未理會黑發少女。


    在祂看來,這隻是祂隨手為之的事情。


    現在……


    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趁著叛徒們被偉大的主人短暫蘇醒而爆發的神威所鎖定的機會。


    徹底的將這些叛徒的退路給堵死。


    將祂們逼到一個個為祂們準備好的祭祀場上。


    讓祂們陷入絕望。


    然後一個個被主人找到。


    宰割、毀滅!


    ………………………………………………


    靈平安緩緩的睜開眼睛。


    之前種種,在腦子裏閃回著。


    他看著自己的雙手。


    白皙、幹淨、瘦弱。


    他看向周圍。


    房間很幹淨,很整齊。


    但一切,都似乎已經變得不一樣了。


    他發現自己不知道怎麽回事,已經坐在了書桌前。


    書桌上的宣紙上,寫滿了一個個歪歪扭扭的古老文字。


    這些文字,就像是先民們在祭祀祖先時銘刻在青銅器上的銘文一樣。


    所有文字都是相同的。


    像一株剛剛發芽的植物。


    有著枝葉,在萌發。


    “蠢!”記憶中,祖宅先祖們的神主牌上的字符在閃回。


    媽媽的話在耳畔回蕩。


    “春天來了,萬物複蘇,蟲兒開始在剛剛發芽的植物下蠕動……”


    “是不是很形象呢?”


    而他現在知道,這個字是他的封印。


    他自己為自己定下的封印。


    但為什麽?


    他就不知道了。


    他記不得封印前的一切。


    也不知道自己的來曆。


    但他已知,自己不正常。


    而且,他明白,這個世界似乎也因為他而有些不正常。


    他的眼睛無比明亮。


    仿佛能看透一切。


    他感覺自己似乎無所不能。


    這個世界沒有任何事情能瞞得過他。


    隻是……


    他靠著椅背,笑了起來。


    “我想這許多幹嘛?”


    他拿起那副放在桌子上的眼鏡,戴在眼眶上。


    “我就是我!”


    “獨一無二的我!”


    “無人可取代的我!”


    戴上眼鏡,世界終於變得和從前一樣簡單。


    哪怕他的心,猶如明鏡一般的清楚,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但是……


    就像他很久以前就想過的一個事情。


    假如把書店賣了。


    瞬間到手幾千萬。


    快快樂樂的去做個宅男。


    想怎麽嗨就怎麽嗨。


    但他不幹!


    因為,若是這樣的話,混吃等死是可以混吃等死了。


    但人生也就將毫無意義。


    要做一個有意義的人!


    這是他受到的教育告訴他的事情。


    喵嗚!


    一聲貓叫,在身後傳來。


    靈平安慢悠悠的轉過身去,他微笑著,看著自己的寵物:“小乖乖!”


    他輕輕伸手。


    小貓立刻乖巧的跳到他的懷中。


    小家夥無比溫順的緊緊依偎著主人的身體。


    他輕輕撫摸著這小家夥的毛發。


    柔順、溫潤、觸感很好。


    鼻子能聞到它毛發中很好聞的香味。


    像春天百花盛開時的味道。


    淡淡的,卻又沁人心扉。


    靈平安聞著,感覺很舒服。


    他喜歡這樣的感覺。


    因為他是人類。


    而且是人類中的君子。


    隻是……


    他微微閉著眼睛。


    我是誰?


    我從哪裏來?


    又將要去何處?


    這人類的終極疑問,終究還是不免在心底浮現。


    而這些問題,他知道,隻要摘下眼鏡,他就可以知道。


    但他明白,現在還不是想這些問題的時候。


    因為……


    他扶了扶眼眶。


    這隻是一副很廉價的眼鏡,沒有任何特殊的結構。


    真正起作用的,隻是一個心靈上的作用。


    一個純粹的意識舉動。


    戴上眼眶,意味著他自認為還需要保護。


    放下眼眶,就是卸下心防。


    而他現在,還不夠強大。


    至少還不夠麵對真實。


    所以,他扶眼眶其實就是在保護自己。


    同時也是一種催眠。


    “知道的太多,終究還是不大好啊!”


    他說著,就慢慢閉上眼睛。


    那書桌上寫著的那一個個文字飄起來。


    鑽入他的眼眶鏡片上。


    也鑽入他的眼睛之中。


    一些東西,開始被刻意的消解。


    他依然記得,也依然明白。


    但,假如不去想,就會想不起來。


    所以,等他再次睜開眼睛時,這個世界就又正常了起來。


    他笑著,將自己的貓放到書桌上。


    然後看著那張已經幹幹淨淨的宣紙。


    提起毛筆,在紙上寫下四個字:難得糊塗!


    “還是糊塗一點好!”


    “太聰明了的話,別人會沒法活的!”他說。


    這是事實!


    這個世界,對他來說,就像是一個繈褓。


    而他太大了。


    稍微用力,就會撕破繈褓——一旦他意識到的話。


    所以,還是糊塗點好。


    揣著明白當糊塗唄。


    “我現在,最好還是找點事情去做!”他說著:“也好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就像現在,他依然在思考著這些事情。


    所以,他變得聰明了。


    這不好。


    還是笨一點的好。


    “唉!”想到這裏,他就又歎息起來。


    因為,他知道,當他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其實他已經又聰明了一點。


    再這麽下去,他會越來越聰明的。


    說不定,一個小時後,他就能解微積分了。


    明天此時,就能證明哥德巴赫猜想。


    後天這個時候,就可以寫下物理的大一統定律。


    學霸冉冉升起。


    但世界也將因這學霸的崛起而被撕的粉碎。


    “怎麽辦呢?”


    靈平安看著自己的寵物。


    “我聽說,戀愛能使人變蠢?”


    “這是不是真的呀?”


    “要不,我去找個人,談一場蠢蠢的戀愛?”


    “找誰呢?”


    “不行……”


    “我又聰明了一點!”


    簡直是折磨!


    這個時候,篤篤篤!


    敲門聲在門外傳來。


    靈平安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容——免得嚇壞客人。


    而他的寵物,則乖乖的,溫順的趴在他懷中。


    他走向門口,將門打開。


    門口的新羅少女,穿著一身儉樸的侍女服,臉上隻抹了點淡淡的腮紅,杏臉桃腮,宛如琪花瑤草,亭亭玉立。


    就像是從古代的畫卷中走出來的江南佳麗。


    靈平安眨眨眼睛,讓自己的眼瞳黯一點。


    這是他可以控製的事情。


    於是,眼前的少女,瞬間像褪色的山水畫般,失去了顏色。


    這就好多了。


    “尹姑娘!”靈平安微笑著:“你來了!”


    尹明秀盈盈一福:“嗯!小女子向公子問安!”


    靈平安聽著,立刻倒吸一口涼氣:“嘶!”


    因為他太聰明了。


    聰明到這新羅少女隻是開口,他瞬間就明白了一切。


    他甚至看到了無數畫麵。


    新羅王國內外的商議。


    那一個個不為人知的盤算。


    那些衣冠楚楚的大人物的算計。


    也看到了這個新羅少女,那顆真摯、誠懇、無暇的純潔之心。


    這就是聰明的代價!


    他歎了口氣。


    他感覺,再這麽下去,今天下午恐怕就要證明哥德巴赫猜想了。


    太恐怖了!


    “誰能讓我變蠢一點呢?”他想著。


    尹明秀聽著麵前的公子的歎息。


    她立刻慌張了起來:“公子……”


    正要道歉,便看到了公子忽地上前一步。


    那雙明亮深邃,仿佛有著無數智慧,閃爍著無窮光輝的眸子直勾勾的看著她。


    讓她心神難安,也讓她呼吸急促,更讓她感覺思維和意誌都已經被剝奪。


    她顫抖著身體。


    努力的想要控製住自己。


    但……


    公子忽地伸出手來。


    仿佛有魔力一樣的輕輕托住她的下巴。


    他的手溫暖而有力。


    隻是觸碰著肌膚,就已經讓她呼吸急促,腎上腺素迅速飆升,小臉立刻滾燙,通紅通紅的。


    兩個耳朵,更是火燒了一樣。


    “別說話!”公子輕語著。


    這話帶著魔力,也帶著無窮的魅力。


    讓尹明秀心甘情願的閉上眼睛,她輕輕彎起膝蓋,以方便公子的寵愛。


    這是她期待的事情。


    也是她孜孜以求的事情。


    從接受教育的第一天起。


    從知道了天下大同這四個字的那一刻起。


    她便已立誌於此。


    為了天下,為了世界。


    我將拚盡所有,矢誌不渝!


    但公子的恩寵,遲遲沒有降臨。


    他隻是拖著自己的下巴。


    那雙有著無窮智慧,仿佛聖人一樣幹淨的眸子,直視著。


    哪怕閉著眼睛,尹明秀也能感受到那雙眸子中傳來的智慧之光,像太陽一樣溫暖著她的身體。


    讓她感覺,宛如淌遊在鴨綠江的江水之中,被新羅的母親河所嗬護和關愛。


    也如那漢江之畔的和煦春風,吹拂在兩岸的稻田之中。


    帶來吉祥如意,也帶來祝福與問候。


    “公子!”尹明秀嚶嚀一聲。


    聲音很小,但很好聽。


    更帶著濃濃的情意。


    就像是一碗清澈的燕窩糖水,隻消低頭,便可品味到那甘甜的女兒甜。


    但……


    靈平安卻放開了麵前的少女。


    “我沒有變蠢!”


    說好的談戀愛就可以變蠢呢?


    難道是姿勢不對?


    靈平安琢磨著。


    但他不敢再多想了。


    因為,他知道自己倘若想通了這個問題。


    那麽,馬上就能證明哥德巴赫猜想。


    世界恐怕連明天早上的太陽都看不到了。


    所以,他隻能讓自己在這個問題上蠢下去。


    “麵對疾風吧!”


    這個時候手機響了。


    他低頭,拿起手機,然後看著來電顯示。


    是小姨!


    當這個號碼在手機屏幕上出現時。


    靈平安欣喜若狂。


    因為,他發現自己的智商,在看到這個號碼時,迅速下降!


    剛剛,他隻差一步就能解開微積分了。


    但現在……


    重又退化成,隻能勉強解出初中三年級的高元方程了。


    這太棒了!


    他開心不已的拿起了手機。


    “小姨,請讓我再蠢一點!”他誠摯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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