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子光心下感慨萬千,手下的動作也沒停下來,快速將手抓餅做好之後,仔細包好,笑著遞給那姑娘。


    “姑娘,慢走呐。”


    一直等到圍著的所有客人都離開了,邵子光臉上的笑容也沒停下來。


    邵瑜將一切放在眼裏,中午父子倆回家吃完飯之後,邵子光便很自覺的就已經拿出一本書開始抄寫起來。


    每天被邵瑜逼迫著抄書,他的身體似是已經形成了慣性,不等邵瑜催促,他就已經開始主動抄寫起來。


    抄完《思修》抄《馬哲》,在學校裏睡過去的公共基礎課,畢業三年之後,邵子光這一次學了個夠。


    等到張美玉都做完手術出院了,邵子光甚至都已經開始抄起法律書來了。


    倒不是邵子光自虐喜歡抄書,隻不過是一來他被邵瑜盯著不敢輕舉妄動,二來手機被沒收,有線電視費和寬帶也到期沒人續費,他沒錢又不能出門,因而天天沒什麽娛樂活動,隻能看書或者抄書。


    在這樣的氛圍下,張美玉手術後回家,看到的就是一個完全不一樣的兒子,同她入院之前相比,這個邵子光不僅樣貌大變,就連氣質也是截然不同。


    從前的邵子光,天天都不著家,和女朋友在外麵租房同居,年輕人貪圖享樂,作息晝夜顛倒,甚至連飲食也是亂七八糟的,因而邵子光長期形容萎靡,臉上掛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


    而如今天天跟在邵瑜身後,除了第一次接受處罰那晚熬夜,而後的每一天都是清早起床,晚上十點前就被迫躺在床上睡覺,如此這麽多天下來,邵子光的作息被調整得極為規律。


    最好的美容永遠是良好的飲食和作息,在邵瑜這麽強行糾正之下,此時邵子光不僅臉上的黑眼圈沒了,皮膚也變細膩許多,整個人精氣神大變樣,看起來也不是從前那個猥瑣油膩的年輕人,反而顯出些許帥氣模樣。


    原本那種流裏流氣的小流氓氣質全都消失不見,如今反而能從他身上看到些許憨厚踏實的模樣,隱隱約約有了一絲邵瑜的影子。


    張美玉看到這樣的兒子,晃神了半天才敢確認這是自己的兒子,她甚至都想不起來,究竟有多久沒有看到邵子光如此幹淨的樣子。


    麵貌上改變巨大,如今思想上,邵子光似乎也更進一步。


    這世上最能讓別人感同身受的辦法,大抵就是讓人徹底經曆一遍自己遭遇的事情。


    張美玉早些年和邵瑜一樣,都是廠裏工人,在下崗潮中丟掉了飯碗,夫妻倆拿著微薄的安置費,折騰了許久,才決定投身擺地攤,兩人一開始賣的也不是手抓餅,換了五六種小吃後,才在手抓餅上折騰出一點成績來。


    夫妻倆就像天底下所有的父母一樣,不願意讓外界的風雨吹打在孩子的身上,因而,也從未將這其中的曲折艱辛告訴邵子光,甚至還時常因無法為邵子光提供優越的生活而倍感自責。


    邵子光從前是個隻知道跟父母伸手要錢的敗家子,做事敷衍舉止輕浮,畢業三年依舊一事無成,尋根究底,其實和這老夫妻倆的縱容寵溺不無關聯。


    這一個多月以來,邵子光每天被邵瑜逼迫著幹活,覺得疲累不堪時,他才被動的體會到父母多年的辛苦。


    而他每天拿的那二十塊錢工資,據邵瑜的解釋,這是他們夫妻剛開始賣手抓餅時,一天能掙到的錢。


    那時候邵家爺爺奶奶尚且還活著,邵瑜兩口身上膽子不輕,上有老下有小,老人要治病,孩子要讀書,全都指望著這一天二十塊錢的收入。


    邵子光甚至想起了一些小時候不曾注意的事情,似乎在某一天午睡醒來,他隱隱約約聽到了父親的哭聲。


    他那時候剛讀初中,同學們都有了自行車,他也很想擁有一輛,但卻遭到原身的拒絕。


    那時候一輛自行車,最便宜的要一百多塊錢,已經是原身夫婦五天的收入。


    邵子光從來都不是個懂事的人,小小年紀很好麵子,當時又哭又鬧著一定要擁有一輛自行車,原身卻一直沒有應允他,直到邵子光鬧著沒有自行車便不上學了,原身終於鬆口讓邵子光等幾天。


    這一等,就是三天。


    原身風塵仆仆的推著一輛嶄新的“鳳凰”自行車回來了,邵子光當時隻顧著沉浸在獲得自行車的快樂裏,卻壓根沒注意道父親狼狽的模樣。


    過了幾年,邵子光才知道,為了這輛自行車,父親在工地搬了三天磚,甚至還砸到了胳膊。


    原身這麽多年,就像一棵大樹一樣,努力想要護住自己的孩子,不想讓邵子光受一點傷害,甚至不惜為了邵子光去傷害自己的侄子。


    原身慈父心腸,可邵瑜卻不是,邵瑜來這裏,可不是讓邵子光輕鬆快樂的。


    張美玉如今出院了,先前請的護工也辭掉了,為了她這一場病,邵家的家底全都填進去了,甚至還欠了不少親戚朋友的錢。


    這些情況,張美玉還想瞞著邵子光,邵瑜卻抖落了個幹淨。


    饒是邵子光沒心沒肺,也在一夜之間感受到了事情的嚴峻性,就連在擺攤的時候,都有些神思不屬。


    “邵子光!”


    聽到喊聲,邵子光定神望去,就見一個看起來很是麵熟的年輕男人。


    年輕男人剃著光頭,身上穿著一件白色t恤,胳臂上密密麻麻全是紋身,他往路邊一站,旁邊的人便自動遠遠避開。


    “張哥!”邵子光有些驚喜,他許久沒有看到熟人,再見麵竟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喲,你這小子,你好歹也是個大學生,怎麽在這裏擺攤了,好久沒見你過去玩玩了,怎麽不去我那了呀?”張奇笑著問道,上下仔細的打量了一遍這小攤子,眼神中滿是不屑。


    邵子光終究還是個愛麵子的年輕人,聞言臉上立馬顯現出窘迫來,語無倫次的解釋道:“我……我不是擺攤,就是給家裏幫幫忙。”


    “嗬嗬,原來是這樣,聽他們說賣手抓餅的人長得像你,所以我過來看看,沒想到居然真是你。”張奇接著說道:“王哥還經常說起你呢,說你估計都忘了他。”


    邵子光趕忙說道:“沒,沒,可不敢忘了王哥,就是家裏事情多,沒空去玩。”


    張奇笑了笑,也不知有沒有將這解釋放在心上,打量著這個小攤子,又聞著手抓餅的香味,頓時也感覺有些餓了,便開口說道:“沒忘了我們就好,大家都是朋友,我也該照顧一下你家的生意,這樣,拿五個手抓餅吧,全都多加一份香腸。”


    邵子光立時應了下來,低聲跟一旁的邵瑜說道:“爸,這是我朋友,看在我的麵子上,錢就算了吧。”


    邵瑜冷冷的看了張奇一眼,說道:“一天二十塊錢的人,哪有什麽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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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子光聞言心底一酸,想到這些天自己辛苦工作,沒想到邵瑜卻一點麵子都不給他,頓時覺得十分委屈。


    邵瑜瞧著他這模樣挺可憐的,便又說道:“你要充大頭,那這手抓餅的錢,就從你的工資裏扣。”


    難得見到老朋友,邵子光心裏也高興,便直接應了下來。


    “你算算五份加香腸的手抓餅多少錢。”邵瑜提醒道。


    邵子光算完之後,立馬心底就有些猶豫了。


    這五個多加一份香腸的手抓餅,加起來就要二十多了,邵子光一天的工錢也就二十,頓時就有些不舍得了。


    邵子光深知自己掙錢的不容易,當下也不想顧什麽江湖情誼了,在心裏告訴自己這人不過是個場麵朋友,壓根不值得自己花一天的工資,就這樣做著自我建設,邵子光攤餅的時候,壓根不接張奇那些暗示的話。


    張奇見暗示不成,臉上也沒有任何慌亂窘迫,等到邵瑜伸手要錢的時候,張奇十分自然的說道:“瞧我,出門竟然忘了帶錢,邵子光,不如我先欠著吧,回頭一定給你。”


    邵瑜看了一眼邵子光,邵子光知道如今這個爹,和以前那個慈父不一樣,這就是個活閻王,自己要是不給他錢,估計就直接扣下了他今天的工錢,便隱晦的朝邵瑜搖了搖頭。


    “張哥,你再好好找找,我看你口袋裏裝著的,好像是個錢包?”邵子光指了指張奇右邊的口袋。


    張奇心下一梗,暗自罵了一句“小氣鬼”,不情不願的將錢包掏了出來,打開在邵子光麵前抖了抖,裏麵愣是一個鋼鏰都沒有。


    “不好意思啊,帶了錢包沒帶錢。”


    邵子光心底升起不悅來,此時他再傻也知道是怎麽回事了,這個張奇就是故意過來蹭吃蹭喝。


    一想到連五個手抓餅都買不起的窮鬼,自己當初怎麽會把這種人當做朋友,邵子光心底便決心要遠著這人一些,也更不願意掏錢墊付了。


    邵子光到底還是顧忌這張奇“社會人”的身份,因而也隻是客客氣氣的說道:“張哥,如果是平常,這麽點錢應該讓我來請客,但我媽才做完手術出院,家裏正是要用錢的時候,不如你讓哪個兄弟送點錢過來?”


    “這麽點錢,難道還怕我賴著你不成,你再磨蹭下去,隻怕這餅就涼了,放心,我一定會將錢給你,難道你還信不過我張奇的人品嗎?”說話間,張奇擼起袖子,露出更多的紋身來,臉上的表情也肉眼可見的凶狠起來。


    邵子光一時有些猶豫起來,他打不過邵瑜,又很怕張奇這個“社會人”的報複,就在他忍著割肉的疼痛打算自己墊付的時候,邵瑜開口了。


    “小兄弟,我們這攤子是小本生意,概不賒欠既然沒錢,不如就算了,下次帶了錢再來買。”


    張奇頓時沉下臉來。


    邵子光哪怕現在有些瞧不起張奇,但也不希望邵瑜這樣說話得罪人,畢竟他也聽說過張奇的事情,這廝不僅打扮像個古惑仔,他也真的就是古惑仔,據說他身後的大哥也很厲害,在這個片區無人敢惹。


    邵瑜平常從來不會這樣刻薄說話,隻不過看到這人,便覺得沒有必要給他好臉色。


    原劇情裏,張奇也曾出現過,他和邵子光很早就認識了,但兩人一直也沒有深交,後來張奇身後的大哥倒了,張奇重新拜了個山頭。


    新山頭做的生意便是賭,也正是因為這個張奇,邵子光才會走上這條不歸路,最後鬧得邵家家破人亡。


    雖然陷進賭博裏是邵子光自己不爭氣,但其中外界的引誘力量也並非全然無辜。


    “邵子光,你爸年紀挺大,但一點都不懂事呀。”張奇語帶威脅的說道。


    邵子光有些焦急的看了邵瑜一眼,接著便心一橫,將五個手抓餅包好,打算遞給張奇。


    “張哥,你別生氣,我爸就是這樣的性子,他也不是故意的,餅拿著,就當是我給你賠罪的。”


    張奇聞言臉上閃過一絲得色,卻沒有接那五個餅,而是說道:“到了這個地步,五個餅就想打發我?你當是打發叫花子呢。”


    邵子光轉頭看向邵瑜,一個勁的打眼色,暗示邵瑜交點保護費了事。


    但邵瑜就像看不懂一般,不僅不拿錢出來,反而將那五個餅接了過來,虎著一張臉完全沒有任何懼色,說道:“張奇是吧?我一點也不想我兒子跟你這種人混在一起,沒錢買餅還想搗亂,這裏不歡迎你,滾出我家的攤子。”


    “老不死的,敬酒不吃吃罰酒!”張奇被一再挑釁,此時也火氣上湧,趁著旁人不注意,直接衝上來用力推了一把邵瑜。


    本以為這一看就身形佝僂的老頭,估計是一碰就碎的,但在張奇使了八成力推搡的情況下,邵瑜卻紋絲不動。


    邵瑜靜靜的看著張奇。


    圍觀的食客也看著張奇。


    現場一時尷尬起來。


    “臭老頭,找死呢!”張奇喊了一聲口號,接著又用盡全力的推了過去。


    邵瑜還是紋絲不動。


    “哎喲,身子有點虛啊。”也不知誰喊了這麽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愛你們麽麽噠。感謝在2020-02-1900:07:13~2020-02-1922:27:2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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