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煦的陽光大片大片灑落,輕撫著那一棟宅院,門前垂掛的綠植在風中搖曳,綠葉在光芒裏熠熠生輝。


    男人在此刻抬頭,視線打過來,劍眉鳳眼在歲月流逝裏賦予韻味,他的目光沉靜穩重,見到停在路邊的幾人,未顯露出一點意外。


    “l先生!”攤主朝男人招手,“我把人給你接過來了!”


    男人衝他微微頷首。


    “我還得去進貨,先走了。有事打我電話。”攤主連三輪車都沒有下,說完又開著三輪車轉了個彎,突突突地離開了。


    白術望了眼顧野的神情,心下了然:男人就是陸僑。


    她伸出手指,勾住顧野的衣擺,扯了扯。


    顧野回過神,看了她一眼,隨後抬步走向宅院。


    陸僑看著他們走近,注意到二人身上的髒汙和泥土,蓬頭垢麵的實在不雅觀,眉心輕擰,張口就說:“你們這是……去挖煤了?”


    白術麵無表情:“你禮貌嗎?”


    陸僑一哽。


    顧野扯了下唇角。


    於是,在靜默幾秒後,陸僑哈哈一笑,推開門:“進來洗把臉吧。”


    他的態度隨和且從容,沒有跟顧野多年未見的疏離,像是看到一個久未見麵的老朋友,而上一次告別是尋常的,沒有一點特殊之處。


    白術也明顯能感覺到,顧野最初是有些緊繃的,可自陸僑開口後,就漸漸放鬆了下來。


    白術和顧野隨著陸僑進了門。


    跨過門就是院落,一股歲月靜好的氣息撲麵而來。


    院子分成兩個部分,左側是一些花草,右側搭了個葡萄架,葡萄藤沿著架子肆意舒展,綠葉遮天蔽日,還了一方清涼。葡萄架下有一套石桌椅,石桌上一套茶具,兩杯茶尚未飲盡。


    此外,葡萄架下還有一個秋千,很新,看木板和繩索的痕跡,似乎剛做好沒多久。


    白術的視線在秋千上停留須臾。


    ——這怎麽也不像是給一個大老爺們玩的。


    ——陸僑的癖好這麽古怪的嗎?


    在白術停下來後,陸僑不知何時也停步了,他注意到白術的目光,倏地開口:“你爸——”


    “嗯?”


    白術的視線猛然打過來,原本毫無殺傷力的眼神添了些銳利。


    陸僑被她這裹著殺氣的眼神看得一怔,頓了幾秒才道:“你爸最近怎麽樣?”


    白術說:“可能是死了吧。”


    “……”


    陸僑張了張口,表情有一瞬的驚訝,但最終什麽都沒有說。


    “先進來吧。”陸僑往客廳走,進門前,歎息般打量著二人的熊樣兒,“你們還是洗一洗吧,我實在看不下去。”


    “把我們坑到警局,再用小三輪接我們,你就看得下去了?”


    在他幾乎溢出來的嫌棄目光之下,顧野忍無可忍地說出第一句話。


    陸僑欠得很:“想見我,這一套必要的程序總得走吧?”


    “……沒看出來哪裏必要了。”顧野潑冷水。


    “那是你智商不行。”陸僑損他,一邊給二人找拖鞋一邊問白術,“小白那麽聰明,肯定看出來了吧?”


    “沒有哦。”


    白術睜眼說瞎話。


    她要是站在陸僑這邊,那就是一小傻子。


    “……”


    陸僑嘴角微抽,把兩雙拖鞋扔給他們。然後,自己換好鞋,給他們指了下兩個浴室的位置,就溜達去廚房了。


    白術拎著棒球帽在手裏把玩,望著廚房的方向,嘀咕:“他好欠啊。”


    “他一向這樣。”顧野不知陸僑是怎麽做到越來越欠的,隻得勸白術,“別慣著他。”


    白術眨眨眼:“我會嗎?”


    “你不是還挺欣賞他的嗎?”


    “那是他戲耍我們之前。”


    顧野:“……”


    其實陸僑在暗號裏讓顧野去敲鍾,然後通過派出所核實顧野的身份,再讓人接顧野過來,確實是加了幾層保險,非常穩妥的做法。


    可是——


    純屬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因為陸僑的暗號,全世界隻有顧野能解讀。其他人不會在意,就算得知裏麵有暗號,也解讀不出來。


    也就是說,能通過暗號找到這裏的,唯有顧野。


    陸僑本可以直接說詳細地址的,結果讓顧野來這麽一出,純粹就是想耍顧野罷了。


    隻不過因為白術跟顧野一起,陸僑連帶著將白術也耍了。


    *


    兩個浴室,一個是一樓,一個是二樓,白術去了二樓洗澡,換上她背包裏的那套衣服。


    一成不變的白t,配上一條短牛仔。


    清清爽爽的。


    她將頭發擦得半幹,下了樓。


    顧野比她早點洗完,正站在陽台上給綠植澆水,午後的陽光落到他身上,整個人都被籠上一層朦朧光暈,幹淨清爽。


    聽到下樓的動靜,他的視線打過來,見到白術後忍不住笑:“我說你,成天就這兩套舊衣服換來換去的,就沒別的了嗎?”


    白術攤手:“沒了。”


    顧野打量著:“去年的了吧。”


    “前年的吧。”白術想了想,“也有可能是大前年的。”


    她對這個一向不在意。


    有的穿就可以了。


    顧野:“……”好想給她買衣服。


    然而,白術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趕緊製止:“不要想著給我買衣服。”


    “怎麽?”


    “多了費事。”白術趿拉著拖鞋走到顧野身邊,似乎心情不錯,輕踮著腳看陽台的綠植,然後發現不對勁,“花盆的土壤都濕透了,你怎麽還往裏邊澆水?”


    被白術這麽一提醒,顧野將澆水壺放下來,餘光覷了眼廚房,輕咳一聲:“沒事做。”


    注意到顧野的小動作,白術眼珠一轉。


    廚房裏的動靜小了,門口有陰影一晃,隨後就見陸僑端著兩盤菜走了過來。


    他將菜放下,看了眼二人,猛然意識到不對勁:“陸野,你是不是動我花草了?”


    顧野垂落的手指輕輕蜷縮,但神情雲淡風輕:“沒有。”


    陸僑指著他身後:“扯淡,花盆裏的水都漏出來了!”


    白術幫自家男朋友說話:“它自己漏的,我們就過來看看。”


    “……”


    陸僑一時無言。


    ——這睜眼說瞎話的德行,跟紀遠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陸僑肉疼地看了眼他的綠植。


    好家夥。


    他的綠植已經被紀遠糟蹋了一半,現在這倆小的過來,指不定能活幾成呢。


    “行了,先吃飯。”


    陸僑不再追究,用手擦了擦圍裙,然後轉身又進了廚房,去端剩下的飯菜。


    白術看了眼桌上的菜,小聲詢問顧野:“他會做飯嗎?”


    “會。”顧野說,“我廚藝他教的。”


    白術放心了。


    然後,她又聽到顧野說:“把我教會後,他就再沒下過廚。”


    “……”白術有一丟丟心疼他,“我爸就不一樣。”


    “嗯?”


    “在我十二歲炸了廚房後,他就再也沒讓我下過廚。”


    顧野:“……”你要早跟我說這茬,我連泡麵都不敢讓你泡。


    陸僑做了三菜一湯,紅燒魚、辣子雞、紅燒茄子,還有一個西紅柿蛋湯,都是東國菜,食材自給自足,全是陸僑種的菜、養的雞和魚。


    “哦,還有一個菜。等一下。”


    陸僑剛要落座,忽然想到什麽,跟他們倆說了一聲,又去了一趟廚房。


    不多時,端來一盤菜。


    是一盤梅菜扣肉。


    “這道菜是早上做的,一直在灶上溫著。”陸僑說著,竟是特地把菜放到靠近白術的地方,主動說,“你試一試。”


    白術拿起筷子,說:“謝謝。”


    陸僑瞥了眼極其冷淡的顧野,有些眼饞地稱讚白術:“真有禮貌。”


    “……”


    白術沒想隨口一說還能被稱讚,抿了下唇,最終沒有主動戳破她的敷衍。她非常給麵兒地夾了一塊扣肉。


    扣肉用的是純正的五花肉,切得薄厚得當,看著非常有食欲。


    她咬了一口。


    神色微微一變。


    顧野正好看向她,瞧見她表情漸冷,以為扣肉不好吃。


    正想勸白術別吃了,卻見白術將筷子放下了。


    白術眯了下眼,冷銳的目光掃向陸僑:“剛剛上麵包車的那個人,是不是紀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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