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野被白術氣得身份和顏麵都不要了。


    裴校長也皺了皺眉,“我記得你在集訓營就說過類似的話,第一就如囊中取物。但是這一次,如果沒有顧野和墨玉退出,你連一個名額都拿不到。你話說得比什麽都好聽,做出來的事卻無法匹配,你讓我們怎麽信服?”


    “……”


    qaq誰讓他們倆退了。


    白術憋了一肚子氣,本來就不爽,但站在裴校長和顧老的角度,這話似乎也有道理。


    白術稍微冷靜了下。


    “白術。”


    驀地,一道熟悉懶散的聲音傳來。


    幾人抬眼看去。


    顧野從長廊處走來,昏黃的燈光籠在他身上,眉目神情都罩了一層薄紗,影影綽綽。他走得近了,身形頎長挺拔,裹挾著一點涼意。


    走至白術身邊,他看向庭院裏的二人,微微頷首:“爺爺。裴校長。”


    “哼!”


    顧老甩了他一記大大的白眼。


    背過身去,不想理他。


    可憐的顧老,其實就是耍老小孩的脾氣,希望顧野來哄一哄他,結果顧野隻是淡淡看了眼,一句話都沒多說,直接跟白術道:“你跟我來。”


    “顧野!”


    顧老氣死了,憤憤地喊。


    覷了眼這邊,顧野漫不經心道:“裴校長,勞您送我爺爺去休息。”


    裴校長:“……”


    他個外人,他能說什麽呢。


    哎。


    *


    白術跟著顧野離開,在走了一段路後,徑直來到一間書房。


    不知是否是白術的錯覺——


    顧家大宅,這次比她上次來時要冷清。


    “你們家現在怎麽樣了?”進了門後,白術不由得問了一句。


    “嗯?我想想……”顧野開了燈,垂著眼皮真的沉思了會兒,最後略帶玩味地說,“四麵楚歌哦。”


    白術:“……”好好說話,別賣萌。


    有傭人將茶水和點心、水果送上來,然後又退了出去,將門關好。


    “一件一件說吧。”顧野在一張單人沙發上坐下,兩條長腿交疊著,手肘抵著扶手,手指交叉,“從顧永銘說起?”


    “……好。”


    白術坐在長沙發上,拿了個綠豆餅,咬了一口。


    太幹了。


    她又喝了一口茶。


    大宅裏是真的安靜,書房裏一旦沒人開口,就半點聲音也沒有。靜謐到落針可聞。


    將熱茶放到茶幾上,白術掀著眼簾看向顧野,看似沒什麽改變,跟記憶中如出一轍,可總是籠著一股似有若無的疏離。


    她強行將這感覺撇開。


    ——不是想這個事的時候。


    顧野說:“我爸早意識到顧永銘有古怪,不肯將權利分給顧永銘。顧永銘一直利用顧雨姝來找我爸,最近顧永銘被逼急了,哄得顧雨姝給我爸下藥。”


    “真下了?”白術挑了下眉。


    “嗯。”


    心裏驀地升起古怪的感覺,白術微微眯眼,“你提前知道?”


    ——顧野早承諾對付顧永銘,但當時沒動手,肯定是拖著找一個最好的時機。而,顧野能提前做好準備應對,那麽“顧雨姝下藥”這個事,他肯定是心裏有數的。


    “……嗯。”顧野沒有否認。


    果然。


    親爸都成工具人了。


    沒有任何微詞,白術很平靜地問:“現在呢?”


    “我爸住了院,顧雨姝被送去心理治療,顧永銘在監獄等待審判。”顧野有條不紊地說,“顧永銘還有幾樁罪行被揪了出來,判個死緩沒有問題。”


    “……”


    爽。


    白術舒了口氣。


    “四麵楚歌怎麽回事?”白術問。


    “老太太平時掌管大權,如今死期將近,她的兒女們等著分一杯羹。我爸倒是能穩住大局,但現在住院,有心無力。”顧野語氣輕描淡寫,就跟在說一件跟自己毫無關係的事,“不過爺爺要出麵,總不能翻了天。”


    “……哦。”


    白術眨了眨眼。


    顧野對“爭奪家產”顯然沒想法,至於白術嘛,不管顧家亂不亂,隻要不牽連到“自家人”,就無所謂了。


    頓了頓,白術又問:“仲淮呢?”


    “人跑了,應該出境了。”顧野淡淡道,“不過手記到了手,待會兒能送到。”


    白術點點頭。


    “漫畫退賽的事。”白術換了個話題。


    顧野輕描淡寫:“我很忙,沒空。”


    “……”


    白術用“我信麽”的眼神瞅著顧野。


    “我參加比賽,是因為爺爺說,拿到‘省第一’就給我陸僑的情報。”顧野微微側首,目光清淡的落到白術身上,沒什麽情緒起伏,“現在情報到手,我沒有繼續比賽的理由。”


    “你不喜歡漫畫嗎?”白術定定地看著他。


    “不喜歡。”顧野避開他的視線。


    白術篤定地說:“你說謊。”


    顧野微微蜷縮的手指僵了僵。


    漫畫……


    或許喜歡過。


    他畫《犬牙》,一開始或許是為了賺錢。但是,賺錢的方式多種多樣,他選擇當時並不熱門的漫畫行業,多少是因為——他也沉浸其中。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


    白術喜歡漫畫、堅持漫畫,而現在,她將有走向國際的資格,更好更廣的舞台在等待著她。


    “說這些沒異議。”良久,顧野抬眸直視她,避開這個話題,懶聲問,“你還有什麽要問的?”


    “你知道是我媽找人抓的陸僑嗎?”


    “不知道。”顧野直白地說,“我知道有一波人協助警方,但是沒有見過人。”


    白術抿了下唇,手裏捧著一杯茶,停頓半晌後,她喝了一口。


    ——她很想知道顧野和陸僑的過去。


    當年,陸僑為何要帶顧野叛逃組織?如果隻是良心發現,又為何偏偏是顧野?


    可——


    饒是不通情理的她,這會兒也問不出口。


    那是顧野最黑暗的一段過去。


    她無法用平淡的情緒問出來。


    於是,她驚奇地發現——


    在明顯可見的目的麵前,她竟然也有顧慮他人情緒的時候。而這種顧慮,讓她一時開不了口。


    可是,顧野卻一眼洞穿了她的心思。


    顧野甚至沒怎麽猶豫,直接道:“陸僑叛逃,是他籌劃已久的,大概是良心發現,又大概是別的原因。捎上我,是我提前察覺到他的計劃。我告訴他,如果不帶我走,他就永遠別想走。”


    “……”


    白術驚了驚。


    “怎麽?”顧野挑眉。


    白術問:“你當時多大?”


    顧野想了想,“十歲。”


    “……”


    “在那種環境裏活下來,一般會比別人敏銳些。”顧野說,“當然,我確實比其他人聰明一點。”


    “……那陸僑逃跑後為什麽把你帶在身邊?”


    “不知道。”顧野很坦誠,“他一邊嫌棄我是個累贅,一邊把我緊緊拽在身邊。他可能怕我死在外麵,也可能怕他死後,連一個記得他的人都沒有。”


    陸野和陸僑,就是這樣複雜且擰巴的關係。


    不可否認的是,陸僑確實是把陸野當兒子照顧的,時不常地讓陸野在外麵叫他“爹”。


    而,陸野也隻會在外人麵前才會叫他“爹”。


    直至陸野成為顧野後,想到陸僑,才會下意識地把陸僑的形象跟“爹”聯係在一起。


    “他……”白術張口,感覺喉嚨有些發幹。


    一杯茶已經見底。


    她將茶杯放下,吃了塊西瓜,等咽下後,她才沉著眉繼續問:“他是怎麽從警局掏出來的?”


    停頓半晌,顧野道:“我跟警方做了筆交易。”


    “什麽?”


    白術感覺自己聽錯了。


    “我主動找到警方,表示可以協助他們剿滅組織所有的老巢,並且截下組織關於人體研究的資料。”顧野不疾不徐道,“組織有很多據點,資料都是共享的,任何一個據點被剿滅,其餘據點都可以憑借這些資料複蘇。”


    “警方隻知道據點是移動的,不知道其實有多個。”


    “我在離開組織的時候,在他們的內部網絡上動了點手腳。隻要我想,可以定位出所有據點的具體位置,進行一次性清除。”


    “我當時在線毀了所有研究資料,抹除了所有試驗品的過去。不過,現在組織東山再起,資料肯定存有備份。”


    說到這裏,顧野頓住,爾後定定地看著白術,表示:我講完了。


    白術卻消化了好一會兒。


    十歲,顧野敏銳地發現陸僑的叛逃計劃,在威脅陸僑帶他逃跑之前,順帶在據點內網上動了手腳。


    十四歲,顧野憑借一人之力查出據點位置,協助警方將所有的據點一並清除。拯救了無數受害者以及即將成為受害者的孩童。


    ?


    十歲的白術在少年班。


    十四歲的白術剛上高中。


    良久,白術眯眼,“陸綾姓陸,這其中是不是……”


    “沒有去處的孤兒,都主動姓陸。”顧野雲淡風輕地說,“我當時姓陸,不知道誰泄露的。”


    !


    白術恍然。


    也就是說,因為當初的陸野姓陸,被拯救的受害者們知道這事,加上他們隻有編號沒有姓名,所以在重新選擇姓氏的時候——都選擇了“陸”這個姓氏。


    他們姓陸,是為了紀念“恩人”。


    片刻後,顧野又主動開了口,“我猜你還想知道陸僑現在在哪兒?”


    “嗯。”


    被他說中心事,白術坦然點頭。


    顧野剛剛說——參加漫畫比賽,是因為要從顧老這裏得知陸僑的消息。那麽,有下落了嗎?


    “爺爺隻查到陸僑三年前的去向。我找人去查過了,陸僑不在那裏,現在依舊杳無音訊。”顧野陳述道。


    “你為什麽要找陸僑?”


    “他是實驗的主要研究人員,沒人比他更懂這一項研究。”


    “……”


    白術眨了眨眼,懂了。


    想要研究現在秘密流通的藥物的對抗藥劑……找到陸僑事半功倍。


    白術一想,說:“我也會找人幫忙。”


    “嗯。”


    顧野應了一聲。


    該問的問題,白術都問完了。


    想知道的事,白術都清楚了。


    一時半會兒,白術的大腦宕機,竟是不知該如何進行下一個問題。


    顧野手指輕輕摩挲著,一時竟然也沒了話。


    書房驀地陷入寂靜中。


    一股難以言明的尷尬,如同一層薄紗,在室內緩緩地散開,不算濃烈,但在靜謐時刻頗具存在感,想要忽略,卻如同一根刺,時不時紮一下,昭告它的存在。


    白術伸手去拿草莓。


    顧野也伸手去拿草莓。


    兩人的手指在空中一碰,旋即一怔,立即撤了回來。他們倆對視了一眼,皆是有些不自在,不約而同地避開了視線。


    “咳。”


    顧野清了清嗓子。


    想走。


    但,餘光瞥見略有局促的白術,一時又狠不下心。


    哪怕理智再清楚,讓他離她遠一些。可是,真的跟她相處,視線總會繞到她身上,一個眼神、一個舉動,不受理性的控製。無論做什麽,總有這樣一個身影,時不時在他腦海裏遊蕩一圈。


    他甚至——


    想反悔。


    他想告訴她,他什麽條件都不要了。


    他想告訴她,交往吧,想沒想好都沒關係。


    退讓一點沒關係。


    卑微一點沒關係。


    隻要,別再這樣。


    可每每在衝動湧出的那一刻,想到白術果決轉身的背影,心被一扯,又將那難以抑製的衝動生生遏製下去。


    這段時間,他們倆心照不宣。


    白術再未提及過。


    他怕,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讓,哪怕退讓到邊緣,白術都不會再主動向前一步。


    ——這種事情,白術做得出。


    他對自己沒信心,對白術,也是。


    而他深知這種“沒信心”的背後,是因為他沒有承擔給白術一段完美感情的資本。


    白術坐得有點不自在。


    先前沒說話,是因為沒有話題。這會兒想到很多話題,一直沒有開口,確實因為——過了最恰當的時機。


    好像說什麽都沒用了。


    這種需要察言觀色的氛圍,讓白術憋得慌。白術甚至想罵顧野兩句——主動說句話會死哦。


    “叩叩叩。”


    門被敲響。


    謝天謝地。


    菩薩保佑。


    白術和顧野皆是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


    “小少爺,楚小姐來了。”傭人在外麵匯報。


    顧野立馬接過話:“讓她進來。”


    下一秒,書房的門被推開,一身颯爽氣質的楚馥,拿著手劄神情冷傲地走進,但——


    在見到白術的那一瞬間,停頓一秒,立即拿捏出幾分柔情,一下從隨時能上戰場的女戰士,化作了走幾步路都費勁的嬌滴滴綠茶。


    白術:“……”


    本來就看你不順眼。


    這會兒更不順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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