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是個神醫,跟顧永銘有點關係。”顧野說,隨後又很隨意地跟白術道,“你負責吃飯就行。”


    白術:“……”


    這個故事她似乎有點熟。


    頓了頓,白術問:“你想拉攏他麽?”


    “看情況。”


    “你不想救你奶奶吧。”白術說。


    顧野顯然對顧家不上心。


    他知道段子航能救顧奶奶,可上一次見到段子航,他明顯是不認識的。自然,顧野壓根就沒想過“救顧奶奶”這回事兒。


    “談不上。”顧野說得輕描淡寫的。


    顧奶奶能不能活下去,是她自己的造化。


    不過——


    他不希望“顧奶奶能活下去”的事,跟顧永銘有任何關係。


    “哦。”


    白術應了一聲,又偷偷瞟了他一眼。


    ——男人心,海底針。


    ——猜來猜去太麻煩了。


    不過,既然是段子航,無論顧野有怎樣的要求,都沒有關係。


    這麽想著,白術打了個哈欠,將帽簷往下一拉,然後後躺著,閉眼睡了過去。


    *


    再次醒來,是在鬼街。


    白術將帽子向上推了推,用手背揉了揉眼睛,然後趴在車窗上往外看。


    周日,鬼街一周一次的“趕集日”,相較往日稍顯喧嘩,店麵清一色敞開,哪怕是清冷的冬日,街道上亦有不少行人。隻是,這些個人基本都是一臉惡相,一看就不是善茬兒。


    “為什麽來這兒?”白術張了張口,嗓音略略沙啞。


    聽到自己的聲音,她輕咳一聲,抬起手,摸了摸喉嚨。


    顧野回答:“就約在這兒。”


    “你們談事,不是都選德修齋嗎?”白術問。


    德修齋,在京城上流圈很火,除了服務和菜品,還有妥善的安保措施,確保你在裏麵的談話,一個字兒都不會傳到外麵去。


    白術對這家店知道一點內情。


    ——飯店是江湖人開的,店裏的工作人員都是江湖人。所以,明麵上是一家高檔飯店,實際上辦的都是江湖事兒。


    當然,鬼街亦是屬於江湖人的天地,在這裏的辦的事,多少染著江湖氣息。


    就是,不大安全。


    這鬼地方魚龍混雜的,有一小片區域,是“法外之地”,混亂不堪,沒有一點本事的在這裏晃,容易走不出這條街。


    “德修齋不準打架鬧事。”顧野答得簡單明了。


    言外之意:鬼街可以。


    白術眼皮跳了一下。


    ——顧野不會是想軟禁段子航吧。


    ——隻要不把段子航關柴房的話,倒也不是不可以。


    鬼街往裏,臨近盡頭時,右側開出一條小道,沒有路標和指示,看似其貌不揚,實則另有乾坤。


    靠近那條小道時,顧野找了位置停好車,然後問白術:“去過嗎?”


    “嗯。”


    白術點頭。


    顧野揚眉。


    ——小姑娘可真有能耐。


    “下車吧。”顧野叮囑,“跟在我身邊,不準亂跑。”


    “好。”


    白術乖乖應聲。


    以防萬一,下車後,顧野主動牽起白術的手。白術餘光瞥他,沒有掙紮,沒有說話。


    右拐進小道後,是一條青石路,沒有行人,地麵積雪尚未消融,腳印斑駁,大小不一。兩側皆是住宅,大門緊鎖,一個關得比一個嚴實。


    走了約摸百來米,二人默契地停在一個宅子外,青磚綠瓦,一截梅枝飛出牆麵,朵朵梅花含苞待放,在風雪裏傲然挺立,襯著雪,添了別樣的點綴。


    “叩叩,叩叩叩,叩。”


    顧野拿著門環,輕輕敲了幾下。


    隨後,一個老者開了門,神情冷淡地瞧了二人一眼,道:“入場費。”


    顧野手掌一翻,露出兩張黑卡。


    老者見狀,臉色微變,往後退了兩步,朝二人作揖,“兩位貴客裏邊請。”


    “走。”


    顧野看向白術,順勢將一張黑卡塞到白術手裏。


    黑卡很硬,抓在手心裏,有點硌人。白術被牽著進宅子時,垂眸看了眼手中黑卡,神情有些莫名。


    ——由市物價的黑卡,顧野說給就給。


    在這裏的“黑卡”,相當於暢通無阻的通行證,待在這裏的工作人員,隻要做事不過分出格,都不會忤逆、阻攔。從某個角度來講,是身份的象征。


    有這東西的,一般都是有江湖地位的人。


    並且,普遍在四十歲以上。


    年輕人想弄到一張,特別困難,除非背景或能力過硬。


    ——白術倒是有,不過沒帶身上。


    “你的黑卡哪兒來的?”白術問。


    顧野兩指捏著黑卡,問:“這個?”


    “嗯。”


    “不知道。楚馥給的。”顧野隨口說,似乎不太清楚黑卡的價值。


    白術:“……”原來是你在抱綠茶姐的大腿啊。


    她頓時沒了知道的興趣。


    走出這個院子,又繞了幾個彎,前麵豁然開朗,一片繁華的區域出現在眼簾,往來人聲鼎沸,攤鋪遍地。


    在這裏,涉及各個行業。


    古董、機械、藥品……總而言之,一些不該光明正大出現的東西,在這裏,應有盡有。


    此外,還是情報交流地。


    有一些約定俗成的規矩,但是,隻要你不觸犯,就可以像普通“逛街”一樣,獲取自己想要的東西。


    顧野牽著白術,來到一家餐館外。


    “這家店的烤魚不錯。”顧野提了一句,就像是真的帶白術來吃飯的。


    “嗯。”


    白術點點頭。


    二人想往裏走。


    結果,剛走了一步——


    忽的有兩道身影從天而降,一黑一白,一女一男,落地後剛巧穩住,他們倆就纏鬥在一起。黑衣女子手持三菱刺,白衣少年赤手空拳,結果卻是白衣少年占據上風,幾個回合下來,就將黑衣女子壓製得死死的。


    最後,白衣少年奪下三菱刺,閃到黑衣女子身後,尖端抵住了黑衣女子的喉嚨。


    “住手!”


    顧野見狀,喊了停。


    白衣少年聞聲,微微一怔,抬眼看過來,“顧野?”


    白術眸光閃了下。


    這兩個人,都是她認識的。


    黑衣女子是阿綾。


    白衣少年是陸白。


    很快,陸白將三菱刺一收,鬆開阿綾,徑直走向顧野和白術。


    阿綾眼裏劃過一抹冷意,欲要向前,但是,在見到白術後,一愣,立即垂下眉眼,恭恭敬敬的模樣,站在原地沒有動彈。


    “不是讓你在家待著麽?”顧野擰起眉心。


    陸白抿唇,瞳仁裏掠過一道一閃即逝的心虛,說:“出來逛逛。”


    “逛到這兒來了?”收了鬆散和隨意的顧野,骨子裏透著一股令人難以直視的威嚴。


    “……”


    陸白沒有吭聲,微微低下頭。


    “呼。”這時,楚馥從飯館裏跑出來,見陸白和阿綾都沒事後,鬆了口氣,然後喊,“頭兒!小白!”


    她跑過來。


    斜眼看她,顧野語調微涼,“怎麽回事?”


    “誤會,誤會。”楚馥端上諂媚的笑容,連忙解釋道,“我這不是跟神醫談事嗎,小孩子不懂事,跑到窗戶外晃悠,被這位美女發現了。美女防範意識比較強,一言不發就跟小白打起來了。”


    說完之後,又強調道:“真的跟小白沒關係。”


    “不是。”


    阿綾木著臉,盯著這個方向,冷冷說出兩個字。


    ——她不管楚馥這幾人怎麽顛倒黑白的,但是,她得向白術做辯解。


    白術看了她一眼,微微搖頭。


    阿綾便低下頭。


    不再說話了。


    “沒有怪阿綾妹妹的意思,都知道這一切隻是個誤會。”楚馥笑著說,“我們家小孩不懂事——”


    她從陸白手中拿過三菱刺,走向阿綾後遞過去,“還希望阿綾妹妹不要跟他計較。”


    “……”


    阿綾不言語,冷著眉眼,將三菱刺接過去,放回刀鞘裏。


    “來,咱們上去聊。別讓段神醫等久了。”楚馥說著就去牽阿綾。


    阿綾冷冷地剜了她一眼。


    這視線太冷了,凍得楚馥一個哆嗦。


    楚馥笑容一僵,動作自然地收回手,隨後又笑著往回走。


    “小白術也來了啊。”楚馥跟白術熱情地打招呼,“沒嚇著吧?”


    白術淡漠地看她,“脆弱的茶姐都沒嚇著,我很好。”


    莫名其妙多了個“茶姐”外號的楚馥:“……”


    畢竟有護犢子的顧野在,楚馥有氣也隻得憋著,默默地跟陸白站在一起,然後跟著顧野和白術進門。


    “小白,不是讓你別來嗎?”楚馥小聲跟陸白說。


    “……”


    陸白覦了她一眼,沒說話。


    楚馥歎息。


    陸白小少年素來很冷漠,惜字如金,同時又是桀驁不馴的性格,不服管教。除了顧野,誰的話都不聽。


    自從將陸白“撿”回來後,顧野一直希望陸白過正常人的生活。然而,陸白自願淪為顧野的“工具”,隻要是幫顧野做事,他永遠能第一個站出來,不顧一切世俗倫理、規矩秩序,一心一意為顧野。


    “真不知道你怎麽想的,”楚馥扶額,“就你哥這不做人的做事風格,誰能讓他吃癟……”


    陸白的眼神頓時銳利起來。


    楚馥趕緊抬手,做出小幅度的“投降”姿勢:“我錯了,我錯了。”


    “白術。”


    輕蹙眉心,陸白瞧著跟顧野並肩的女生。


    “嗯?”楚馥疑惑。


    陸白冷著臉,補充道:“什麽人?”


    “一個漫畫家,現在跟頭兒一樣,都在什麽漫畫集訓營裏當學生。”楚馥解釋道。


    倘若問她牧雲河的事,她可以倒背如流。但是,這個白術,她接觸機會少,就沒怎麽打探了。


    ——何況,頭兒護著的人,她可不敢貿然打聽。


    “……”


    陸白的眸色冷了又冷。


    區區一個漫畫家,也配站在顧野身邊……


    *


    五個人,來到飯館二樓的包間。


    門一開,就見一人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翹著二郎腿,修長的手指把玩著一個茶杯,杯口冒著縷縷熱氣。


    他穿著白色襯衫,黑色外套搭在椅背上,姿態優雅,氣質溫潤,如同一謙謙公子。隻是,風雅有餘,謙和不足,舉手投足間,從那股子優雅從容的姿態裏,隱約透著幾分殺氣。


    他抬眼打向門口。


    視線一頓,眼底閃過抹異色。


    同時,顧野也怔了下,下意識瞥向白術。


    ?


    ——還有這種巧合?


    剛到門口,就被顧野和段子航打量著,白術榮辱不驚、淡定從容,抬步往裏麵走,來到餐桌前,拖出一張椅子,隨後落座。


    “我餓了,”白術挺直腰杆,雙手搭在桌麵,真誠地發問,“不上菜嗎?”


    段子航嘶了一聲,將茶杯放在桌上,旋即笑容溫和地說:“上。”


    他將菜單推給白術。


    隨後,他抬眼看向門口,問:“找我的,是哪位?”


    “我。”


    顧野不緊不慢地走進來。


    “這位是?”段子航似是饒有興致地看向白術。


    “蹭飯的。”


    白術理直氣壯地回答。


    “行。”


    段子航笑了。


    笑得陰森森的。


    ——他有預感,要被自家隊長賣了。


    “她怎麽回事?”


    見到白術的反應,陸白頗為不爽。


    連是怎樣的場合都不知道,張口就要吃的,活脫脫像個會拖後腿的傻白甜。


    “不知道。”


    楚馥皺了下眉,預感白術可能會壞事,神情凝重幾分。


    白術的性格確實挺欠的。


    不過,她見過的奇葩居多,加上被顧野“摧殘”過,所以對白術沒什麽意見。


    ——就是難以喜歡上。


    平時還好,被懟幾句也習慣了。


    但是——


    她要是壞了他們的正事,情況就不一樣了。


    哪怕有顧野護著,楚馥也不待見她。並且,指不定以後給白術使絆子。


    “見機行事。”楚馥壓低聲音,在陸白耳邊道,“有必要就來硬的。”


    “嗯。”


    “另外,”楚馥頓了頓,眯眼瞧著礙眼的白術,道,“倘若有必要的話,讓這小姑娘吃點苦頭。”


    ——倘若白術小小年紀不懂事,就讓她好好吃點苦頭,學會怎麽做人。


    “嗯。”


    陸白不假思索地應了。


    這時,身後冷不丁傳來兩個字,“讓讓。”


    是落在最後的阿綾。


    陸白和楚馥瞧了一眼,先一步進門。


    三個人都沒有坐下。


    陸白和楚馥站在顧野身後,阿綾站在段子航身後。


    氣氛登時劍拔弩張。


    段子航和顧野一直都沒打招呼,直至白術點好菜,服務員拿了菜單離開後,二人這才對視了一眼。


    段子航主動道:“段子航。”


    顧野:“顧野。”


    “顧家小少爺?”段子航抬了下眼瞼,有點意外,想到白術曾打探過顧野的事,心思轉著彎,麵上卻很客氣,“久仰。”


    “不必。”


    顧野往後一仰。


    他直入主題:“是你直接選,還是走一下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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