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野。”


    小姑娘總是這樣叫他。


    沒大沒小的。


    他總喜歡逗她:“叫哥哥。”


    每到這個時候,小姑娘總是不接話,眨著一雙琥珀色的貓眼,忽閃忽閃的,那是軟萌可愛的無辜眼,但在她這裏卻有幾分冷清,有點酷。


    被她盯久了,心都會化似的。


    這時他會掏出幾顆糖,“給你糖。”


    她接過糖,還是不喊“哥哥”,一口一個“陸野”,冷冷酷酷的。


    南方的秋天來得晚,那時已是十一月底了,街道的梧桐樹葉金燦燦的,陽光還是很燦爛,刺得人眼睛有點疼。


    “陸野。”


    “陸野。”


    “陸野。”


    長長的陡坡,小姑娘抱著滑板叫了一路,顧野一直沒有回頭。


    走到坡頂時,顧野停下腳步,小姑娘走得有點累,沒注意,一不留神撞在他背後。他回過身,將小姑娘的鴨舌帽摘下來。


    一陣風吹過,蕩起她的短發。


    那雙貓眼抬起來,瞳仁顏色陽光裏更深了些,眸子清澈澄淨,細長濃密的睫毛如同羽扇,輕輕眨動時仿能拂過心尖,讓一顆心軟得不行。


    他看似站在陽光下,卻藏身於泥潭。


    壓抑沉重的情緒,再熱烈的陽光都無法驅散,可在那雙眼睛的靜靜注視下,倏然消散了。


    他將手掌搭在她頭上,頭發柔軟蓬鬆,以前她總是不準他碰,但那一天,小小年紀的她,卻仿佛看懂了他的情緒。


    她安安靜靜的,沒反抗。


    “叫哥哥。”顧野說。他的嗓音微啞,像以往般在笑,慵懶閑散,卻又有點不一樣的味道。


    少年的手掌薄卻寬,削瘦的手指貼著頭皮,傳來他的溫度。


    小姑娘冷著張臉,不情不願的,卻喊:“哥哥。”


    小姑娘的聲音好聽極了。


    顧野愣怔了下。


    “真乖。”他揉了把她的頭發,低聲說,“哥哥要走了。”


    小姑娘問:“去哪兒?”


    “回家。”


    “哦。”


    那一刻,他似乎在這沒心沒肺的小姑娘眼裏看到一絲絲不舍,隻是轉瞬即逝,很快就捕捉不到了。


    顧野說:“把手伸出來。”


    “……”


    猶豫了下,小姑娘聽了話,右手扶著滑板,將左手伸向他。


    顧野笑了下,從兜裏掏出一樣東西。


    那是被一根紅繩牽引的轉運珠,翠綠欲滴,在光裏折射著刺眼光芒,有些晃眼。


    他微微傾身,細長的手指挑著紅繩的兩端,將轉運珠係在小姑娘纖細白嫩的手腕上,叮囑:“很重要的東西,別弄丟了。”


    驀地掀起一陣風。


    他抬眼,見到長坡兩側的梧桐搖晃,金黃的樹葉被席卷,飄向遠處的天空。


    ……


    然後,夢就變了。


    小姑娘長成了大姑娘。


    她背著降落傘從天而降,落在滿目瘡痍的廢墟裏有條不紊地指揮著救援;踩著滑板從他身前滑過,留下一抹纖細的背影,清風蕩起她的衣擺;坐在夕陽餘暉裏,張揚自信,那股子不可一世的姿態莫名惹眼……


    再後來,小姑娘不再是冷酷淡漠的模樣,而是纏著他黏糊糊地喊:“哥哥……”


    聲音又軟又好聽。


    *


    外麵夜色靜謐,顧野從夢中醒來,翻身坐起。


    良久。


    他暗罵一聲:畜生。


    掀開被子,他走下床。


    ……


    顧野洗了個澡出來。


    隻穿了條褲子,沒有穿上衣,赤裸著上身,短發濕漉漉的。


    夜晚的風有點涼,他抓了件短袖套上,拿了床頭櫃的香煙和打火機走到陽台。


    挑出一根煙來叼上,顧野摁了一下打火機,抬手虛虛一攏,火舌舔燃了香煙,隨後火苗滅去,隻留下來一點點橘色的光,在暗沉的夜裏閃爍。


    抽了兩根煙,頭發被得半幹,顧野聽到室內手機響動的聲音。


    他轉身進門。


    找到手機,看到最新短信消息。


    【楚馥】:小哥哥,夜聊嗎?


    哂笑一聲,顧野回到陽台,將電話撥過去時,又點了一根煙,開口時嗓音有點含糊:“做什麽?”


    “聽說你去長寧市工作了,”話筒裏傳來嫵媚的聲音,一字一句都是柔情,“我以為你一輩子都不會再踏入那裏半步了。”


    “……”


    顧野納悶她怎麽會出現在他的微信列表裏。


    辣耳朵。


    “正好我過段時間要去長寧市錄個綜藝,要不要聚一下?”楚馥嗓音柔柔款款的,又嬌又媚。


    “不聚。”


    “陸……顧野,你對我真是越來越冷漠了,你記不得我們曾經……”


    “拉黑了。”


    簡單明了說完,顧野將電話掐了。


    楚馥:“……”


    這個畜生!


    *


    白術做了個冗長的夢,醒來後,卻記不得什麽了。


    恍惚間,隻記得那條長長的坡道,太長了,仿佛走不到盡頭。


    前麵有個挺拔的身影,是個少年,背影有些單薄,她一聲一聲喊著他的名字,卻沒有回應。


    那條街道有一眼望不到頭的梧桐樹,風一吹,卷著梧桐樹葉漫天飛舞,像是秋末獨有的蝴蝶在翩翩飛舞,時間久了,在地麵落下厚厚一層鬆軟的金黃。


    那個場景,似乎是轉運珠的來處。


    “發什麽呆呢?”


    燒烤店裏,牧雲河的聲音將白術的思緒拉扯回來。


    這個點店裏剛開張,白術過來蹭吃蹭喝,她坐在角落的那一桌,打了個哈欠,有點犯困。


    “我忘了點事,”抬頭看了牧雲河一眼,白術輕輕擰眉,說,“記不清了。”


    “還有你能忘的事?”牧雲河有點驚訝,隨後道,“什麽時候的事,要哥哥幫你回憶一下麽?”


    “十年前。”


    “……”牧雲河被噎了一下,無奈輕笑,他將一杯冰可樂推到白術麵前,“那麽久以前的事,忘了就忘了。”


    “嗯。”


    白術將冰可樂拿過來,含糊地回應了一聲。


    兩秒後,她衝著牧雲河轉身的背影喊:“喂。”


    “沒禮貌。”牧雲河回過身,狐疑地問,“怎麽了?”


    抬眸盯著他,白術用手指敲了敲冰可樂的瓶蓋,一字一頓地說:“沒吸管。”


    “……”


    這妹妹養得實在是驕縱。


    牧雲河輕歎一聲,認命地去給她拿了吸管。


    咬著吸管喝了一口冰可樂,白術倏然伸出左手,看著手腕處那一顆轉運珠,細細打量著,神情若有所思。


    良久。


    她驀地出聲:“陸野。”


    極輕的聲音,隻有她自己聽得清,可說出來的那一瞬,連她都愣了一下。


    *


    燒烤店漸漸變得喧嘩起來,白術吃完燒烤後沒久待,一邊聽著耳機裏的朗誦,一邊慢悠悠地來到宿舍樓。


    她用鑰匙開門。


    江南枝不在,宿舍裏有一個人,是曾有一麵之緣的梨花。


    梨花正在陽台打電話。


    “紀依凡可是我們美術係的驕傲。聽說她去漫畫專業上課,隨便交一份作業上去,就是第一名呢……”


    她沾沾自喜,仿佛是在吹捧自己。


    “不是班級第一,是整個專業的第一哦,那個老師給所有學漫畫的都布置了同樣的作業,第一二名能獲得參加綜藝的機會呢。要我說啊,那些專門學漫畫的學生,全都是戰五渣,不如她這種半路出家的。”


    說到這裏,梨花看了一眼進門的白術,故意抬高嗓音——


    “漫畫專業還開設了第二專業,這些人連紀依凡都比不過,幹脆別學了,不如先搞好自己的專業吧。”


    ------題外話------


    這章有回憶。


    看不懂就說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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